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銀白冠冕。
在慶祝的那天,伊芙在見識到這冠冕時,便覺得它有些不對勁,從裝飾品的角度來看,它的做工實在是粗糙,簡直就是工藝垃圾,而且怎么想洛倫佐也不會是個會收集裝飾品的人。
用來贈送的禮物?也不太對,洛倫佐雖然窮但不至于送這樣的東西,別人送給洛倫佐的?也不像,如果真的了解洛倫佐這個人,那他應該送刀與劍,最次也應該是一瓶啤酒才對。
它的存在過于突兀與詭異,但當時這樣的疑惑之情被歡愉沖散,見洛倫佐也不想多說什么,伊芙也就沒有多問,直到現在再次看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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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
伊芙不善地看著女人,在她看來女人頭上的冠冕是洛倫佐的,不知道女人從哪里把它翻了出來,居然還戴在了頭上。
不對,伊芙記不住冠冕的細節,可她記得洛倫佐的冠冕沒有磨損的那么嚴重,表面锃亮,如鏡一般,而女人頭上的冠冕滿是劃痕,縫隙里還有著污漬,看起來已經戴上了很久,與女人一同經歷了不少的磨難。
“兩個冠冕…洛倫佐那個是你送給他的?”
伊芙意識到了這一點,洛倫佐的冠冕源自于眼前這個女人,或許她真的小瞧了洛倫佐,在這舊敦靈之外,他還有著些許算得上朋友的人。
“所以洛倫佐收到了冠冕?”
女人也平靜了下來,從伊芙的口中知曉了這樣的消息后,她顯得安心了許多,長嘆了一口氣。
“是啊,他收到了,那么你到底是誰?”
伊芙對女人的敵意稍微削減了一些,但還沒有完全放松警惕。
她還記得洛倫佐那復雜的關系網,朋友說不定下一秒就會變成仇敵,她還記得名為勞倫斯的大敵,怎么都想不到那樣的瘋子曾經居然是洛倫佐的導師,本以為會有什么尊師重道的劇情,結果兩人一見面就互捅刀子以示友好。
華生沒有說話,她凝視著伊芙,思考著什么。
在與洛倫佐同行的日子里,華生很清楚伊芙是個什么樣的女孩,凡人的軀體下藏著一顆向往危險的心,就像撲火的飛蛾,但她不是在追逐光明,她在渴望著與焰火擦肩而過的、一瞬間的余溫。
關于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華生都不能說出來,一個字都不行,一旦伊芙知曉,她也會上了緘默者的黑名單,想要保護好伊芙,她只能保持絕對的沉默,以免透露任何可能招來殺機的信息。
“你沒必要知道,告訴我他在哪?”
華生緩緩說道。
“你什么也不說,我該怎么相信你?”
伊芙握起了折刀,不懷好意地看著華生。
華生一時間覺得有些頭疼,她看了看伊芙,又看了看門外的光景,陽光落下,街頭人來人往。
臉上有些苦澀,無奈地露出微笑。
“先讓我休息一下。”
也不管伊芙什么反應,華生說完這句話后便仰起了頭,眼神迷茫地看著天花板。
回憶一下這短時間的經歷,簡直可以編書出版了,書名華生都想好了,就叫《華生漂流記》。
想到這里華生自己也覺得有些太扯了,可能和洛倫佐混久了,多少真的被影響到了,冷漠的自己,也多少沾點神經質了。
從被守望者、也就是緘默者追殺起,華生真的是一路坎坷,硬生生從神圣福音教皇國抵達了舊敦靈,路上也遭遇了幾次突襲,但都有驚無險地度過了,精疲力盡地來到事務所時,她卻發現洛倫佐不在家,從家里的環境來看,他應該走了好幾天。
當時華生一瞬間就有著頗為混沌的感覺,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苦命的郵差歷經千難萬險終于到了這里,結果發現收信人搬家了。
她還沒想好接下來該怎么做,意志被束縛于這具軀體之中,這具身體也需要進食與休息,簡單地休整后她便在洛倫佐的床上睡下。
接著便是現在這樣,伊芙握著折刀和自己對峙。
華生想說什么,又什么都說不出口。
她有些理解舊教皇的痛苦了。
舊教皇知道了被詛咒的知識,為了保護更多的人,他必須保持緘默,面對前來問詢的人,他也不能做出任何應答,只能目睹著他們的不解、憤怒,直到目送他們也踏上相同的求知之路、然后死去。
這就是舊教皇一直不肯告訴新教皇秘密的原因了,一旦說出來,一切或許會變得更糟糕,如果不說,痛苦且絕望的只有他一個,這樣就足夠了。
現在舊教皇的心情,華生多少也了解了,此刻的她與伊芙,和那時的舊教皇與新教皇又是何其地相似。
華生也意識到了新教皇那時內心的迷茫與崩潰,他以為舊教皇是個窮兇極惡之徒,背叛了教會的罪人,可實際上他是個獨享恐懼的守秘者,他一直在試著延續福音教會的存在。
舊教皇想殺死新教皇很簡單,只要說出一切就好,那些知識就像魔咒一樣,念動著它們就會招來災難,但他沒有這樣做,直到新教皇觸動了禁忌。
她還記得新教皇坐在升華之井的邊上,他低垂著頭看向漆黑的井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一天之內發生了太多的事,他追逐秘密的狂怒,因舊教皇的死而被澆滅,那時他說,和舊教皇相比,自己才是那個最該死的家伙,他越過了圍欄,喚來了災難。
更令人絕望的便是所謂的秘密、世界的真相、注定到來的末日、永無止境的輪回。
看著迷茫恍惚的新教皇,華生也是那時起決定離開,這個鐵鑄一樣的男人已經產生了動搖,舊教皇的秘密顛覆了他的認知與狂怒,他變得可笑至極。
新教皇對于舊教皇的恨意不知道積累了多久,但最后卻發現舊教皇才是那個一直試著保護他、保護所有人的家伙,對于新教皇而言,這還真是莫大的諷刺,就像圣臨之夜的真相一樣戲劇。
每個人都被所謂的命運玩弄著,以最糟糕的樣子,取悅著命運的笑顏。
華生不清楚他能不能挺過來,但她很清楚她不能再將賭注賭在新教皇的身上了。
她之所以離開洛倫佐,便是希望有另一個人能承擔起這些,洛倫佐為這一切做的已經夠多了,他沒必要再付出什么了,可就像詛咒一樣,華生最后還是回來了。
“伊芙,告訴我,他在哪?”
華生有氣無力地說道,她意識到這似乎是她和伊芙第一次交流,沒想到卻是這樣的展開。
“你知道我的名字?”
伊芙覺得這一切顯得越發詭異了起來。
“我不僅認識你,我還知道伯勞、藍翡翠、喬伊、紅隼…”
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在腦海里浮現,與洛倫佐共存的時光里,這些記憶仿佛是華生自己親身經歷過的。聽著這些名字,伊芙的神情越發復雜了起來。
“我是洛倫佐的朋友,我沒有敵意。
知識是被詛咒的。”
華生說道,她希望伊芙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伊芙表情一怔,她當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詛咒限制了人們的溝通,限制了人們的理解。
“也就是說,我想問的事情,會涉及詛咒是嗎?”
華生點點頭,沒有說話。
要相信這個女人嗎?她值得相信嗎?她會不會在欺騙自己呢?
伊芙的心智略微地動搖著,她瞪大了眼睛,不知不覺中她也落入了困境之中,這只是華生的一面之詞,她的出現本身就詭異至極,伊芙沒辦法去完全相信華生,而華生為了保護伊芙,也無法將所有的信息對她闡明。
就像一只刺猬與一只兔子,刺猬想保護兔子,兔子卻因刺猬的尖刺而恐懼,刺猬想給兔子一個擁抱表達自己的善意,但又因自身的尖刺,根本做不到這些。
人類就是被這樣的鐐銬束縛著,痛苦地掙扎在輪回之中,不斷地忘記,然后再次付出鮮血將其記起。
折刀微微顫抖著,面對不知真假的情報,伊芙陷入了猶豫之中。
看著掙扎的伊芙,華生累了。
在旅途中她也思考過,如果自己陷入了舊教皇那樣的困境,她無法傳遞信息,其他人也無法理解自己,真的變成那種局面時,自己該怎么做呢?
華生想不明白,因此現在也落入了和舊教皇相似的情景。
她開始厭煩了,說到底華生已經算不上什么人類了,一直驅使她的,也只是心中僅存的愿望與一絲快要被磨滅的人性而已。
華生沒時間去閑扯了,更不要說和伊芙培養感情,講什么謎語試著讓她知曉自己要做的事,華生需要的信息就在伊芙的腦子里,只要入侵了她,華生就能知道一切,只要夠快,盡可能降低侵蝕的強度,她還是有機會躲過緘默者們的追擊的。
雖然這可能會殺死伊芙。
是啊,說到底你和伊芙是沒有任何關聯的兩個人,你清楚伊芙的一切,但這只是借著洛倫佐的雙眼所看到的,你本身就是一個局外人,無人知曉你的存在。
有聲音在耳邊回蕩,仿佛有人群在竊竊私語。
自從在舊教皇的間隙里得到哪些禁忌的知識后,華生總能幻聽到些什么,她覺得這應該不是所謂的侵蝕影響,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侵蝕源,創造妖魔的源頭。
想到這里她更加感到了命運的捉弄,追逐了這么久的源頭,此刻她驚異地發現似乎自己便是這災難的源頭之一。
命運嘲笑著所有人,無論是華生還是新教皇。
伊芙并不重要。
聲音又響了起來,折磨著華生的心智。
漫長的旅途中,這虛無的聲音愈演愈烈,起初只是無意義的低鳴,漸漸的變成可以理解的模糊字句,到現在變成了可以影響決定的魔咒。
今天只是你們兩個的第一次正式見面,所有的情誼什么的,也只是路人的一面之緣而已,這一切與你要做的事情相比,伊芙的生命不值一提,可以說你根本沒必要去想這些,被升華過的你已經是超越人類的存在,你升騰至了某個更高的存在,從物種的角度來看待,你與伊芙,就像人類與自己的寵物。
人類需要在意寵物的想法嗎?
“不需要,也沒必要去考慮這些。”
她喃喃自語著,回應著虛無的聲音。
華生早就不是016了,她是華生,一個畸形扭曲的存在。
她早已踏上了升華之路,升格至那非人的存在,凡人的倫理道德再也難以將其束縛,甚至說所謂的人性對于華生而言都是一種累贅。
意志的深處有什么東西在升騰,它從搖籃的長眠之中蘇醒,伸出了爪牙,輕柔地撫摸著華生,帶著邪異的微笑,注視著這一切的發生。
它是源自靈魂深處的骯臟之物,不可言敘、不可知曉、不可觸及的存在,漆黑的液體在翻滾涌動,白骨與血肉在其中增生又死去。
陰影的庇護下,它在華生的耳邊輕聲呢喃著。
對,就是這樣,加入我們,舍棄無用的人性,升格至更高的存在。
華生的眼瞳微微擴散。
有太多沉重的東西束縛著華生的靈魂了,讓她只能踩在這片污穢的大地之上,但只要…只要將它們全部舍棄就好。
先是懦弱的血肉之軀,接著是自己可笑的名字,然后便是無意義的情感,最后將人性徹底抹除…
升格至更偉大的存在!
邪異猙獰的聲音宛如鴉群在耳旁哀鳴,催促著華生做出決定。
“抱歉了,伊芙。”
手扶在了冠冕上,華生的目光呆滯,試著摘下它,伊芙也目睹了這一切,一瞬間心底涌起莫名的驚懼感,似乎當華生摘下冠冕時會發生什么糟糕的事。
伊芙不清楚會發生什么,但她明確地感知到了迸發的恐懼,數不清的聲音在腦海里尖叫,催促著伊芙逃離,但她的身體早已被無名的力量捕獲,肌肉僵硬成了一團無法動彈。
有什么東西要來了,源自靈魂深處的黑暗,被世間萬物所唾棄的骯臟之物,它在神的影子里蠕動滋生,直到變得足夠強大,將寂靜的黑夜籠罩在每個人的身體之上。
華生的手掀起了頭頂的冠冕,被束縛的意志得到了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