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邕面前的粗獷漢子,叫賀拔仁,出自敕勒賀拔氏。晉陽鮮卑之中,他是僅次于斛律金的大佬。
別看此人粗獷不堪,實際上他粗中有細,頗有權謀,能混到今日的地位,不是靠著僥幸和蠻力。
大老粗肯定沒怎么讀過書,然而他們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笨之輩。
在高歡麾下當馬仔,還能活到現在,哪一個又是簡單角色呢?
“高演當儲君,是太后生前指定的。這份遺詔,會不會是偽造的?”
賀拔仁疑惑的問道,他看著唐邕的目光,充滿了玩味。
不得不說,這份所謂的“遺詔”,太有貓膩了。畢竟,太后之前那么堅定的把高演立了起來。臨死之前又說把他打下去,這是吃飽了撐著么?
只不過,所謂“遺詔”是不是偽造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賀拔仁能從這件事里面,得到什么好處,這才是最讓人在意的。
其他的都是浮云。
賀拔仁現在依然是當晉陽的頂級權貴,手握強軍,輕輕松松就能拉起萬人的精兵,如果沒有好處,那么為什么要瞎折騰呢?沒事跟美女在床上談談人生理想,不是很好么?
至于誰當皇帝,反正他賀拔仁當不了皇帝,誰當都一樣,只要不礙他事就行!
唐邕什么打算,賀拔仁心里是清楚的,這廝是想把權柄都抓手里,只是他沒什么興去參與而已。
“將來打下鄴城以后,收服山東之地,濟州或者兩淮的揚州,隨便你挑一個!”
唐邕直接甩出王炸!他就不信賀拔仁不動心!
要知道,這兩個地方,可是北齊的賦稅之地,尤其是揚州,現在收上來的關稅,比鄴城地區收的稅收總和還多!
這兩地乃是富得流油的地方,如果賀拔仁拒絕,那他就是個傻子!
既然是傻子,根本沒有合作的必要,找其他人合作也是一樣的,晉陽鮮卑又不是只有賀拔仁一人。
“嗯,聽起來似乎不錯…容我考慮一下。”
賀拔仁沉吟不語,不過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有加重的呼吸,都顯示出他的內心并不平靜。
這些富庶的地方,哪怕是他這樣的大老粗,也是聽說過的,特別是揚州,那是北齊人人都盯著的肥肉。
別說是獨占了,就是咬上一口,也是美滋滋的回味無窮啊。
然而,唐邕現在這樣的行為叫什么呢?賀拔仁雖然不知道有“望梅止渴”這個詞,也不知道“畫餅充饑”怎么寫,但對于“百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的道理,卻是了解得再通透不過了。
說得再多,誰知道真到那個時候你會不會兌現呢?你要是不會兌現瞎忽悠,到時候我又搞不過你,不是白忙一場么?
所以賀拔仁表現出來的態度非常冷淡。
當然,也沒有拒絕,也沒必要拒絕。
“好的,那在下這就告辭了。”
唐邕微笑著拱手行禮,干凈利落的轉身走了,這讓賀拔仁非常意外!
剛才他故意表現出來冷淡,這個時候難道唐邕不應該返回來求自己,加碼條件么?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賀拔仁想去攔住唐邕,又怕弱了自己的氣勢,最后眼睜睜的看著對方離開了。
“唉!真是不消停啊!”
這位胡須茂密的粗獷漢子深深嘆了口氣。其實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不折騰是最好的選項!
什么叫“不折騰”呢?就是保住他們的既得利益,不要做什么改變,那就最好了。就像是前兩年的“公廨錢”“公廨田”之類的東西,雖然讓他們這些上層勛貴得了不少好處,卻也將晉陽折騰得天翻地覆,傷了元氣。
對此他深感不安,卻又無能為力。為什么呢,因為勛貴之所以是勛貴,是因為他們并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他們手下還有一幫人,手下還有手下,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剝削體系!
哪怕最上層的人想讓利給最底層的鮮卑軍戶,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辦到的,其間的阻力,會大到難以想象。
這確實是六鎮鮮卑的弊端,可這么多年都過來了,那就繼續過下去唄。沒有那個能耐,就不要去折騰,不然只會越折騰越壞!
現在婁昭君死,不知道晉陽這艘破船,會駛向何方。
唐邕為什么不著急呢?很簡單啊,因為他還有別的牌!比賀拔仁這樣老鼠一樣的家伙更可靠的底牌!
這張牌叫“莫多婁敬顯”!
早年的時候,高歡手下第一能打的雙花紅棍,并不是斛律金,更別說什么高岳之流了,而是一個叫莫多婁貸文的人,當然,他出自鮮卑莫多婁部,正如斛律光出自斛律部一樣,那時候都是帶著自己的部族打仗。
他一開始跟從神武帝高歡在信都起義,反對爾朱氏。
中興初年,因為戰功被受封為伏波將軍、武賁中郎將、虞候大都督。
后來跟從高歡在廣阿城擊敗爾朱兆,有功,加前將軍,封石城縣子,邑三百戶。
又從破四胡于韓陵,進爵為侯。然后在赤谼嶺又擊敗了爾朱兆。爾朱兆勢窮自盡,被莫多婁貸文截獲了并斬首,遷左廂大都督。
高歡前期的戰役里面,這廝戰功每次都排第一。元象元年時,他聯合河南大行臺侯景攻打洛陽,受到西魏丞相宇文泰所擊,力竭戰死。
莫多婁敬顯乃是莫多婁貸文的嫡子,和老爹一樣,驍勇異常。更關鍵的是,他與唐邕私交甚好,對于家族在晉陽的地位,卻有些不滿!對于家族在父親死后地位日漸下降,也有些不滿!
也就是說,此人是迫切希望改變現狀的!他對于唐邕的畫餅,才會有興。
賀拔仁當然不愿意跟著唐邕瞎胡鬧,他現在要什么沒有?何必冒險呢?至于斛律金,別說是人不在晉陽,就是在,恐怕也是一個態度。
唐邕之所以來說一下,就是為了讓賀拔仁在他們發難的時候袖手旁觀!只要他兩不相幫就ok了,唐邕根本沒指望他能鼎力相助。
莫多婁敬顯與唐邕平日里來往極多,他才是唐邕真正的底牌!
莫多婁敬顯的人馬再加上段部鮮卑的嫡系人馬,足夠控制晉陽的大局了。唐邕雖然沒料到婁昭君死得如此突然,但對于這一天,他卻是一直在準備。
現在終于到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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