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雨點拍打在窗戶上,仿佛是數不清的手掌拍擊著人的心神。
室內已經燃起了壁爐,明明已經是春天了,但舊敦靈的雨季卻再度把人們帶回那寒冷的冬夜。
安東尼顯然不習慣舊敦靈這怪異的天氣,與它相比,翡冷翠美好的簡直就是天堂。
他皺緊眉頭,心悸地閱讀著來自翡冷翠的電報,其上的內容并不多,但全部來自于那位神秘的新教皇,他遠在千里之外,向安東尼發布新的指令。
這并不多的內容令他反復查看著,生怕自己有什么看錯的地方,機械式的重復之后,他靠在了背椅上,疲憊地嘆息道。
“死了這么久的人,也有著這么大的能量嗎?”
他很是不解,那位美第奇樞機卿已經死了數年之久,他的遺產、他的權力早已被貪婪的人們分食殆盡,可如今那個名字又回來了,帶著死亡的腥臭。
原本的計劃是奪回《啟示錄》,為此安東尼派遣了大量的獵魔人秘密潛入舊敦靈,并以他們的特長滲透進不同的部門,可如今這一切都被打亂,棋局之上,突然又殺出了一位神秘的對手。
“《劍鞘條約》…”
安東尼回想著這些,雖然他成為新教長的時間并不長,但他也閱讀了大量獵魔教團的知識,那些被封存的秘密項目也被他一一瀏覽,可他唯獨沒有見過這個名為《劍鞘條約》的項目,實際上關于它,新教皇也不清楚。
這個項目似乎是被刻意遺忘了一般,這么多年后的今天才在某個角落里被發現。
沒有任何記錄的存在,只是幾張被燒毀的殘頁,這樣的項目有很多,圣臨之夜里有太多的資料在大火的里被永久損毀,可唯獨它不同,因為這個項目的執行人是洛倫佐·美第奇。
洛倫佐·美第奇曾支配著整個翡冷翠,掌握著所有的權力,他所參與的秘密項目也有很多,可是根據項目的上的日期來看,那個時候洛倫佐·美第奇已經隱居,不再參與福音教會的一切事務了。
可現在這個名字出現在了這被燃燒的殘頁之上,在這個老人隱居之時,他依舊在秘密謀劃著什么,而那些知情者都死在了圣臨之夜…就連他也是如此。
突然間安東尼感到一陣詭異的寒冷,仿佛自己是窺見了什么妖異之物,而那妖異之物也回以目光。
他不由地深呼吸,這種感覺就像在遭受侵蝕一樣,銳利的陰冷刺入他的腦海,一瞬間有種瀕臨死亡的感覺,仿佛毒素般,沿著他的血管擴散至他的全身。
圣臨之夜的起因真的只是因為勞倫斯的背叛這么簡單嗎?
安東尼此刻才猛然意識到了其中的詭異,之前教會的推斷只是因為這是最合理的一個,可現在有新的線索出現了,將之前的結論撼動出細密的裂紋。
或許那一夜的危機不止是勞倫斯在作祟,還有人在協助他,這才是那一夜真正的目的,其余的一切都只是為其的偽裝,而這偽裝又是如此的完美,直到這么多年后的今天,才被人微微窺視到一角。
安東尼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一切,但他就是這樣真切的感受到,那名為直覺的東西在示意著他,或許圣臨之夜的起因便是這名為《劍鞘條約》的項目。
似乎有未知的力量試圖隱瞞其的存在,于是那一夜所有與其有關的人都死了,包括洛倫佐·美第奇他自己。
突然的敲門聲響起,將那徹骨的陰冷驅散,安東尼依舊愣在原地,直到那敲門聲響了數次,他才喊道。
“進來吧。”
緊接著門被推開,薩穆爾走了進來。
“什么事?”
安東尼重新變回了冷靜的模樣,一如既往。
“關于洛倫佐·霍爾默斯。”薩穆爾說。
聽到這個名字,安東尼又想到了一種深邃的陰謀,他曾以為這個名字只是巧合,可如今看來這位洛倫佐·霍爾默斯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簡單,再結合他是圣臨之夜的幸存者,身上攜帶著偽圣杯,想必他一定與《劍鞘條約》有所關聯。
“還沒找到他嗎?”
安東尼一副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聲音依舊冷漠。
“沒有。”
薩穆爾匯報著目前的情況,說實在他們現在本該有種急迫的危機感,可隨著舊敦靈的雨季到來,似乎一切都緩慢了下來,因為這突發的情況,所有的計劃要重新準備。
“我們的暗棋,莫里亞蒂已經成功影響了洛倫佐的那個室友…一切有些太順利了。”薩穆爾說。
“莫里亞蒂是個極度不可控的家伙,而他自己還有著那種詭異的天賦。”
薩穆爾有些厭惡地說著,雖然都是獵魔人,可薩穆爾對于他可是充滿著警惕,甚至說如果可以,他想直接殺了莫里亞蒂。
那令人戰栗的天賦。
現役的獵魔人都是從圣堂騎士里篩選出來的,唯有少數人是因為其出色的能力被破格提升,詹姆斯·莫里亞蒂便是其一。
那一枚不可控的棋子,他有時會給你帶來意外之喜,但更多的將事情引向糟糕一面,但這并不能掩蓋他優秀的能力,也是因為這些,他被選為暗棋,率先潛入舊敦靈,他也不負眾望,依靠著那詭異的權能,甚至滲透進了黑山醫院之中。
“即使是他想要影響一個人也需要一定的時間,可那個希格…他很奇怪,似乎之前遭遇過侵蝕,他很容易地被影響了。”
他輕易地受到了蠱惑,輕松的令人生疑。
薩穆爾把擔憂說了出來,簡單點說,便是希格的精神抗性很低,完全不是普通人該有的樣子。
“或許就像你說的,他之前遭遇了侵蝕呢?畢竟他是洛倫佐的室友,或多或少也會遭遇與妖魔有關的事。”安東尼說。
以洛倫佐的情況,他自己本身就是個巨大的污染源,只是從未泄露過,但那種與黑暗的引力,會不自主的將周圍人卷進麻煩之中…安東尼他們自己也是如此,所有身上流淌著秘血之人都是這樣,仿佛是詛咒一般。
“或許吧…”薩穆爾有些猶豫,失去了那鋒利的銳氣。
“我只是很不安。”
薩穆爾說著望向了窗外,朦朧的雨幕帶來徹骨的寒意。
他從小都生活在翡冷翠之中,這可能算是他第一次來到另一個國度,這里與翡冷翠完全不同,先進但又冰冷,壓抑的氛圍摧垮著每一個人。
如果是以一位旅客的身份到來,薩穆爾或許會輕松些,可實際上他根本不可能成為旅客,他是獵魔人,他們來舊敦靈是為了殺人,無論是誰,那是殘忍的,帶血的。
起初他還有著獵魔人的高傲,畢竟在得到了那種非凡之力后,少有人能抑制住那力量的誘惑,薩穆爾也是如此。
可他們已經抵達舊敦靈很多天了,沒有刀光劍影,有的只是不斷的談判與謀劃,這時薩穆爾才覺得所謂的戰斗也是如此的復雜,明明敵人沒有亮出武器,可他仍舊感到畏懼。
“異鄉的不安嗎?你要學著忍耐這些,薩穆爾。”安東尼說。
這里是舊敦靈,凈除機關的主場,實際上從安東尼步入舊敦靈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行走在了鋼絲之上,一旦凈除機關選擇開戰,他們這些獵魔人沒有任何希望能活著離開舊敦靈。
“勇氣、力量、技巧與狡詐。”
安東尼輕聲道,這是博洛尼亞劍術的準則,可它涉及不僅僅是劍術,還有劍士本身。
“你也在忍耐嗎?神父。”
薩穆爾問,他不知道像神父這樣的人是否也會不安呢。
安東尼沒有說話,那來自圣臨之夜的陰冷依舊在他的腦海里縈繞。
不知名的陰謀籠罩著每一個人,每一座城市,每一個國家。
長久之后他嘆了口氣,禱告著。
“我已經給你權柄,可以踐踏蛇與蝎子,又勝過仇敵一切的能力,斷沒有什么能夠害你。”
他說著《福音書》里的禱詞,似乎此刻這個冷漠的男人才像一位神父。
“我們每個人都在忍耐,這是神對我們的考驗。”
安東尼說著他也不太相信的話。
“等待冕下的指令吧,他會驅散迷茫與不安,令我們投身溫暖之中。”
他說著謊話,比起現在的這些,他更擔憂的是那個神秘的《劍橋條約》。
圣臨之剝開了一層又一層后,終見那憎惡的原貌。
“等待,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用力地按壓了一下太陽穴,安東尼有些疲憊地說道。
他在等,等待那來自的翡冷翠的指令,在新教皇下達命令前他們只能在這里原地待命。
“所以圣臨之夜究竟發生了什么呢?”他用薩穆爾聽不到的聲音說道。
無論是勞倫斯還是洛倫佐,每一個經歷了那一夜的人,都在那一夜里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也因此他們對于那一夜所發生的事情,也有著不同的解讀。
只有將那些零碎散落的故事收集到一起,似乎才能拼湊出圣臨之夜的真相。
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么?
身體仿佛是一把銳利的刀,切開了厚重的空氣,引發起了呼嘯的風,風聲如同千百的野獸般,嘶吼著、追逐著。
這是個漫長的自由落體,洛倫佐張開了雙手,就像凋零的枯葉般,在這黑暗的深淵里墜落著。
隨著他的下落,那環繞的巖石階梯仿佛一雙又一雙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他的死去。
這一切是如此的漫長,漫長到洛倫佐最后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在下墜了,就仿佛身處于永無止境的黑暗里,再無任何的光芒可言。
直到這漫長的黑暗迎來了一聲慘痛的低鳴。
“果然啊…”
洛倫佐整個人摔在堅硬的地面上,渾身傳來折磨的劇痛,但他沒有死,也沒有摔成一片模糊的血肉,只是感到了難以忍耐的疼痛,可疼著疼著,他便大笑了起來。
狼狽地從地面爬了起來,他看了眼四周,盡是如霧氣般的黑暗,遮蔽了洛倫佐的視線。
看起來這里就深淵之底了,洛倫佐記憶里的最深處,他仰起頭,看不到那些懸浮的巖石階梯,也看不到任何的光線。
如果說有什么被隱藏起來的記憶,那么它必定是在這里了,這是連光都照不到的土地。
他隨后看向前方,緊接著他看到了。
那是墓碑般豎起的龐大墻體,它們一個接著一個,如同悲憐哭泣的石像,在這黑暗里沉默地佇立著。
洛倫佐感到些許的怪異,可隨著他的前進,他逐漸看清了那些東西。
那不是什么石碑,也不是什么石像,而是三道石質的大門,而那第一道大門之上刻有繁瑣的花紋與浮雕。
那是自天國而來的天使們,他們與那燃燒的惡魔交戰、廝殺,每一張臉上都帶著相同的悲憐,仿佛是在為這戰場的死者哭泣。
這雕塑是如此的生動,似乎這些天使與惡魔都是活著的,只是被不知名的力量封進了石門之中。
緊接著洛倫佐想起了,他在某處見過這道門,他想起來了,在那個神圣的圣納洛大教堂內,這是那扇通往靜滯圣殿的大門。
天國之門。
下一刻石門劇烈地顫抖了起來,碎石與灰塵揚起,不可撼動的表面上裂開一道細小的縫隙,它似乎在等待有人用力將其推開,那縫隙之中有光溢出。
洛倫佐望著那黑暗里唯一的一道光,他沒有猶豫,直接大步走上前去,雙手按壓在這石質的大門之上,用盡全力試圖將其推開。
這是如此滑稽的一幕,凡人試圖撼動那龐大之物,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緊接著有碎裂的聲音響起,那因歲月而僵硬的記憶開始松動破碎,其上的凝固的灰塵也都逐一脫落。
洛倫佐能聽到,那回蕩在耳邊的圣歌,隨著那光芒的籠罩,它愈發高亢。
婉轉的圣歌里,輝光如火,愈燃愈烈。
洛倫佐伸出手,他距離那被遺忘的過去,只有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