深夜的晉陽,平靜中醞釀著滔天危機。俗話說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克,晉陽也是一樣,內部派系因為婁昭君的死,走到了十字路口。
前進或者后退,左轉或者右轉,都將極大影響前途與未來。
正當唐邕在晉陽城內四處奔走,勾連重量級的鮮卑勛貴時,王晞帶著所謂的“遺詔”,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高延宗的軍營里。
順便,他還說服了城門的守將,讓其按兵不動,不要聽從任何人的調動!憑著一張嘴和一份遺詔,王晞居然能讓這些大頭兵們信服,只能說他不愧是高演最信賴的謀主。
不過,見到高延宗的時候,王晞大失所望!
這他喵的還是個孩子啊!今年高延宗十五歲,你說他不懂事吧,他已經可以帶兵打仗了。然而你說他懂事吧,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除非在娘胎里就能學習,或者天賦異稟,否則他定然是很稚嫩的。
“祖母去了么?”
高延宗耷拉著腦袋,看不出喜怒來,不過情緒低落是真的。婁昭君怎么說也是高氏皇族的定海神針,她死了,造成的破壞力,是無法估量的。
人都有兩面性,沒有絕對的好與絕對的壞。婁昭君骨子里是個鮮卑女人,娘家觀念也重,她是北齊王朝往前邁進的重大阻礙。
然而,客觀上,婁昭君也穩住了桀驁不馴的晉陽鮮卑,讓他們可以為高氏皇族鎮守晉陽。如果沒有婁昭君點頭,高洋能不能在鄴城坐穩皇位,都要打一個問號。
在高家內部也是如此,高氏皇族庶出,看不上婁昭君的比比皆是,如高湜就是這樣的典型。然而,客觀上,婁昭君調和了高氏皇族內部的尊卑關系,讓庶出乖乖聽話!
這樣對于王朝的穩定延續,起到了積極作用。
婁昭君一走,像高延宗這樣的第三代嫡系,一時間都有些無所適從,找不到依靠。
情緒低落乃是必然。
“段韶乃是外戚,他為何要謀反?”
高延宗不解問道。其實只要眼睛不瞎,高演與高隆基之間的事情,人人都看得明白。只不過看得明白是一回事,站出來維護,或者提前站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高延宗雖然是嫡系,卻是高澄庶出。坐皇帝的話,怎么也輪不到他來坐。無論是高演在位置上,還是高隆基在位置上,對他來說區別不大。
“高隆基繼位,必然是段韶和唐邕二人輔政,你見過誰兢兢業業的為一個兩歲孩童服務十幾年不篡位的人?
是曹操,還是司馬懿?到時候這齊國還是不是姓高,都要兩說!
安德王可莫要自誤啊!”
王晞焦急的說道,生怕高延宗拎不清這些事情。
果然,一提到王朝延續,剛才還有些心不在焉的高延宗,此刻果然面色肅然起來。帥帳里油燈昏暗,四周都是一片黑暗,似乎就只有身邊這盞油燈維持著光亮。
就像是現在岌岌可危的局面一般。
“我明白了,那長山王希望我怎么做?”
高延宗微微皺眉說道。
“召集群臣入宮,當面宣讀太后遺詔。有楊約在宮中為我們背書,到時候將段韶等人一舉拿下!”
“可是段韶手里人馬很多啊。”
高延宗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憂慮。
他手里滿打滿算兩千人,而且還是客軍,得不到支援。如果不能周密安排,那么失敗是必然的。
“他們手里的兵馬再多,能多得過晉陽六鎮么?”
王晞冷冷的說道,他當然知道段韶本錢更多,但是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不拼一把,難道把腦袋伸過去讓別人砍么?
“也罷,我隨你入城,帶軍入晉陽宮吧。”
這幾年親眼看到了很多事情,高延宗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少年了。現在正是他們高氏皇族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作為有能力站出來的人,他義不容辭,沒有任何借口可以推脫。
“安德王,此番若是能將亂臣賊子一網打盡,將來長山王殿下還要靠您維持這江山呢!”
王晞給高延宗戴了一頂高帽子,言外之意就是:以后這北齊的兵權,多半都要交到你手里了,畢竟這是“從龍之功”,根本無法抹殺!
“再說吧,齊國的江山哪里輪得到我來維護啊!”
高延宗自嘲一笑,想想那位從江州打到荊襄,從荊襄打到南陽的某人,他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別說是那一位了,就是自家哥哥高長恭,他也是比不過的。
“安德王,事不宜遲,我們這便出發吧!”
王晞略有些焦急的說道,明明已經火燒眉毛了,卻偏偏還要壓住自己的性子。
“嗯,我這就去點兵。兵馬不多也有好處,就是軍令好傳達。”
晉陽宮里,楊約已經換上了宮人穿的暗紅色長袍,和灰鼠二人熟練的在宮里穿行著,那樣子一看就是在跑路!
“嘿,我還以為你會親自操刀,顛倒黑白演一出戲呢,沒想到你現在居然是要開溜!”
灰鼠嘲笑了楊約一句,腳步依然不慢,兩人朝著一處斑駁的宮墻墻角走去,那里有灰鼠留下的一個“狗洞”。
“灰鼠哥是當我傻呢?”
楊約不屑哼哧了一下。
“兩虎相爭,無論是誰贏了,都會贏者通吃,你以為他們還會留我一條命?我死了,所有的秘密也就被帶到墳墓里去了!呵呵!”
楊約嘴角掛起,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容,那張略有些蒼白的臉上,有種莫名的神采,那似乎是報復的快意,卻又不完全是。
“等高演或者段韶他們到了皇宮,發現我不在了,原本所料定的文斗,肯定進行不下去,誰也不能說服中立派。
最后,肯定會演變成一場不死不休的政變!這不是正適合你我跑路么?”
此刻楊約恨不得放聲大笑,誰能想到,他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把晉陽這么多人耍得團團轉!
“要是他們獲勝的一方,說太后是你殺的怎么辦?”
灰鼠疑惑問道。
要知道,哪怕是回了鄴城,婁昭君的影響力也沒有消失。
“不會的,高演和段韶之中獲勝的人,只會污蔑太后是對方殺的,所以他們的政變就有了合法性,能夠讓那些不愿意下場的鮮卑勛貴們妥協。
人心如此,難以改變。”
楊約說的對,這世間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不是毒蛇猛獸,而是詭譎的人心!
灰鼠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