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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純粹的人類

  “洛倫佐·美第奇…”

  男人把椅子轉向了窗外,看著那似乎永不停歇的雨幕,輕語著那久遠的名字。

  當一個人的活的太久,那些過往的記憶也變得陌生,如今回想起來,居然有種那是來自另一個人記憶的錯覺。

  疫醫將門微微推開,露出一道縫隙,他有些好奇地看著勞倫斯,自前幾天后這個家伙就變得很奇怪,總會在無人的房間里低語著那個古老的名字。

  “疫醫。”

  勞倫斯突然說道,他似乎知道疫醫就在門旁。

  疫醫也不掩飾,直接推開門走了過來。

  “你在念叨些什么?”疫醫問。

  如果不是一切都在按照預想中推進著,疫醫甚至會覺得勞倫斯出現了什么精神問題,不過如果真的出現什么精神問題,他也覺得正常,畢竟勞倫斯可是以那種極為禁忌的方式獲得了新生。

  年輕強壯的軀體,經過這么久的努力,他終于從那血肉的牢籠中脫身。

  “一位…朋友、恩師、仇敵…”

  說道那個人,勞倫斯目光顯得很復雜。

  “那位洛倫佐·美第奇?”疫醫問。

  他知道這個名字,那位偉大的美第奇樞機卿,就他將福音教會帶入了黃金時代,也因他的倒下,那令人著迷的黃金時代就此崩塌,可以說他是教會歷史上極為傳奇的一位,只不過隨著他的死去,他的事跡也漸漸沒落了下去,無人再知曉那些。

  勞倫斯點點頭,有些自豪又有些慶幸。

  “我可是和他的一個時代的人,親眼見證了他的崛起與落幕。”

  似乎是觸動了回憶,年輕的面容上有著與這個年齡不符的惆悵。

  疫醫敏銳地察覺到了勞倫斯的不同,勞倫斯是個很狂妄的人,雖然他總擺出一副謙遜的樣子,但疫醫很清楚,這是一種上位者的高傲。

  在知曉了自己的死期后,這個家伙就無所畏懼,仿佛世界上什么東西都震撼不了他的心神,可在提及那個古老的名字時,這個家伙居然罕見的有所敬畏,發自真心地敬畏。

  “可他已經死了,不是嗎?”疫醫說。

  在那個燃燒的夜晚里,死去的不止是舊教團,還有那位偉大之人,他的一生如此傳奇,本應有著輝煌的落幕,但最后什么也沒有,就那么輕而易舉地死去了。

  可緊接著疫醫意識到了什么,鳥嘴面具之下,那雙眼睛警惕地看著勞倫斯。

  美第奇樞機卿的死因不明,但據推測,他應該是死在了圣臨之夜時,而那一夜的罪魁禍首現在就在自己眼前。

  “是你殺了他?”

  沉默了很久,勞倫斯微微點頭。

  疫醫僵在了原地,面具擋住了他的表情,厚重的衣服隔離了他的所有反應,雖然表面保持著平靜,可疫醫對勞倫斯產生了深深的忌憚。

  他和勞倫斯合作已久,兩個怪物謀劃著罪惡的事,圣杯血肉、《啟示錄》、劣質秘血…疫醫已經目睹了太多太多的罪惡,多到那是他之前從未想象過的一切,但有時他也會感激勞倫斯,如果沒有這個瘋子,或許他永遠都不會獲取那些知識。

  可即使是這樣,這些秘密依舊不是勞倫斯的全部,他所看到的未來,引發圣臨之夜的理由,還有殺死美第奇樞機卿…

  “那是個可以引領一個時代的偉人…可以說是他造就了我。”

  勞倫斯不由地懷念了起來,輕聲講述著過去。

  他忍不住地微笑了起來。

  “疫醫,如果沒有他,我或許幾十年前就死了。

  那是個很有野心的家伙…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野心家,可他與我見過的每個人都不同,他是真的想要建立一個偉大且永不終結的黃金時代。”

  勞倫斯望著那朦朧的雨幕,這場大雨仍不見停止的跡象,千萬的雨絲覆蓋了舊敦靈的每一處,將那渾濁的空氣都沖刷干凈,洗禮著污穢的世界。

  “疫醫,你沒有親身與他接觸過,你想象不到他的可怕,那個家伙是純粹的人類,有著純粹的意志。

  他暗中支配了整個福音教會,即使是教皇也成為了可憐的傀儡,但這還不夠,對于他而言遠遠不夠,他最后還把手還伸向了獵魔教團。”

  整個翡冷翠都處于美第奇樞機卿的陰影之下,可勞倫斯卻覺得那時的天空陽光萬丈。

  “我被選中了,那時我也剛剛成為獵魔人,他暗中扶持著我,令我成為了教長,并且還打破了教會的鐵則,令我也成為了樞機卿,就此他把整個翡冷翠都牢牢地抓在手中。”

  “你…很崇拜他?”

  很意外,疫醫在勞倫斯的話語里只能感到這樣的情緒。

  “當然了,我今天的所有都要感謝于他,雖然我成為了他手中的傀儡,但至少我還活著…我或許是活的最久的一位獵魔人了,”勞倫斯話語一轉,意味深長地問道,“你清楚那些獵魔人的結局嗎?”

  那是個令人不安的秘密,可勞倫斯卻一笑而過,繼續說道。

  “我對他的感情很復雜,疫醫,在我年幼時他便已經露出了獠牙,為他效命時,我從未感到那種傀儡的不安與束縛,我反而覺得我在和他一起做一件偉大的事,甚至說那時讓我為他而死,我都愿意…”

  “可你最后殺了他。”疫醫說。

  “是啊,人類是很復雜的,總會因各種不同的理由而成為仇敵。

  不過我沒親手殺了他,只是派了一些手下去,畢竟當時我還在靜滯圣殿,有更為重要的事去做。”

  勞倫斯嘆了口氣。

  “人類終究是人類,被凡體所束縛,美第奇樞機卿也一樣,隨著他的年暮,他對教會的掌控力越來越弱,最后他似乎也累了,干脆放棄了所有的權力,隱居了起來。

  我也是在那時獲得了自由,那些被他支配的人都是在那時獲得了自由,可隨著他的離去,新一輪的紛爭便開始了,而我也被卷入其中,畢竟我是一位獵魔人,一位擁有著權力,還活得很久的獵魔人,我的存在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安。”

  勞倫斯輕聲笑了起來,這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然后就是俗套的權力斗爭了,可這個故事最后有一個小小的反轉。”

  疫醫一怔,緊接著說道。

  “你所看到的未來?”

  “差不多,總之我重新審視了這個世界,福音教會,獵魔教團,人類,還有妖魔,緊接著我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

  勞倫斯話語里充斥著敬畏,述說著一位傳奇的過去。

  “那時我才驚奇地發現,在隱居后的這么多年里,美第奇樞機卿依舊在操控著整個教會,這么解釋起來有些復雜,不過實際上便是,隨著他的隱居,黃金時代迅速落幕,落幕的如此之快,誰也沒有預料到。

  緊接著便是內部權力的爭奪,我成為了教皇的眼中釘,他們懼怕又敬畏獵魔人的力量,于是我們掀起了一輪黑暗里的紛爭,這場紛爭持續了很多年,唯有一人置身事外。

  我以為這是他對人們的報復,可這不對,我偶然發現了他的動作,美第奇樞機卿仍在謀劃著什么…”

  疫醫突然感到了莫名的壓抑,似乎有某個可怕的秘密就要在他眼前浮現,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真不愧是他啊…像這樣的人,怎么會甘愿死在那不斷老去的軀體里呢?”

  勞倫斯突然問道。

  “疫醫,你還沒有見過《啟示錄》,是吧?”

  疫醫點點頭,雖然接觸了這么久,但勞倫斯從未對他展現過《啟示錄》,那究竟是一本什么樣的書,甚至說是不是書籍,他都不清楚。

  “那么要看一看嗎?”

  勞倫斯說著便從懷里取出了一本普通的書籍,不輕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一時間疫醫覺得空氣都凝固了起來,他緊盯著桌面上那本普通的書籍,它要比正常的書籍大上不少,表面是墨綠色的封皮,一片純色沒有任何多余的文字,看起來是后包裝上的。

  “《啟示錄》?”

  疫醫此刻腦海里一片空白,緊接著更是極為復雜的情緒。

  這便是所有人都在追尋的《啟示錄》,如此普通,就這么被勞倫斯隨時帶在身上。

  “可…可以嗎?”

  在意識到這本書是《啟示錄》后,似乎有什么妖異蘇醒了,一瞬間耳旁充斥那低沉又輕靈的話語,似乎有數不清的人在竊竊私語。

  它誘惑著疫醫,數不清的手拉扯著他,將他指引向那本禁忌之書上,疫醫就要觸碰到它了,可就在這時手止住了動作。

  鳥嘴面具下傳來沉重地呼吸聲,激烈的掙扎后,疫醫用力地轉過身,不再去看那本書。

  “真詭異,不是嗎?在你沒有意識到它是什么時,它就是一本普通的書籍,可當你知曉它是什么時,那種可怕的力量便誘惑著你的心智。”

  勞倫斯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書籍的表面。

  “《啟示錄》最危險的一點便是那些受詛咒的知識,很多人在看完后就瘋了,即使是沒瘋,那些家伙也難以復述所看到的知識,所以福音教會從不擔心它的安全。”

  那些試圖盜取《啟示錄》的人,在他們意識到這本書是《啟示錄》時,他們的死期便已經定下,就像剛剛的疫醫一樣,受誘惑翻開書籍,隨后在那恐怖的力量下死去。

  “你能忍受那誘惑?”

  疫醫不敢相信,他渴望知識,但此刻那種渴望完全消失了,他不敢相信如果自己剛剛翻開了書籍會發生些什么。

  “勉強可以,面對它你需要極為堅定的意志,只要不受到那些文字的影響,我們便能從其中獲取知識,可有著這樣意志的人都很少,為了發掘其中的知識,福音教會里因其而死的人數不勝數。”

  勞倫斯微笑地看向背過去的疫醫,夸贊道。

  “你的意志也很強,疫醫,我第一次接觸它時,可比你狼狽多了,我受到了誘惑,險些便翻開了它,為了救我,美第奇樞機卿一劍斬傷了我,死亡的疼痛將我從那誘惑里救出。”

  疫醫努力平息激動的心,此時他才清楚這群人究竟在追尋些何等妖異的東西,他也明白為什么勞倫斯無所畏的原因,那些獵魔人會有誰能在這等誘惑下不翻開書頁呢?

  “不…等等,美第奇樞機卿?”

  疫醫突然意識到了另一個人,那個存在于勞倫斯講述里的人。

  在背叛福音教會之前,勞倫斯便見過《啟示錄》,還是和美第奇樞機卿一起。

  “洛倫佐·美第奇…他才是天生的獵魔人,但可惜他沒有秘血,他是個純粹的人類,有著純粹的意志。

  疫醫,我從未見過那樣的人,他面對《啟示錄》時一點異樣的感覺都沒有,在那鋼鐵的意志下,所謂的誘惑也成了虛無,他就那么隨意地翻開了書頁,找著自己需要的知識…”

  勞倫斯的話語里帶著恐懼。

  “他意志可怕的就不像人類…。”

  “可他還是死了,甚至不是被你親手殺死。”疫醫說。

  可勞倫斯就像聽到了什么笑話一樣,他大聲地笑了起來,直到笑得有些痛了,他才停下來,述說著那延續了不知多久的詭計。

  “你覺得那樣的怪物,會那么輕易地死去嗎?”

  疫醫心底一冷。

  “美第奇樞機卿在隱居后依舊在影響著整個翡冷翠,他那不是離去,而是為了歸來。”

  數不清的線索在腦海里拼湊在了一起,烏云被驅散,疫醫突然明白了一切。

  “洛倫佐·美第奇曾看過《啟示錄》…”

  他看著年輕新生的勞倫斯,一瞬間感到了莫大的恐懼,那恐懼幾乎要將他的意志撕裂、粉碎。

  “是啊…我都能從其中找到這被隱藏起來的權能,這又怎么能瞞過他呢?我甚至懷疑我的背叛也被他算計在了這一切里。”

  勞倫斯語氣里充滿了敬畏,直到這么多年后,他才突然意識到圣臨之夜最大的贏家不是他,而是那位偉大的洛倫佐·美第奇。

  “他還活著,那個如妖魔般的男人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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