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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鐵鯨

  珀西瓦爾有些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本以為被羅杰逼入了絕路,可佚名們事先的設計在此刻起效,并且還有活著的佚名加入了戰斗,可他只有一個人,身影顯得是如此地單薄。

  逆模因爆炸結束了,這足以摧毀成片妖魔的力量,作用在羅杰的身上,也只是微微拖慢他的腳步而已,佚名向后退步,朝著指揮室靠近,同時仍舊不斷地射擊。

  接連的槍鳴響起,令羅杰終于感到了一陣痛楚,低下頭,看到自己的甲胄上不知何時出現了裂紋,大概是之前逆模因加上槍火的原因,它們集中落在了這一點,終于在這堅固的盔甲上留下痕跡,而隨著這幾發落下的子彈,甲胄徹底破裂,傷及了他的血肉。

  僅僅是擦傷而已,不…就連擦傷都算不上。

  子彈被強健的肌肉擠壓,從破口處擠出,隨后致密的硬質增殖,將損壞的位置再次包裹。

  羅杰看向前方,道路的盡頭,佚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就像沒有情緒一樣。

  “九夏人。”

  羅杰輕聲道,揮起長釘,一躍而至。

  佚名仿佛沒有情緒一樣,這撲面而來的死意根本沒有妨礙到他,見槍擊不再管用,他當即抽出鍍有圣銀的折刀。

  人體的速度抵達了極限,佚名勉強地躲過了來自怪物的斬擊,長釘在他的身側劈砍出巨大的疤痕,一旦落在身上,佚名會和其他士兵一樣,被攔腰斬斷。

  揮起折刀,這種狹窄近距離情況下,是佚名唯一能擊中羅杰的機會。

  折刀兇狠地砍在了喉嚨上,雖然有甲胄的阻擋,但在全力一擊下,折刀仍切入了幾分,有大抹的鮮血涌出。

  佚名試著用力,將羅杰的頭顱完全砍斷,但他做不到了,血肉迅速地增生,軀體的損傷根本影響不到羅杰太多。

  羅杰抓住了佚佚名揮刀的手,輕輕地按壓,便能聽到骨骼的碎裂聲。

  沒有絲毫的懸念,佚名的身影倒撞了出去,一直跌倒在珀西瓦爾身前,士兵們伸出手,將他拖入了指揮室。

  他的手臂歪扭,在與羅杰接觸的一瞬間,巨力便將他的骨骼完全粉碎。

  “你不該出來的。”

  珀西瓦爾對著佚名說道,他完全可以躲起來,逃離這里的,現在暴露自己,只是在增加死亡人數。

  佚名沒有應聲,他滿臉是血,讓人有些看不清他的樣子,但在一片血紅中,能看到一雙平靜的眼瞳。

  他艱難地伸出了另一只手,在耳旁畫了幾個圈,又在身前胡亂地揮舞起來,珀西瓦爾看不懂他的意思,可緊接著佚名將一個東西塞給了她。

  銀白的冠冕。

  佚名又揮起了手,這時珀西瓦爾才意識到這是手語,可她根本看不懂這些,只能接過冠冕,但還沒來得及戴起,羅杰的威脅再度靠近。

  她也沒有多想,轉過身扣動扳機,帶著僅存的士兵們也開始進行最后的還擊。

  珀西瓦爾很清楚,以破碎穹頂的防御力量根本無法阻止羅杰,自己能做的不是死戰,而是想辦法讓更多人活下去。

  令凈除機關高效運行的不是騎士長,也不是各個上位騎士,而是組成這個組織的龐大人員,他們是凈除機關的中流砥柱,珀西瓦爾需要令這些人活下去,只要他們還活著,凈除機關完全有能力在另一個地方迅速地搭建出另一個破碎穹頂。

  她要把羅杰拖在這里,至少讓傷亡降到最低,至于之后該怎么處理這些事,就交給亞瑟他們了,她已盡職。

  所有可以調用的武器都在朝著羅杰開火,紛亂的火光中,羅杰突進。

  金屬的洪流根本沒有能力阻擋他,耀眼的火光中,他揮起長釘,士兵們便如稻草般倒下,鮮血均勻地涂滿了墻壁,血流成河。

  有些士兵尚未死去,但更多的金屬貫穿了他的軀體,妄圖連同他身后的羅杰一同貫穿。

  猙獰的面龐近在眼前,珀西瓦爾砸爛了開關,沉重的閘門落下,這將是最后一道防線。

  只聽沉重的聲響后,鐵灰的大門將羅杰攔在門外,可根本不等喘息的時間,銳利的摩擦聲響起,金屬在哀鳴,它們被拉扯切割,露出火紅的余邊、斷裂。

  洶涌的焰火透過了縫隙,血肉與骨骼在眼前炸裂,浸染了珀西瓦爾的衣衫,她拔出折刀,試著還擊。

  金屬在高溫下崩塌,怪物帶著燃燒的鐵水高呼而至。

  折刀與長釘撞擊在了一起,鋼鐵被輕易地擊斷,連帶著巨力傳導到珀西瓦爾的手中,沉重的力量令她沒能握緊刀柄,與佚名一樣,手腕傳來劇痛,破碎的鐵質紛飛,割傷了臉龐。

  珀西瓦爾倒撞了出去,斷刀狠狠地砸在了玻璃上,碎裂出密布的裂痕。

  呼嘯的風聲響起,她提起僅有的力量前撲,躲過了疾馳而來的長釘,它擊碎了身后的玻璃,冰冷的狂風涌進室內,驅散了些許的燥熱,寒意浸透著僅存的意志。

  這都算不上是抵抗,只是無力的錘打。

  珀西瓦爾深呼吸,她看向前方,佚名狼狽地起身,他再度開火,打在羅杰身上濺起火星,羅杰則隨意地揮出斬擊,本就歪扭的胳膊直接斷裂,斷肢高高拋棄,砸在了一邊。

  佚名似乎是死了,沒有了聲息。

  絕對的力量壓制著所有人,這里便是羅杰的游樂場,他占據著絕對的統治地位。

  龐大的絕望吞食著殘存的生命,珀西瓦爾想不出還有什么勝算可言,身體傳來劇烈的痛楚,她突然覺得在這里就此倒下也不錯。

  死亡,似乎也不是那么無法接受。

  思緒中斷了。

  遠比死亡還要令人恐懼的事情,在珀西瓦爾的眼前上演。

  羅杰隨意地提起一名尚未死去的士兵,他徒勞地反抗著,僅存的勇氣被湮滅,他發出悲痛的哭聲。

  可這都是無用之舉,兩人短暫地注視著,隨后在士兵的眼眶里也卷起了同樣的熾白,仿佛有烈火在他的軀體下升起。

  森冷的寒意在心中擴散,珀西瓦爾想起了洛倫佐對他們的警告。

  士兵的過往,他的記憶,他的靈魂…他所有的一切,都在羅杰的眼前逐一展現,毫無隱瞞。

  一點點地揉捏、粉碎。

  羅杰松開了士兵,士兵的身體仍有著活性,可他的意志早已支離破碎,就像垃圾般被隨意丟棄著。

  胸膛微微起伏,他還活著,但已經死了。

  珀西瓦爾艱難地站起身,她察覺到了危機,比死亡更可怕的危機,顫抖地握緊拳頭,而這時羅杰也緩緩抬起頭,看向了珀西瓦爾。

  “騎士長,珀西瓦爾。”

  羅杰念出了她的名字,與此同時,腦海里回憶起,士兵與珀西瓦爾所有有關的記憶。

  他露出令人膽寒的笑意。

  “所以這里是你們的核心嗎?”羅杰看了看四周,然后望向了腳下,這座高塔的深處,“還有地下…”

  珀西瓦爾深呼吸,她慢步地靠向身后,站在破碎的玻璃下,身后便是無際的高空。

  她很清楚,自己絕對不能落入羅杰的手中,一旦被她捕獲,自己腦內的記憶將被他完全察覺,凈除機關的一切,來訪的九夏人,死牢…

  自殺嗎?

  這確實可以阻斷羅杰對自己的探查,可現在這種情況,自己真的能做到嗎?

  這種近距離,手中沒有有效的武器,更重要的是,珀西瓦爾猜自己早已處于羅杰的侵蝕下,他入侵自己只是一瞬間的事而已。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珀西瓦爾顫抖地問道。

  “你完全有能力殺了我,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可為什么不這么做呢?”珀西瓦爾看到了什么,她緩慢地挪移著,“為什么要這樣戲弄獵物呢?”

  “還是說,你想從我們身上,得到什么證明?”

  珀西瓦爾的話語一頓,她好像找到羅杰如此這般的目的了。

  “對啊,是這樣啊,你急著從我們的身上,找到所謂的劣性,以此來證明你想法的偉大嗎?

  對,就是這樣,你錯誤地犧牲了太多,為了繼續這樣的錯誤,不去否定自己,你只能盲目地相信,自我催眠著,試著找到那么一絲一毫的證據,證明著你的正確。”

  珀西瓦爾嘲笑道,她緩慢的挪移間,已經來到了控制臺旁,她與羅杰間隔著升騰的焰火,干擾著視線。

  她只有一次機會,只有短暫的幾秒鐘。

  羅杰目光陰沉,他再一次地被凡人嘲笑著,珀西瓦爾為了尋求機會,則發出更多的嘲笑聲。

  “不,你不懂,你根本不知道我為此付出的代價,你根本不知道我們面對著什么…”

  羅杰喃喃自語著,突然間他不想再戲弄什么了,他只想盡快結束這一切。

  按理說是這樣的,他應該冷酷無情,但為了證明所謂的某種東西,他一次又一次的犯錯…

  有時候羅杰都在懷疑自己,自己不該犯錯的,為什么會一而再再而三呢?還是說自己靈魂的深處,仍有著屬于人的一部分,給予著“公平”的廝殺?

  希望…希望有那么一瞬間,找到所謂的機會,否定自己?

  羅杰不敢繼續想下去了,眼瞳卷起怒火,虛無的意識撞向了珀西瓦爾。

  他會入侵珀西瓦爾的心智,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可這一次沒有那么順利,他遇到了什么阻礙,被狠狠地彈開,但阻礙也在他的重擊下布滿裂痕。

  焰火散去,珀西瓦爾頭戴著圣銀的冠冕。

  這是佚名留給珀西瓦爾的,而它也成為了此刻的關鍵。

  能看到就在羅杰嘗試入侵珀西瓦爾的同時,佚名艱難地再度爬起,他朝著珀西瓦爾做最后的手語。

  佚名用食指指向了珀西瓦爾,單手握拳,向上伸出拇指,然后他揮起手,朝珀西瓦爾擺了擺,做完這一切,他從腰間拔出了短刀,狠狠地撲向羅杰。

  銳利的尖刀沿著盔甲的裂隙刺下,有淡淡的猩紅溢出,羅杰轉過一把扼住了佚名的頭顱,熾白的風暴在眼中閃現。

  沒有圣銀的保護,佚名的大腦毫無遮掩,羅杰輕易地入侵了其中,可等待他的只有一片空白。

  佚名被復雜的逆模因機制包裹著,這份力量在庇護他們的同時,也在不斷地侵害著他的們的存在,記憶會一點點地崩塌,直到最后大腦的“內存”完全被逆模因占據,只剩空白,而這便是所有佚名的末路。

  他的末路。

  空蕩蕩的腦海里除了幾個命令外,什么也沒有,在這詭詐的侵害下,他早在很多年便喪失了聽覺的認知,以及語言的調用,除了銘刻進靈魂的信條外,什么也沒有。

  佚名的目光空洞,仿佛失去了靈魂般,羅杰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他猛地看向珀西瓦爾。

  佚名為珀西瓦爾爭取了到了些許的時間,珀西瓦爾很清楚接下來該做些什么。

  她一把撿起落在地上的手槍,在羅杰摧毀圣銀的防御前,槍口頂在了自己的下顎。

  扣動扳機。

  預想的死亡沒有到來,什么都沒有發生。

  珀西瓦爾僵硬地睜開眼,呆滯地看著這一切,她松開手,手槍里沒有子彈,他的主人在死前射光了所有的彈藥。

  腦海里一片空白,珀西瓦爾什么想法都沒有了,只剩下了荒蕪的一片,顫抖地迎接著羅杰的到來。

  一秒、兩秒…

  短暫的幾秒延遲后,遠比槍鳴還要劇烈的爆炸聲響起,轟鳴的噪聲中,玻璃盡數碎裂,狂風盡數涌入,帶著冷徹的雨滴。

  珀西瓦爾被沖擊卷起,混亂中與雜物撞擊著,直到停歇、倒下。

  呼吸,沉重地呼吸著,感受著死亡的寒意,體會著生命的欣喜。

  她不清楚發生了什么,按理說應該沒有什么變數可言了才對,模糊的視線里,熟悉的室內被燃燒的烈火與熔化的鐵水覆蓋,珀西瓦爾找不到羅杰的身影。

  發生了什么?

  她不清楚,隨后她聽到了。

  刺耳的汽笛聲從厚重的云層中傳來,緊接有強光透過了煙霧,照在了珀西瓦爾的身上,她回過頭,鐵鯨突破了云霧的環繞,出現在了高塔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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