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倫佐坐在塞琉之前坐的沙發上,撿起了她的報紙,翻看起了最近的新聞,空氣里陳舊的灰塵夾雜著酸臭的味道,洛倫佐就像在垃圾堆里逐漸發酵的壞蘋果。
“所以你確定不收拾一下屋子嗎?”
塞琉和洛倫佐角色互換了起來,她坐在工作臺前,用洛倫佐為她訂制的匕首捅來捅去,富裕的生活沒有讓塞琉忘記她的過去,現在拿起匕首來,有著一種熟悉的感覺。
“反正只住我一個人,我自己覺得行就可以了。”
洛倫佐懶洋洋地說道,實際上他只是懶。
不得不承認,凡露德夫人在他的生活里雖然占據的比重不多,但她的存在對于洛倫佐有很大的影響,就比如居住環境。
當時洛倫佐奉命行動,把科克街的門一鎖就跑到了高盧納洛,等他回來時迎接他的是布滿灰塵的房間,以及廚房生滿蟲子的食物殘渣。
說實話,當時的情景惡心到了洛倫佐,他收拾了有好一陣,但沒幾天又會被他折騰成現在這亂糟糟的樣子。
“也不知道凡露德夫人過的怎么樣啊…”
洛倫佐看著滿地的狼藉,有些懷念地說道。
最后洛倫佐放棄了,原本精致的屋子就像被流浪漢入侵了一樣。
“不過,你是要去維京諸國啊,聽起來可真遙遠啊。”
洛倫佐不禁感嘆著。
這個世界很大,大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即使技術革新的今天,人類依舊沒有把世界的地圖填補完全。
在泛黃的羊皮地圖上,仍有很多未知的迷霧包裹著人類的國土,它們就像粘稠的黑暗,吞食掉所有的光明,每一個步入其中的探求者,都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洛倫佐的印象里最遙遠的地方是那大洋彼岸的九夏,接著便是處于遙遠北部海域盡頭的維京諸國。
“是啊,不過也很期待,畢竟這片土地的大家都差不多一副模樣,我倒很好奇在這凌冽寒冬下的國家會是什么模樣。”
塞琉居然有些期待接下來的旅程。
“那你準備好行程了嗎?”洛倫佐問。
這可不是一個輕松的旅程,聽聞維京諸國的海域無比寒冷,風暴與雷霆經常在其上掠過將那些懦夫的船只擊碎。
“還沒有確定。戰爭就要來了想必那位冰海之王也是一陣頭疼,先等他忙完再說吧。”
塞琉至今都是在與維京諸國的使者進行交流真正掌握權力的高層她一個都沒有見到。
“那些去過維京諸國的人都說那是個蠻有趣的國度,寒冷艱苦但在夜幕下卻有著美麗的極光…你見過極光嗎?”
洛倫佐搖了搖頭,他和塞琉一樣也只是聽人說過而已。
他人的話語難以描述極光的瑰麗洛倫佐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人們口中那種驚艷的美好。
“維京諸國嗎?”
洛倫佐想起了海博德,早知道就多問問他關于維京諸國的情況好了,現在這個家伙也返回了自己的故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次見面。
在漫長的歲月里這些劫掠的維京人就像吟游詩人一樣帶來戰火與苦痛的同時,也帶來了來自北方的傳說。
那是個很奇妙的土地與人群,他們在艱苦的環境下有著一個完全獨立于西方世界的信仰,在其他信徒看來這個世界是有神的,而神是來拯救信徒的只要你足夠虔誠,你死后就會被接往天國。
可維京人的信仰不同他們信奉著奧丁神,但奧丁神不會許諾他們美好的天國死后的亡魂們會被女武神接往英靈殿,他們在那里不分晝夜地廝殺等待著諸神的黃昏。
更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在維京人的信仰里世界的毀滅是注定的,無論是奧丁神還是奮戰的英靈們,他們都沒有能力逆轉這絕望的結局。
洛倫佐的思緒突然停住了,他想起了什么,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提示著他,等待著他把線索串聯在一起。
北方、諸神的黃昏、預言里的末日…
他想起了女王曾對他說過的守秘者,說到底他這次前往高盧納洛的行動便是為了打通前往世界盡頭的航路。
再聯想起福音教會內,關于《啟示錄》與《福音書》的記載,洛倫佐隱隱感覺到,如果說這一切的謎團有源頭的話,那么一定是這冰冷的北方盡頭。
想到這里洛倫佐有些欣喜,但隨之而來的便是靠近黑暗的驚懼,他能感覺到,自己距離秘密的核心越來越近了,甚至說他已經掌握了秘密的一部分,現在只需要有人幫他把這一切聯系起來,拼湊出完整的真相。
那么女王覺得能說服自己的理由,恐怕也是這個了。
能平息自己怒火的,只有更深一步的秘密。
洛倫佐用力地甩了甩頭,把這些復雜的思緒全部甩得干凈。
現在還不是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隨著時間的推進,這一切的答案遲早會擺在自己眼前。
洛倫佐此刻需要的是休息。
“呼…”
他長長地嘆息了一口氣,仿佛要把肺里的所有空氣擠干凈一樣,整個人都癟了幾分,舒適地癱進沙發里。
剛返回英爾維格時,洛倫佐整天都陰沉著臉,伊芙每次看到他都說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其實也差不多。
無論是誰得知了妖魔降世世界崩潰的殘忍真相,恐怕都不會好過,洛倫佐還覺得自己的心態算是比較好的,換做其他人說不定現在就瘋了。
當時的洛倫佐無比焦慮,他在傷好后便開始訓練自己,頻繁地往返于凈除機關,詢問著梅林原罪甲胄的技術進展。
洛倫佐也不知道該如果應對那個未來,他慌的不行,除了提升自己的戰力外,他想不到什么別的辦法。
這樣惶恐的情緒持續了幾天后,他突然釋然了。
至少現在世界還是安全的,留給自己的時間還有很多,比起這樣慌亂的樣子,不如好好思考該怎么辦。
因此洛倫佐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休息、養精蓄銳,他準備在面見女王時說出這些,比起一個人的力量,整個國度的力量才是最強大的,而且洛倫佐也需要英爾維格的完全支持,去尋找引發這末日的原因。
總之所有的事情都已就緒,只等待自己再次踏入鉑金宮的那一天。
房間內陷入了平靜,洛倫佐和塞琉各干各的,這看起來就像在冷戰,但實際上洛倫佐和塞琉相處起來就是這副樣子。
大家都很了解彼此,也沒必要說什么爛話來活躍氣氛了,洛倫佐把報紙蓋在臉上,為了那把匕首他勞作了好幾天,終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話說洛倫佐,有興趣和我一起去維京諸國嗎?”
塞琉放下匕首突然問道。
“沒興趣,我很忙的。”
洛倫佐直接回絕道,他現在可是為了拯救世界而奔波,更糟糕的是關于末日的這部分,他還沒辦法告知其他人。
扯掉報紙,看向塞琉,洛倫佐在心里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是的,他沒辦法告訴其他人。
洛倫佐怎么能呢?告訴眼前這個女孩世界就要毀滅了,在不久后妖魔們會匯聚成海潮,將每個人吃得一干二凈。
這又何苦呢?告訴其他人,他們也沒有應對的辦法,有的人可能覺得自己瞎扯,有的人說不定會信了自己的話,然后呢?活在惶恐不安之中,直到死亡的降臨嗎?
洛倫佐覺得沒必要,這樣的絕望與恐懼由他獨享就可以,由這些真正能改變世界的人獨享就可以。
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樣,獵魔人們在黑暗里與妖魔廝殺,當天亮時人們又度過了一個安全的夜晚,在他們的世界里沒有獵魔人也沒有妖魔。
這樣就很好了。
“不過…也不是不可以。”
洛倫佐又補充道。
起伏之快,讓塞琉有些好奇這個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過一陣我說不定…不,我一定會去維京諸國一趟,我們或許可以一起。”
存在于世界的盡頭的守秘者,無論出于什么理由洛倫佐都要前往那里一次,在那里他或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聽起來還不錯。”
塞琉冷漠的神情浮現些許的笑意。
門鈴響了,不等洛倫佐說什么“請進”,來者便直接推開了門,走進了屋內。
“你是在屋子里養豬嗎?”
伯勞一進房間便被這復雜的味道沖昏了頭,這讓他想起了下城區的糟糕環境,他討厭極了。
“大概吧?”
這種感覺還是蠻羞愧的,洛倫佐在想要不要請一個保潔的過來。
“伯勞,你怎么來了。”
洛倫佐緊接著問道,伯勞這個家伙沒有事情的時候絕對不會來找自己,在伯勞的眼里自己就好一個無比麻煩的家伙,工作之外這個家伙絕對不想和自己扯上關系。
“關于紅訊事件的,通過當時黑山醫院事件時的情報來看,在一定的侵蝕影響下,這些受侵蝕而瘋癲的人會短暫地恢復理智。”
伯勞一臉嫌惡地找了把椅子坐下,對洛倫佐說道。
“梅林做了多次實驗,發現這一行為實際上是將曾經被中斷的侵蝕重新推進起來…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大概清楚,你們令這些病人被侵蝕,令他們的大腦被進一步地污染。”
“是的,雖然這聽起來有些殘忍,但確實得到了一個新的發現,將中斷的侵蝕重新推進后,這些病人們會短暫地恢復理智,看起來瘋癲更像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機制…”
伯勞的話被洛倫佐打斷,他想到了什么。
“保護自身的認知,將心智退化到幾歲的年齡,保護自己不被繼續污染?”
洛倫佐覺得事情有趣了起來。
“差不多,我們沒有足夠的數據支撐著猜想,但暫時當做原因也不是不可以,”伯勞繼續說道,“恢復理智的時間很短暫,但以此我們也逐漸還原了紅訊事件的大致經過。”
“那么具體經過是什么?”洛倫佐問。
“我不知道。”
伯勞攤了攤手,干脆地回答道。
“我只是個負責傳話的,這次實驗的保密級別很高,大概是由于妖魔侵蝕的原因,所以詳情需要你親自去問梅林。”
伯勞說著揉揉太陽穴,這幾天的勞累讓他也有些吃不消。
維京諸國與英爾維格聯合后,也不知道下城區那些維京人是怎么想的,居然以為自己在英爾維格算是合法身份了,一個比一個的囂張,伯勞帶隊鎮壓了好幾次。
“我這次來便是通知你,梅林將要對上任技術總長進行侵蝕,來令其短暫地恢復理智,從而得到紅訊事件的全貌。”
伯勞說到這些有些疑惑,洛倫佐這個家伙顯然和科學實驗扯不上什么關系,但梅林就是強調洛倫佐必須到場,不然實驗無法進行,他想不清楚其中的緣由,便只能這么做了。
對此洛倫佐點點頭,他很清楚梅林為什么這樣做,當時在黑山醫院的暴風雨里,洛倫佐便警告過梅林那些未知的存在了,而梅林居然也控制住了自己的求知欲,一直等到自己回來才開始這最后的步驟。
“我知道了。”
洛倫佐深呼吸,休息結束了,他要拯救這個世界,從查清這一切的謎團開始。
“嗯…聽起來還蠻要緊的啊。”
這時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塞琉轉過頭看著伯勞,又看了看洛倫佐,手中還拿著那把精致的匕首。
“斯…斯圖亞特公爵?”
伯勞一驚,在塞琉發出聲音前,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房間里還有第三個人,從塞琉的位置來看,她也沒有刻意地隱藏自己,完全是伯勞沒有注意到。
“還…還請保密!”
伯勞腦海在一瞬間思考了很多,但最后只能說出這么一句話,好歹也是一位公爵,他總不能因為透露了這些消息,而去把她關進黑山醫院吧?
“哦哦哦,沒什么,我也算是股東之一,聽一聽產業的發展如何,也是一個股東該做的啊。”
塞琉完全沒有注意到伯勞心急的點,她很輕易地接受這個砍妖魔的產業,也不知道團體的其他成員知道這些事,會是一種什么反應。
大概是這幾天和維京人砍來砍去的原因,又或者是高盧納洛逃亡時的后遺癥,伯勞覺得自己的腦子渾渾噩噩得。
“那我明天來接你,先這樣吧。”
伯勞說著頭也不回地逃離了這個發酵的房間,看著他那副模樣,洛倫佐拉起衣領嗅了嗅。
“真的…這么糟糕嗎?”
“嗯。”
塞琉面無表情,但是極為認真地點了點頭。
洛倫佐一時間有些羞愧難當的感覺。
好吧,在拯救世界之前,還是先把房子收拾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