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羽翼的緩緩張開,靜滯圣殿內迎來了第四位客人,不詳的客人。
中性的面容僵硬,沒有絲毫情緒上的波動,皮膚是那純凈的潔白,宛如是玉石一般的工藝品,伴隨著意識逐步掌管起這具軀體,軀體之下發出一節節的低沉的爆裂聲,相互嵌合的骨骼開始舒展,直到將那有著灰白邊緣的羽翼徹底展開。
那是《福音書》名為天使的形象,可在場的幾人都很清楚,眼前這東西絕對不可能是天使,在那純潔的外表下是某種禁忌的東西,邪異、扭曲、腐臭的東西。
勞倫斯深呼吸,努力保持著冷靜,那種詭異的侵蝕已經逐漸擴散了起來,雖然自己的意志能抵抗這些,但這懦弱的凡體已經出現了異樣,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這具臨時軀體的手臂下,那本是紅色的血管開始變得暗紅,如同枯死的樹枝一般,張牙舞爪著。
這是顛覆先前認知的一幕,那所謂的圣杯便是眼前這副形象,可它已經死了,又或者說肉體已經死了,意志不知所蹤。
那么現在眼前這神似天使的存在,是那于圣臨之夜里逃離失落的圣杯?
還是說…另一個圣杯。
細密的血絲布滿了勞倫斯的眼球,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將血液運輸至腦內,他死死地抓住手中的武器,哪怕侵蝕與恐懼都在用力地撞擊著他的意志,但他依舊沒有挪開自己的視線,只是死死盯著它,仿佛要將那神圣又邪異的面容永遠地刻印在自己的眼瞳之中。
就快了,勞倫斯就快靠近了那所謂的真相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
新教皇與天使交手著,釘劍帶起熾白的焰幕,很顯然,新教皇并不清楚神圣之棺的內部便是他眼前所交戰的天使,他也不知道他一直所殺死,但又卷土重來的怪異,便是被福音教會所警惕的圣杯。
灰白的羽翼看似柔軟,實則與鋼鐵一般堅固,如同可以移動的盾牌一般,承受著新教皇的攻擊,可新教皇并沒有因此而全力進攻,他很清楚這鬼東西的可怕。
羽翼是如此的堅固,而那邊緣也如劍刃般鋒利,每一次的揮動中,它不僅是堅固的盾,也是萬千的劍。
天使沒有移動,它剛剛“出生”了不到一分鐘而已,那寄宿在其中的意志還沒有完全控制住這新生的軀殼。
一擊不成,新教皇用力的向后躍去,與其拉開了一個安全的距離,接著目光看向了勞倫斯與那躲在暗處的女人。
新教皇也不知道該稱呼這東西究竟為什么,只好以那神圣的姿態,將其暫命名為天使。
天使們就是這樣,它們起初似乎是一種無形的幽魂,就如一旁的女人一般,也正如女人的話語一般,虛無的意志是干涉不了現實的,于是它們憑空創造那仿佛天使的軀體來作戰。
新教皇不知道這一切是怎回事,但他清楚的是,隨著他對教會過去歷史的挖掘,妖魔之謎的挖掘,乃至整個世界之謎的探求中,他遭遇了這憑空出現的天使們。
他與雪爾曼斯一樣,新教皇觸及了那未知的邊界,妄圖窺見那帷幕下神明的真面,于是有神罰落下。
雪爾曼斯沒能挨過那詭異的神罰,但新教皇承受住了,不僅承受著,還在反擊著。
“煉金術…等價的交換。”
女人的聲音響起,她沒有可以直視的形態,只能從灰塵落下的軌跡判斷出她的位置。
與勞倫斯一樣,從天使出現之后,她的目光便一直緊盯著,似乎這便是她此行的目的,她要近距離地觀察著這種未知的存在,好從其中知曉那被藏起來的隱秘。
整個地面被弧光湮滅了一部分,形成了一個向下凹陷的半圓地形,可在女人的眼里看來,那并不是湮滅,而是交換。
從理性的角度來看,物質無法憑空出現,眼前這怪異的天使也是如此,在那短暫扭曲的弧光中,地面的物質被提取交換,天使以此為憑借,用地面上那些消失的物質創造出了這具可行動的軀體,來干涉現實。
“要撤離了嗎?”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今日的第五位客人,可實際上又不存在的客人。
他的聲音似乎只有女人能聽到,不清楚男人究竟在哪里,他似乎在每一處,又好像他就在女人的身邊,只不過身影重疊在了一起,讓人難以辨認。
“不,我需要看的更多。”
女人拒絕了,此刻在這靜滯圣殿內多堅持一秒,她便距離那被人刻意掩蓋起來的秘密更近一步。
虛無之中的目光緊鎖在天使的身上,仿佛要將它仔細解剖一樣。
戰斗突然停歇了下來,在新教皇不再攻擊之后,天使便停留在原地,能看到那玉石般的肌膚下,有猩紅的血液奔涌著,沿著那纖細的血管,從心臟延伸至身體的所有。
這種擴散還在繼續,已經覆蓋了身體的大半,想必等它徹底擴散至全身后,天使便具有了主動行動的能力。
“你也見過這個東西,是吧?”
新教皇看著勞倫斯那驚恐的面容,眼球完全充血、猩紅,仿佛野獸一般。
“真有趣啊,你明明與它們應該是同類,但你卻對它們感到恐懼?”
他敏銳地分析著這一切,破碎的線索整合到一起。
塞尼·洛泰爾從不是一個愚笨的人,相反,他無比的機警與老練,他是曾被冠以拉斐爾之名的獵魔人,與勞倫斯一樣,的可怕之人。
圣臨之夜毀了他的一切,于是他利用權能與計策,毀了福音教會,篡奪了那神圣的冠冕,他渴望知道這一切的緣由,于是用盡手段去找尋那不存在的答案。
他仔細地觀察著勞倫斯的神情,雖然這不是他的軀體,但意志所產生的情緒,此刻被完美的表達在這具脆弱的軀體之上,勞倫斯很想掩飾這一切,但隨著天使不斷地蘇醒,那可怕的侵蝕也在逐步施壓。
勞倫斯與天使一樣,也是以幽魂的狀態存在,可他卻不清楚這種力量的一切,也不清楚那天使的存在,勞倫斯此刻就好像是個懵懵懂懂的新生兒,沒有人教導他這一切,只能自己緩慢地挖掘著這一切。
陰影里,女人不再說話了,但新教皇能感到那視線的存在。
天使之內,并不是絕對團結的。
這是頃刻間新教皇分析出的答案,天使之內也有分歧者,也有不清楚這一切的人,就比如眼前的勞倫斯,從他的反應可以看出,他清楚天使的存在,并為之感到恐懼。
可在勞倫斯的腦海里則有著完全不同的想法。
這是那從神圣之棺中逃離的圣杯?還是說,所謂的圣杯或許是以復數存在的,這個世界上不止一個圣杯,它們磨牙吮血,多如沙海。
這么來講,那場昭示著對妖魔戰爭勝利的狂歡之日又是怎么回事?
獵魔教團捕獲了最后的妖魔,那所謂的圣杯,自以為戰勝了妖魔們…
為什么當時福音教會會做出這樣的判斷?
勞倫斯的腦海里一片混沌,他突然發覺,關于那場慶祝勝利的狂歡之日,他所記得的只是一段簡短的話語。
仿佛是被自己刻意遺忘了一般,這不應該啊,自己不會忘記的啊!
指甲切入了血肉之中,猩紅的眼眸仿佛要滴下鮮血一般。
是啊,捕獲圣杯時,正是自己任職獵魔教團教長的期間,為什么自己沒有參與這一切?
這個世界有些過于扭曲了,仿佛有只神之手,它在隨意地調控著這一切,將那所有人渴望的真相藏在一重重的帷幕之后。
靜滯圣殿內的這一切正如這座宮殿的名字一般,仿佛陷入了絕對的寂靜與靜滯之中,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聲音,而那些氣息尚存的人們也如雕塑一般,忘記了呼吸。
思緒在腦海里奔涌,新教皇,勞倫斯,還有那一直旁觀的女人,他們努力地整理著這些收集到的情報,他們很想從他人的口中挖掘更多的信息,但又相互警惕著,直到那玉石般的身體終于動了起來。
天使緩慢地行動了起來,引爆了這份平靜,此刻擁有直接戰斗力的只有新教皇了,他暫時停下了思考,再度握緊手中的釘劍。
勞倫斯則毫無行動,新教皇的目光逃不過勞倫斯的感知,他知道這個神秘的男人在自己的反應里讀懂了很多,他不想再向這個神秘的存在暴露更多了,便如陰影里的女人一般,冷漠地注視著。
他想看看新教皇是如何殺死這位天使,如何殺死這邪異之物。
一瞬間勞倫斯居然有種見鬼的荒誕感,覺得這個世界可笑至極,充滿了謊言與欺騙。
塞尼·洛泰爾戴著那神圣冠冕,身為福音教會的新教皇,他本是那最該擁護神明之人,可現在他卻拿起了釘劍,試圖殺死眼前的天使,而且從他的話語里來看,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樣做了。
本是最為忠誠的信徒,此刻卻試圖弒殺神明的仆從。
尖銳的鳴響席卷了在場的所有人,那是羽翼摩擦的聲響,那萬千的劍刃隨著揮動交織著、撞擊著,帶起炫目的火花,重擊著眼前的神敵。
天使那純潔的臉龐不帶任何表情,宛如面具一般,這是場有些艱難的戰斗…每一次都是如此,但新教皇已經習慣了這一切。
實際上靜滯圣殿,乃至圣納洛大教堂之所以這么空曠也是有原因的,在新教皇意識到這些幽魂的存在可以掠奪他人的身體之后,他便盡可能的將人驅離,只留下最少的人手,來保證這一切的正常運行。
他自己則徘徊在這之前,守衛著這里。
那是凜冽的一劍,帶著徹骨的寒意從一重重的羽翼之間穿透而過,刺傷了天使。
它也是會流血的,而且那猩紅的血液與那潔白的膚色相比,是如此的刺眼,即便如此天使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它一直如此,從不交流,也沒有任何情緒可言,就像一臺忠誠執行明亮的血肉機器。
隨即侵蝕的強度再次驟升,突然的壓力令新教皇的劍慢了一分,瞬息間刺眼的白光乍現,空氣被撕扯出了野獸般的嚎叫聲。
沒有人會質疑這一劍的力度,天使沒有怒吼,也沒有憤怒之情,那劍刃之上有的只是冷漠的裁決,仿佛是高高在上的法官判下死亡的刑罰。
最后的關頭新教皇架住了那沉重的一擊,可揮下的不是羽翼。
劍刃,準確來說是形似劍刃的武器,它的樣子與釘劍相仿,細長又堅固,泛著微微的白芒,上面帶著螺旋狀的刻痕與血跡,可新教皇沒有受傷,那血液來自天使自身。
細長的銀色長釘從天使的手掌之中刺出,仿佛是沿著手骨之上繼續延伸的圣銀骨骼一般。
猛烈的攻勢再度驟起,羽翼與兩把劍刃交織揮砍著,新教皇疲于防備,可那在他的招架之中,那落下的羽翼長短不一,有的被釘劍架住,有的則延伸過來,刺入血肉之中。
傷口之上升起淡淡的熱氣,那不止是血肉的新鮮,還有火焰灼燒般的痛楚。
羽翼的邊緣的鍍有圣銀的,這可不是工匠后期打造出來的,而是隨著天使的“出生”一同誕生的物質。
這一切逃不過,其余人的眼睛,勞倫斯與女人都在憑借著新教皇與天使的廝殺來分析天使的性質。
在這詭異扭曲的世界里,情報便是一切,它們會將人導向最終的真相,也可以將讓敵人在你的眼中不再有任何秘密可言。
新教皇此刻倍感壓力,平常他可不會這么被動,利用權能·拉斐爾他能很好的對抗天使,可權能對于他而言,是最大的秘密,畢竟此刻他已經在這些人的眼中暴露了。
這些旁觀的幽魂們顯然和天使不是一個陣營的,自己已經在他們眼中暴露了獵魔人的這個身份,他還不想將自己的權能也一并暴露出去。
在這個世界里,沒有絕對的盟友,更何況此刻新教皇也不清楚他們的目的如何。
陰影里,一直旁觀的女人突然停止了觀望,走出了陰影,有男人的聲響響起。
“你想做什么?”
016,又或者說華生,她緊盯著那神圣的天使,將自己的疑惑與目的一并講出。
“虛無的意志有了實體…也就是說,現在有個神秘的意志在操控這具軀體,對吧?”
“你要做什么?”
“我想看看這神圣之后,究竟是在何人在操控這一切,047。”華生對著那聲音回復道。
“我要入侵…它的間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