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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聚會

  伊芙走下馬車,抬起頭,昏暗的天色下,盡是漂泊的雪花,雪勢不是很大,但也足以為舊敦靈帶來極度的寒冷,令這座躁動的城市陷入鐵灰色的冷清中。

  單調的顏色間,有一束束火光升起,宛如綻放搖曳的花朵,那是人們臨時搭建的篝火,利用油桶以及一些廢棄的木料所搭建,大家圍在周圍取暖,短暫的停歇后,又揮起鐵鍬,在大雪掩埋路面前,努力地清空積雪。

  鏗鏘聲不斷,在寂冷的街頭演奏著一曲金屬交響。

  伊芙哈出一口白氣,陣陣冷風令她不禁裹緊了大衣,記憶里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舊敦靈,看向前方,斯圖亞特家的宅邸近在眼前,和之前的幽寂不同,這一次它顯得要熱鬧許多。

  能看到庭院內有很多人在匆匆走動,每一扇窗戶后,都搖曳著火光。

  這里成為了凈除機關的臨時辦公點,伊芙則受到邀請,來這里參加宴會…實際上到了現在,她也不清楚是個什么樣的宴會。

  不對,就連是不是宴會,也不清楚,畢竟這個事有奧斯卡摻和著,這個古怪的老家伙無論干出什么事,伊芙都不會覺得意外。

  伊芙在街頭停頓了幾秒,沒有第一時間走進去,在身下踩出一個小小的雪坑。

  “啊…筑國者嗎?”

  伊芙小聲嘟囔著。

  大概是某種奇怪的好勝心,還是某種爭斗的想法,起初她沒有什么太大的感覺,畢竟她和塞琉都將繼承公爵之位,只是時間不同而已。

  可現在塞琉成為了筑國者,某種意義上變成了伊芙的上司,這種感覺還蠻微妙的,她也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勁。

  伊芙沒有因為這個憂愁太久,她向來心大,她跺了跺腳,抖掉身上的積雪,剛想走過街道,叩響宅邸的大門,卻看到街道的另一邊,一個淡白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時。

  “你怎么來這等著了!”

  伊芙快步走了過去,拍了拍塞琉身上的積雪,這個女孩向來存在感稀薄,在這種大雪天里,如果不注意些,真的難以發覺她的存在。

  “接你們。”

  塞琉一副惜字如金的樣子。

  “你真是…”

  伊芙尷尬地笑了笑,雖然認識塞琉很久了,但每每看到她這副樣子,多少也會覺得有些奇妙。

  她就像個精致的瓷娃娃,所有的情緒與想法都藏在了面具之后,你嘗試窺視她的眼瞳,說不定反會被她捕獲,在審視下,把你自己看個精光。

  伊芙知道塞琉不會這么做,但有時候她也在極力避免與塞琉的對視,大概朋友之間就是這樣,親密、但又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好讓那些秘密繼續隱藏在陰影的角落里。

  “其他人都到了嗎?”

  伊芙和塞琉站在一起,兩人也不進去。

  “差不多…應該還差兩個人。”

  塞琉伸出手指,掰了幾下,大概是這多日的勞碌,她覺得自己的智力都在退化,連基本的算術都顯得困難些了。

  “還差兩個?誰啊?”

  伊芙好奇地問道,她來的時候有事情耽誤了,本以為自己的最晚到的,結果還有其他人比自己還慢。

  “是…”

  塞琉剛準備說那兩個家伙的名字,可街頭響起的馬嘶聲打斷了這一切。

  只見一輛馬車搖搖晃晃地從雪霧之中沖出,駿馬們吞吐著陣陣熱騰的白氣,鐵蹄在雪面上留下一道道凹印。

  馬車夫不斷地揮舞著韁繩,口中響起號令聲,他看起來暴躁極了,趕著時間。

  伊芙有些發懵,緊接著記憶里便涌現了一個名字,伊芙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想到他,大概是每次他出場,都會以這種滑稽又狼狽的方式。

  馬車停下,其中響起爭吵聲,里面的家伙可能還打了起來,車廂不斷地晃動著。

  “所以你從來不看信箱的嗎?”

  一個聲音破口大罵道。

  “問題是凈除機關也不需要信件來溝通啊,我穿上衣服,推開門就是工位了,需要這東西干什么啊?”

  另一個聲音反駁著。

  “那你就不看看我家的信箱?在這蹭吃蹭喝,多少也要干點事吧?”

  “誰知道居然會有人給你郵信啊?而且即使郵通常不都是什么死亡郵件嗎?再說了,做事情,這幾天的木頭都是我砍的!”

  爭吵聲不斷,老管家則松開了韁繩,走下了馬車,他陰沉著臉,對塞琉說道。

  “出了些意外,這兩個家伙完全忘記了這些。”

  塞琉點點頭,然后說道。

  “意料之中。”

  在她的眼里,洛倫佐是個很可靠的人,當然,這個可靠僅僅是局限于與妖魔有關的事情上,如果換做其它事情,這個人就像進入了節能模式一樣,無論做什么都帶著幾分蠢意。

  老管家一把拉開車門,兩個身影廝打著摔了出來,和地面的積雪滾在了一起,幾秒后兩聲凄慘的尖叫響起。

  “啊!!!”

  “啊…等等,你喊什么啊!”

  洛倫佐在地上翻滾著,一只腳從毛毯里伸出,狠狠地踹在紅隼的臉上。

  “冷啊!”

  紅隼也不管和洛倫佐爭斗什么了,他裹著毛毯,赤足踩在積雪上,連跑帶跳著,好像腳下正踩著熔巖。

  “狗東西!”

  洛倫佐完全忽視了站在一旁的伊芙和塞琉,毛毯蕩起,一個赤條條的身影當即竄了出去,一把撲倒了妄圖逃離的紅隼。

  “洛倫佐!”

  紅隼尖叫著,但根本無力反抗洛倫佐的暴行,獵魔人的體質非凡,一腳踩住了摔倒的紅隼,然后一把從他身上扯下毛毯。

  “啊…這…”

  伊芙的表情完全僵住了,她想說什么,但又說不出口,手抬起又放下,一副猶豫的樣子。

  塞琉冰冷的面容則有了些許松動,再冷酷的人在見到這番滑稽的情景時,都難以維系自己內心的平靜,更不要說他們還穿著花色的褲衩。

  “開門啊!”

  洛倫佐搶先于紅隼,他用力地砸著門,可宅邸的大門緊閉,就像不歡迎洛倫佐的到來一樣。

  身后的紅隼也在這時爬了起來,不得不說舊敦靈的寒冷,眼下這個家伙已經流起了鼻涕,頭發上耷拉著雪花,伸出手抓起了洛倫佐丟下的毛毯,抖了抖上面的雪花,雖然寒冷,但多少能用來蔽體。

  為了趕時間,老管家根本沒給兩人換衣服的時間,兩人完全以“休假”模式被拖上了馬車,好在前幾天洛倫佐強調過在家無論如何也要穿點衣服,不然兩人現在連內褲都沒有。

  “洛倫佐!你這個狗東西!”

  紅隼就像從雪堆里爬起的死尸,張牙舞爪的撲向洛倫佐,也是在這時,塞琉看夠了這場鬧劇,她咳嗽了幾聲,終于讓人注意到這個藏在風雪里的女孩。

  “呦,早上好!”

  洛倫佐一只手拄著大門,在昏暗的天色下,一副優雅的樣子,有寒風卷起,吹得他身上的毛毯獵獵作響,踩雪的雙腳也開始凍的發紅。

  紅隼的目光則有些呆滯,他看了眼塞琉,又看了看旁邊的伊芙,他略顯羞澀地裹緊了身上的毛毯,然后喉嚨開始顫抖,嗚咽地發出什么聲響。

  “洛倫佐!我殺了你!”

  紅隼的理智崩潰了。

  “所以這兩個家伙就這么過來了?”

  “洛倫佐能干出這事,倒不奇怪,怎么紅隼也在和他一起發瘋。”

  “是和洛倫佐一起住的太久了嗎?這才幾天啊,就被同化成這樣…”

  陣陣的私語聲自身后響起,在這不大的空間內來回回蕩著。

  “這就像在家里一樣啊。”

  洛倫佐裹著毯子,在他的身上勾勒出軀體的弧度,而后他深陷在沙發之中,眼前便是燃燒的壁爐,紅隼也是如此,就在洛倫佐的身邊。

  這一切是如此地相似,如果房間再灰暗些,把那些奇奇怪怪的客人趕走,洛倫佐甚至會覺得這里就是自己的事務所,自己根本沒有離開。

  “喂!紅隼,死了嗎?”

  就像在家一樣,洛倫佐熟練地抬起腳,踹了踹旁邊的沙發,可這一次只有沉默,紅隼如同自閉兒一樣,把自己埋在了毛茸茸中,好像一大團的毛球,如果不是這毛球還有著些許的起伏,這都會讓人誤以為他死掉了。

  其實某種意義上,紅隼也確實死了。

  “這種事,你要看開些啊,反正大家伙都是朋友對吧,朋友就是要坦誠相見的啊。”

  洛倫佐伸出手臂,插進毛團里,試著把紅隼撈出來。

  “即使有路人又怎么樣,你要這樣想,說不定這是這些路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你,對吧,四舍五入,他們根本沒見過你,你只是他們人生之中的匆匆過客罷了。”

  洛倫佐用他奇怪的人生觀開導著紅隼。

  “你看,這樣想,是不是就輕松了很多。”

  “所以你平常就抱著這樣的心態,去做這些見鬼的事?”

  伯勞走了過來,他也受到了邀請。

  “什么叫奇怪的心態,難道這還不夠合理嗎?”

  洛倫佐反駁道。

  “反正路人終究是路人,我何必在意他們對我的看法呢?至于朋友,都是朋友了,想必也是熟悉我了,我做出再奇怪的事,你們也能理解,對吧?”

  伯勞的表情微微抽搐,聽起來洛倫佐好像解釋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沒解釋。

  “你只是想利用這些歪理把你的行為合理化吧?”

  另一個聲音響起,赫爾克里走了過來,塞琉邀請了很多人,基本都是洛倫佐熟悉的家伙。

  “波洛呢?”

  洛倫佐故意錯開了話題,看向赫爾克里,追問著那個毛茸茸的小生物。

  只見赫爾克里的大衣下,一陣蠕動,伯勞的頭從領口間探出,看了洛倫佐一眼,又縮了回去。

  “很暖和吧?”

  洛倫佐搓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很暖和,這種小動物本來就是被用來制成皮草的,它們的毛密而厚。”赫爾克里解釋著。

  洛倫佐轉過身,趴在椅背上,看著室內的人們,與預想中的宴會不同,受到場地限制,斯圖亞特的宅邸內,只有這么大的一個地方留給他們。

  也沒有什么美食與美酒,大家只是坐在角落里,相互交談著,等待著主人的出現。

  洛倫佐朝他們揮手,他還看到了卲良溪和邵良業,羅德則拘謹地站在不遠處,隨著卲良溪銀鈴般的笑聲響起,羅德臉龐漲紅,更加無措了起來。

  “塞琉呢?”

  藍翡翠問道,她召集了這些人,但這個主人在送洛倫佐進來后,便消失不見。

  其實這也沒有什么,大家都很熟悉,就像一次私密的聚會,如果再加上長桌與美食,這一切就像神誕日一樣。

  “不知道。”

  洛倫佐搖了搖頭,他也不清楚塞琉去了哪里。

  他很想問問站在角落的老管家,但看到他那努力壓抑怒火的表情,洛倫佐想想還是算了。

  這些人突然闖進了他的家里,還在開奇怪的聚會,對于這個暴躁的老管家而言,這件事確實難以忍耐。

  “要來一杯嗎?洛倫佐!”

  侍從推來了餐車,伊芙從其上取出一瓶古舊的美酒,這是斯圖亞特家的私藏,在這種物資緊缺的時候,是難得的珍寶。

  “不不不,我要喝貴的。”

  洛倫佐披著毛毯,快步走了過去,他看了眼老管家,伸出手在餐車間排列的酒瓶里亂晃著,只見老管家的臉色越發地糟糕,洛倫佐臉上的喜悅也越發地加重。

  就在洛倫佐懷疑老管家要拔槍射擊時,他終于停了下來,從其中抽出一瓶微涼的美酒。

  “就這個了!”

  老管家陰沉著臉,他實在受不了洛倫佐了,直接推門離開,只剩下不明所以的眾人,以及一臉壞笑的洛倫佐。

  一旁的伊芙嘆了口氣,她大概明白洛倫佐的意思,不禁覺得這個家伙很有病,但想想,這倒也不錯,比起冷酷血腥與殘暴,這樣的洛倫佐給人的感覺要好太多。

  “所以為什么要弄這個‘宴會’呢?”

  洛倫佐嘟囔著,與其說是宴會,倒不如說是聚會…可能連聚會也算不上,但在這里,洛倫佐久違地看到了這些熟悉的面孔,大家不約而同地出現在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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