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四十七章 根源

  “我們走在布滿裂隙的冰層之上,迎著狂風與雪塵艱難前進。”

  有聲音在016的耳邊響起,她睜開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冰原與璀璨的夜空,她記得這應該是洛倫佐的間隙。

  意識有些恍惚,就像睡醒后的余夢,她隱約地記得自己剛剛應該是在和誰對峙著,可這記憶漸漸變得模糊,直到破碎、消失。

  “我們渴望的東西就在這風雪的盡頭,但我們自身太過沉重了,帶著凡性的卑劣與。

  越是前進這冰層越是脆弱,我們的每一處落足都會帶來數不清的裂隙,冷徹刺骨的海水從縫隙間溢出,整個冰層搖搖欲墜,再也難以支撐我們的重量,似乎下一秒我們就會墜入冰海之中。”

  047坐在長椅的另一邊,他正看著冰原的另一端,在他的目光里,042迎著風雪前進,他的步伐踉蹌,每走幾步就會摔倒一次,然后再度艱難地爬起來。

  “我們是如此地沉重,因此我們必須舍棄些什么東西,才能在這脆弱的冰面上前進。”

  047說著轉過了頭,看著016。

  “你覺得呢?”

  “覺得什么?如果需要舍棄掉的話,就都舍棄吧,只要能抵達那里,又有什么好留戀的呢?”016想了想回答道。

  “可真的是這樣嗎?”

  047顯得很困擾,他看著042墜入了海里,他用力地掙扎著,爬上岸,似乎是在休息,然后再度踏上了冰面。

  “如果我們什么都舍棄掉的話,那我們豈不是變得‘空白’。”

  “所以呢?”

  “那么‘空白’的我們,還記得我們為什么要去那里嗎?”

  隨著聲音的落下,一切都陷入了無止境的寧靜之中,濺起的水花、飛揚的雪塵、迸發的冰屑,所有的事物都在這一刻凝滯住了。

  遠處042保持著前進的姿勢,如雕塑般僵硬在了原地,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觸摸什么,但在他的前方只有一片難以窺視的混沌。

  “你…說什么?”

  016不解地看著047,內心涌現了一股極為怪異的感覺,她也說不清楚。

  “我們一定是為了什么理由,從而踏上了這有去無回的路,但我們如果連這最初的理由也舍棄掉的話,當我們抵達這路途的終點時,這一切還有意義嗎?”

  為了許下這個愿望,歷經千辛走到了路途的終點,就在實現愿望的前一刻,將自己的愿望遺失。

  這一切還有意義嗎?

  凝滯的時光破碎了,萬物都再度步入正軌,042用力地向前奔跑,冰面的裂痕緊隨著他的步伐,他就快抵達終點了,也是在這時他看到了那些迷失之人。

  他們的身體是如此的輕盈,在舍棄了全部,將自己變得空白后,再也沒有什么東西能束縛住他們了,身體緩緩地升入天空,目光空洞,如同死去了一樣。

  成千上百的、空白的尸體懸浮在天空之中。

  狂涌的惡意在事務所內升起,無形的觸肢瘋魔般抓撓著四周的事物,露出血盆大口,肆意吞噬著活人的生命。

  在這一刻伊芙能深切地體會到“絕望”的形狀,能嗅到它的氣息,聆聽到它的低語,激發著最為原始的情緒。

  恐懼。

  眼瞳緊縮、心跳加速、體溫升高,游騎兵的力量在此刻起效,在這常人失去理智的壓抑下,伊芙掙脫了控制,她揮起折刀,雖然不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心底狂暴的恐懼催促著她進攻。

  殺了華生。

  距離是如此之近,大概只有不到三四米的距離,但此刻變得是如此的漫長,伊芙艱難地邁出步伐,舉起折刀。

  能看到華生已經摘下了大半的冠冕,只有一些邊緣還緊貼著額頭,在那雙疲憊的眼瞳里卷起了熾白的風暴,如此耀眼,美的驚心動魄。

  加油,伊芙,只要將手中的鋼鐵送入這個女人的心窩,只要阻止這種詭異力量的擴散,只要…

  伊芙在心底為自己打氣著,可她剛邁出一步身體便開始不受控制了,名為侵蝕的力量作用在了她的身上,過于靠近侵蝕源的原因,現在不止是負面情緒的增生,還有五感的影響。

  視覺出現了幻覺,眼瞳里的熾白被扭曲成了灼熱的烈日,能看到房間內的影子都開始蠕動了起來,就像沸騰的黑水,似乎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爬出。

  怎么…回事?

  伊芙疑惑著,她的視野開始搖晃,記得自己的步伐很穩才對,可現在伊芙正摔向地面,侵蝕影響了她的感官,此刻就連行走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狼狽地倒下,她側著頭,正好能看到坐在墻邊的華生,眼瞳的熾白越發明亮了,幾乎要將伊芙徹底吞食。

  要…死了嗎?

  伊芙的目光呆滯,侵蝕的壓抑下,她甚至難以在死前回想自己的過去,只能這樣可笑地死去,就這樣…

  剎那間,所有的異樣都消失了。

  仿佛有無形的偉力在一瞬間遏制了黑暗的滋生,只見華生面目猙獰,手臂上跳動著青筋,將圣銀的冠冕再度戴了回去,將自己黑暗的意志就此隔絕于血肉之軀中。

  就這樣,一切都迎來了平靜。

  這樣的平靜持續了很久,無論是華生還是伊芙此刻都是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沉重的呼吸聲在其間回蕩。

  不知道過了多久,伊芙終于從侵蝕帶來的壓抑里舒緩了過來,她試著站起來,可渾身無力,只能和華生一樣,她向后挪了幾下,靠在了窗戶下。

  “你…是想殺了我嗎?”

  伊芙心有余悸地問道,腦海里仍回蕩著剛剛的恐懼與絕望,死亡與她如此之近。

  華生沒有應聲,為了遏制住自己瘋狂的思緒,她幾乎用光了自己所有的余力。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對于那些瘋狂的囈語,華生早該有所警惕的。

  在得知了舊教皇的秘密后,華生與新教皇深入了圍欄之外,幾乎就要觸及深埋起來的邪異。

  華生以為自己躲避的很好,可實際上她早就被那不可言說的力量捕獲了,緘默者們如此奮戰,便是為了將這股力量杜絕在圍欄之外,而現在她與新教皇,出于對真相的追逐,再次觸及了這份力量。

  她不太清楚該如何形容這股邪異的力量,非要有一個稱呼的話,它或許可以被稱作根源,扭曲瘋狂的根源。

  “我的升華并非不完整。”

  華生輕聲道,聲音很低,低到伊芙都沒有聽清她在說什么。

  一直以來華生都覺得自己和洛倫佐一樣,她們進行了升華,只是升華的不夠完整,洛倫佐依舊被所束縛著,而華生則在虛無的意志下無法更進一步。

  可突然間,華生覺得不是這樣。

  華生的升華是完整的,只是她身上還有著太多的雜質,令她無法完全升格至更高的存在,心底有著一個模糊的猜測,或許聽從根源的聲音舍棄一切,華生便能將這些雜質剔除,就此升格。

  無論是她,還是洛倫佐都是這樣,她們已經擁有了打開大門的憑證,只是她們無法舍棄所有的東西,難以度過那脆弱的冰面。

  那么…舍棄一切會變成什么呢?

  緘默者?還是所謂的根源?

  華生猜不到更深的秘密了,但她對于這一切的盡頭感到極度的畏懼。

  在摘下冠冕的那一刻,不知為她的眼前突然閃過了詭異的幻覺,已死的047在長椅上和自己講著一些奇怪的怪話。

  是啊,如果真的舍棄一切,自己還是自己了嗎?

  “你為什么放棄了?你應該可以殺了我的,為什么最后又放棄了呢?”

  伊芙再次問道,現在她的感覺好了許多,被剝離的感官都逐漸恢復,她坐在原地,沒有輕舉妄動。

  “啊?”

  華生被伊芙的話語喚回了現實,結束了瘋狂的臆想,她顯得有些遲鈍,愣神了很久后才緩緩說道。

  “你是洛倫佐的朋友,你死了他會難過的。”

  大概是出于這樣的理由,可能沒有舍棄一切的勇氣,可能是依舊對人性的復雜有所眷戀,可能是為了洛倫佐·霍爾默斯…總之在最后的時刻華生清醒了過來,從失控之中掙脫。

  “這樣嗎?”

  伊芙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她怎么也沒想到是這樣的理由救了自己,真是太荒唐了。

  和煦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伊芙的身上,暖暖的,為她驅散了不少心底的陰寒,她看了看萎靡的華生,又回想起剛剛那個可笑的理由。

  “晨輝挺進號。”

  聽到伊芙的聲音,華生抬起了頭。

  “洛倫佐就在那艘船上,而這艘船正帶著他們前往維京諸國…他已經離開很多天了,說不定已經到維京諸國了,你要找他的話,可能得加快步伐了。”

  聲音頓了頓,想起剛剛華生的詭異,她補充著。

  “不過你是他的朋友,這應該難不倒你吧。”

  伊芙沖著華生微笑,把身旁的折刀丟了過去,穩穩地插在華生身前的地板上。

  “帶著上它吧,你會用到的。”

大熊貓文學    余燼之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