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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枯萎

  故事的走向便的越發離奇迷離了起來,沉重灰暗的帷幕禁錮著每一個人的認知,將這一切阻攔在外。

  “你瘋了嗎?”

  047的聲音響起,他似乎沒有具體的形態,也不是那幽魂的存在。

  “恰恰相反,我很理智,也正因這理智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華生回答,力量開始涌動。

  在洛倫佐與勞倫斯的死斗之中,洛倫佐在最后的時刻還是突破了臨界值,獵魔人成為了侵蝕的源點,故此那封閉的大門打開,令華生得以找到逃離的道路。

  洛倫佐的擔憂成為了現實,華生與047并不是他臆想出來的造物,可同樣,這些囚徒也逃離了他的牢籠。

  但預想中的毀滅與災難沒有發生,沒有人知道華生究竟想做什么,又不明白身為偽圣杯的她究竟有著什么樣的力量。

  “你…以前不是這樣瘋狂的…”

  047的聲音有些猶豫,也有些難過。

  其實他很清楚,他和016都死了,只不過死后又活了過來,以一種怪異的方式,他們已經不再是自己了。

  “我只是能更加認清這個世界而已,這種感覺很有趣的…就像我們曾經都是螞蟻,可有一天我脫離了那懦弱的軀體、懦弱的意志。

  我們變成了更加強大的生物,而這時再以螞蟻的想法去思考這些,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話語沒有任何情感可言,實際上華生也沒有多少的情感可言了,這是一種變化,就像洛倫佐曾經形容她的那樣,她只不過是一個有著016的容貌與記憶的怪物而已,她曾經是她,但現在已經不再是她了。

  016已經死了,死在了圣臨之夜中,從理性的角度來講,此刻的華生不過是繼承了這一切的偽圣杯而已。

  她平常不喜歡思考這些,這樣追溯自己的源頭,有時也會讓她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誰,只好讓那命令不斷的在腦海里回響著,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047沉默,人與人之間都不存在徹底的互相認同、互相理解,更不要說與另一個更高級的生命而言了。

  可他能感受到,華生依舊在維持著些許的人性,而那些許的人性使她升華的并不完整,或許也是這些的原因,她是偽圣杯,而不是真正的圣杯。

  也是這些保有的人性,令047這個一息尚存的亡魂,決定與其攜手去做那些計劃。

  距離戰斗打響已經開始了數分鐘,實際上這點時間也算得上是短暫,但就是這短暫的時間里,新教皇已經在生死之間游走了數次。

  他在極力思考著,應對天使攻擊的同時,盡可能地避免自身情報的泄露。

  這可真是糟糕的一天,來了這么多客人不說,這些客人的目的還不明確,不知是敵人還是盟友。

  天使的攻擊越發迅速了起來,螺旋狀的螺紋長釘從手掌之中刺出,迅速地揮擊著,每一擊都攜帶著巨力,那是可以輕易劈開巖石的力量,但作為獵魔人,新教皇可以從容應對,但他手中的釘劍卻有些堅持不住。

  說到底這也只是凡物而已,高強度的作戰下,釘劍已經布滿細微的豁口與淺淺的裂紋,仿佛再有一擊便會徹底斷裂。

  “你被它們所追獵?”

  沉默已久的勞倫斯終于開口問道,此刻靜滯圣殿內的侵蝕壓力已經近乎深海一般壓抑,在這力量下,凡性的軀體正在崩毀。

  新教皇被這些天使們不止一次地襲擊過,那么襲擊他的原因呢?

  勞倫斯模糊地感知到了那原因的所在,但他不敢肯定這一切,另一邊新教皇也因勞倫斯的話語疑惑了起來。

  兩人相互對立并警惕著,不斷地試探著對方,并從對方片段的言語里推測著現狀。

  “我不清楚,不過…大概和我追尋真相有關。”

  新教皇這一次沒有掩飾,把自己對于這些模糊的猜測說了出來,實際上他也不清楚這些具體的原因,但從舊教皇的警告來看,舊教皇一定是知道什么,他警告著自己,繼續追尋下去便會迎來厄運,可舊教皇沒想到的是,新教皇已經不止一次地遭遇到天使們了。

  這些神圣的天使們在守衛著真相,殺死所有妄圖探求之人。

  舊教皇想必也是知道些什么,但對于這一切他閉口不談,哪怕身處那井下的地獄之中也是如此。

  “那么,我們此刻算不算是也窺見了那真相的一部分呢?”

  那扭曲的身體發出這樣的疑問,聲音有些顫抖,也有些混亂。

  新教皇也有了那么一瞬間的遲疑,突然間,天使轉變了攻擊的姿態,與新教皇纏斗的它在瞬息間揮起羽翼,那些堅固的銀灰色鐵羽如飛刀般彈出,迅速地滑落著,宛如箭雨一般。

  表面上耀著灰白的光,如同在空中流通的銀色光帶一般,可這一次它攻擊的方向不是新教皇,而是勞倫斯。

  狂暴的鐵羽在瞬間墜落,轟擊在石柱與地面之上,濺起濃重的煙塵,每一根羽翼都宛如長劍一般,深深地切入其中。

  勞倫斯喘著粗氣,半個身子被鮮血染透,這具軀體還是太過于懦弱了,在他的眼里是如此的遲緩。

  鐵羽貫穿了勞倫斯的肩膀,又切斷了他一只手臂,鮮血止不住地涌出,或許沒有多久這具軀體就會失血而死。

  新教皇見此反而發出了猙獰的笑聲,很明顯,天使不會放過任何與真相有關的人,現在勞倫斯與那個神秘的女人也成為了它的敵人,雖然不清楚這些邪異之物的內部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新教皇至少現在不是孤軍奮戰了。

  沉重的羽翼拍擊了起來,天使低空疾行了起來,它也意識到了勞倫斯要比新教皇脆弱,將其列為率先擊殺對象,快如雷霆,轉瞬即至來到了勞倫斯的身前。

  一瞬間勞倫斯有些失神,實際上從這一切開始之時,他的認知便被不斷的摧毀又重組。

  他費勁心力取得了神圣之棺,終于窺見那神秘的圣杯,可沒想到的是,此刻他在這里又見到了它,不是那具冰冷的死尸,而是真正活著的。

  擁有《啟示錄》的勞倫斯要比新教皇與華生知道的都要多,數不清的猜想在他的腦海里攪合在一起,可當他看到了天使那空白的目光時,所有的雜亂都消失了。

  那是疫醫也曾看到過的景色,當時他試圖觸摸那死去的圣杯,又或者說…天使,他觸碰了禁忌,看到了迷幻的天國。

  隨著目光短暫地對視,勞倫斯被幻覺捕獲了,天使那冰冷無情的面容逐漸柔軟了起來,柔和的眼瞳如潭水般清澈,好比這世間最完美的女人一般,她沖著勞倫斯微笑,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龐,口中輕聲哼唱著搖籃曲。

  短劍割傷了勞倫斯的手腕,這劇烈的疼痛令他自己從幻覺里掙脫了出來,可這一切為時已晚,剛剛那美好的女人不再,有的只是一個如雕塑般冷酷的天使,它擁抱住了勞倫斯,一瞬間羽翼合攏,從外界根本看不到勞倫斯的身影,他被完全地包裹了起來。

  令人戰栗的聲音響起,上千把劍刃在這一刻交錯在了一起,金屬之間相互撞擊割裂,血肉被無情的攪碎,扯斷內臟與骨骼,猩紅的鮮血沿著羽翼的縫隙流下,轉眼間在天使的腳下形成了大片的血泊。

  就像一場詭異的進食,但很快羽翼的蠕動停止了,銳利的短劍從天使的后背處刺出,那被絞殺得不成樣子的尸體,發出了最后的攻擊,天使可能也有些不明白,為什么它能從幻覺里掙脫而成,又為什么能抵御住這可怕的侵蝕。

  隨即火燒般的刺痛從傷口之中傳來,那短劍也是鍍有圣銀的,在這一刻它也對天使產生了壓制。

  呼烈的嘯風涌起,有什么東西在這穹頂之下高速移動,天使來不及防御了,在它殺死勞倫斯的同時,它也將自己束縛了起來。

  熾白的惡鬼如影隨行,塞尼·洛泰爾攜著釘劍如雷霆般墜下。

  這一切發生的是如此之快,從天使撲殺勞倫斯到新教皇追擊都只在一瞬間,新教皇做出了最優秀的決斷,而天使沒有反抗的機會了,那鋼鐵的羽翼之中,殘缺的尸體爆發出了最后力量。

  懦弱的只是這具可悲的軀體,而不是勞倫斯的意志。

  頭顱幾乎被鐵羽攪碎,但他還是死死的握緊了短劍,用力地扭動著,在攪碎天使軀體的同時,也在加速著自身軀體的死亡。

  熾白的劍光閃動,如同落下的流星,這一劍沿著天使的背部斬下,切除血肉的同時,也將它那大半的羽翼斬下,新教皇太用力了,他很清楚天使的可怕,也企圖用這一擊徹底的殺死它。

  揮劍的力度過于龐大,在斬擊至一半時,釘劍便不堪重負碎裂開來,可新教皇沒有停下,他向前踏步,抓住了那長度最長的斷刃,哪怕割傷了自己的手掌也要死死地抓住它,隨后將其進一步地刺入天使的軀體之中。

  失去血肉的支撐,大半的羽翼墜落了下來,露出了其中那被切成碎塊的尸體,鮮血的流經被扭曲,模糊的虛影站在天使之前。

  在最后一刻勞倫斯拋棄了這具軀體,意志割裂的痛苦被它完全拋在腦后,此刻他只想著怎么擊潰眼前的天使。

  現在他也是觸碰禁忌之人了,天使們會一直追獵著他,除了反擊別無它法。

  可失去了肉體,勞倫斯變回了那虛無的意志,沒有載體可供他進行現實的干涉。

  新教皇則依舊握緊著那鋒利的斷刃,他處于天使的身后,雖然不敢確定,但在這么久的交戰之中,新教皇大概推測天使的構造是以人類為藍本的,與其說它是人類,不如說是基于人類的更高階生命存在。

  同樣的,它并不是完全的神圣,它也有著人類的劣性。

  斷刃攪動著血肉,切碎了肋骨接著繼續向前,直到新教皇用力地將其撕開將整個脊柱都用力地折斷。

  失去了支撐,天使的上半身被沉重的羽翼拉扯著墜地,勞倫斯則在這時撤離,他也要和華生一般隱藏在陰影處,靜看著新教皇該如何殺死天使。

  等等…華生呢?

  勞倫斯此刻才驚愕地發現他失去了那個女人的蹤跡,那個幽魂般躲在暗處旁觀著這一切的家伙,也是在這時一股陰冷腐爛的惡意爆發,仿佛有什么魔鬼掙脫了牢籠。

  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空氣中出現了一個扭曲的途徑,似乎是有什么人從那里走過,殘留的影響在帶起拉扯空間的氣旋,其中有著隱隱黑色的弧光。

  勞倫斯看不到那個女人,但他能真切地認知到她的存在,她在疾行,她在進攻…

  一瞬間勞倫斯呆滯住了,他突然知曉了這個女人接下來要做什么,他不禁感到可怕與瘋狂,但在這之中就像有著詭異的誘惑,誘惑著勞倫斯做出與女人一樣的行動。

  她在間隙入侵天使,她居然試圖入侵那個可怕邪異的存在!

  可瘋狂過后勞倫斯冷靜了下來,是啊,意志操控著軀體,那么那可憎的軀殼下究竟藏著什么呢?

  新教皇的這致命一擊完全壓制住了天使,可天使的反擊也在繼續,這詭異的存在本就不能以常理來對待,數不清的紅線愛從血肉之中延伸而出,拉扯著那破碎的軀體將其重組,新教皇試著撤開,可他也被紅線纏繞住了,無法脫身。

  手腕詭異地扭曲著,將那螺旋狀的長釘刺下,就在即將命中新教皇時天使突然停下了動作,緊接著那冷漠無情的臉上第一次有了名為情緒的波動。

  它猛地看向了那虛無之中,隨即女人的樣貌在它的眼里不斷地清晰起來,她伸出手,仿佛要撫摸它的臉頰一般。

  “我…拒絕。”

  新教皇臉色慘白,他不會聽錯的,天使說話了,這是天使第一次對于人類進行交流,緊接著那玉石般的肌膚上亮起數不清的銘文,它們在血肉之下燃燒發光,構建在一起仿佛是某個煉金矩陣一般。

  那是熟悉的紋路,新教皇看著那亮起的矩陣心里涌起了一股熟悉感,似乎自己曾在哪里見過它…

  升華之井。

  那是刻印在升華之井內部的銘文,它們渾然一體長眠于此。

  新教皇并不清楚那些東西的作用是什么,有段時間里他甚至覺得這只是一種用來裝飾雕刻的花紋而已,可現在發生的這一切警告著他,并不是那么簡單。

  華生用盡全力地伸出手,試圖觸摸天使的軀體,只要她能“侵蝕”干擾到天使,她便可以向著那軀殼之下的意志發起攻擊,試著沖擊它的間隙。

  可就差那么一點的距離,如此之近但又遙不可及,隨著那燃燒明亮的矩陣開始運行,華生感到了巨大的斥力,天使在排斥自己,它居然能抗拒間隙入侵。

  那空洞的目光某一瞬似乎有了神智,某個未知的存在憑借著這具軀體觀察到了華生,那僵硬冷漠面容之上突然多了一抹淺淺的微笑,如此反常的異樣令華生感到了一陣陰冷,隨后天使解體了。

  血肉在崩解,如同它當時憑空出現時一般,煉金術之中的“交換”在此刻行進,血肉的構成被逆轉了,身體的邊緣開始灰燼化,散作塵埃。

  不清楚它是不想被華生入侵,還是說放棄了這次追殺,天使的軀體干枯消散,歸于塵土。

  新教皇一臉的嚴肅,對于這個結局他并不意外,每次在他擊退天使之后,天使都會散作灰塵,似乎不愿意被捕獲那褪去的軀殼一般。

  神色有些復雜,看著虛無的幽魂,散落的灰燼被她的存在所扭曲,勾勒出了一個女人的形態,新教皇覺得那身影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見到過,但他記不起是誰了。

  之前天使的表現他都看到了,這詭異的情況下他沒有絲毫的恐懼,反而欣喜若狂,新教皇明白,他距離他所追尋的東西更近了。

  “這是怎么回事?”

  新教皇向著幽魂們發問道,不過他不清楚這些幽魂是否會為自己做出解答。

  沒有回答,教士被切成了碎裂的肉塊,那團腐臭的血肉之上,勞倫斯的身影早已不見,不知道他是在何時離開的。

  華生則在停步很久之后,將視線看向了新教皇。

  “我好像認識你。”

  華生說。

  在她還沒變成這個模樣之前,她是編號是016,拉斐爾派系獵魔人。

  可沒等新教皇說些什么,華生發出一陣笑聲,存在不斷被剝離,直至消失,轉眼間靜滯圣殿內只剩下了新教皇,還有著那些在角落里傳來的嚎叫。

  他能在天使的侵蝕下存活,可其他人不能,那些在靜滯圣殿內工作的教士們被異化成了妖魔,在這神圣的宮殿內穿行,不過新教皇現在倒不著急處理它們。

  撿起斷裂的釘劍,其上的血跡也隨著天使的枯萎而干涸,他向前走去,直到在那漆黑的深井旁停下,望著那深邃的黑暗,他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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