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危險?”
喬伊覺得談話有趣了起來了,他看著略顯拘謹的希格。
這個男人給他的印象一直是個有些膽小且自閉內向的人,可現在聽他說的這些,顯然這個人不止如此,那些只是他的表象而已。
“人都是復雜的,不是嗎?同一個人的身上有著多張的面孔,就像洛倫佐。”
希格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洛倫佐,仿佛這個偵探有著什么吸引人的魔力般。
“怎么說?”
時間還很充足,喬伊還有很多閑工夫和他聊天。
“洛倫佐從不試圖掩飾什么,你應該也能感受到對吧,他是徹頭徹尾的瘋子,很有自毀傾向的那種,但是他從不會掩飾自己是個瘋子,有時候還會引以為傲。”
“某些角度來說,他坦誠的不行。我一直很害怕他和凡露德夫人間的沖突,你也清楚她的性格對吧?”
聽希格這么說,喬伊想起了那個脾氣暴躁的老太太,他開始理解希格的擔憂了。
“一旦起了沖突,很有可能會以血色收場,可洛倫佐卻從沒有做過過分的事,就像出門了就變成了一個瘋子,踏過門欄后,反而又正常了起來。”
希格回想著有關于洛倫佐的那些。
“他就像一課枯樹…”
他輕聲說著。
“老朽將死的枯樹,你能從那開裂的樹紋上窺視其內部,里面燃燒著熊熊大火,一點點由內而外的燃燒、碳化他的一切,直至死亡。”
“可即使這樣,那干枯的表面上仍有著新生的綠芽…所以我覺得洛倫佐很有趣,非常有趣,我一直好奇他是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的。”
希格說著,他的話語帶著怪怪的感覺,喬伊不由得感到有些驚奇。
“這你應該親自問他,你不是他的室友嗎?”
“可他很危險…人喜歡追逐危險,但同樣的,人也會在那危險前猶猶豫豫,就像…人類本性里的那種黑暗面。”
希格繼續陳述著,他看向互助會的其他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看起來都很正常,很和諧。
“你看,大家多么友好,就像親兄弟們一樣。”
望著他們,有人已經開始互換聯系方式,有的人則準備接下來一起出游。
“喬伊,你能想象到嗎?就是這樣的一群人,之前險些沉淪進那致命的幻覺之中,為了那短暫虛幻的快樂變賣家產,有的人還會走上邪路…”
聲音逐漸陰森了起來,希格說的并不是什么虛言,像這樣的事,可能現在下城區里就在發生這些。
“我以前總覺得人性乃至是世界都是兩面性的,非黑即白,非善即惡這樣,可我來到舊敦靈越久,我越是能清晰的認識到我的錯誤,沒有什么善與惡,只是一片朦朧的灰而已。”
希格低著頭,與其說是在和喬伊談話,此刻的他更像是在自述、自省。
“大家都是一團不斷變化的灰色,自身矛盾的可憐體,由黑與白組成,當你向善時,白的部分多一些,惡的時候,黑的部分多一些,沒有所謂的絕對。”
“矛盾貫穿了他們每個人,我很好奇洛倫佐的一切,但又因自己畏而不敢上前。”
希格看了看沉默已久的喬伊,有些無奈的說道。
“我平常話很少的。”
“看得出來,你很矛盾,想和人交流,但又畏懼害怕,即使是和我說的這些,也不過是借著互助會這樣,對嗎?”
喬伊簡單的剖析著希格,每個人都是矛盾的,他是這樣,喬伊也是這樣,洛倫佐也是這樣。
“說出來的感覺還不錯。”希格笑了起來,即使在舊敦靈度過了這么久,他的朋友依舊少的可憐,甚至說沒有。
他低聲呢喃著。
“就像這樣,人類是群居動物,我們走在大街上能看到數不清的同類,可真正能看到我們內心的人少之又少,永遠處于靈魂的孤獨中。”
“你說了什么?”喬伊沒聽清他的話。
“沒什么。”希格說。
突然,不知為何,此時場面寂靜了下來,就連人們的交談聲都弱了下來,正在喬伊疑惑之際,宏偉的樂聲響起,陳舊的管風琴再次運作了起來,旋律從那銅色斑駁的氣孔里涌出,轉瞬間填滿了這空間的每一處。
旋律急促且短暫,當你意識到想仔細的聆聽時,它便已經結束了,隨后有男人緩緩走了過來,帶著微笑,向著大家招手。
“看起來大家的精神狀況還不錯啊,希望你們早日結束這些痛苦。”男人說道。
他的身份似乎是很是尊崇,掌聲與哨聲不絕于耳,有的人還迎了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是誰?”喬伊有些疑惑,他沒在互助會里見過這樣的人。
“心理醫生。”希格為他解釋道。
這個互助會不是普通的互助會,畢竟大家要戒是不是煙癮或是酒癮,而是那危險的致幻劑,大量的資料顯示,有人些在強行戒除致幻劑后,會變得瘋狂,為此這些人的心理狀況需要時刻的關注。
男人便是新任的心理醫生,他會為這個互助會的所有人進行免費的心理咨詢。
“我記得以前可沒有這個職位。”喬伊說。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就帶著一紙文件來了,據說是來自黑山醫院的醫生,大家起初有些害怕,但后來就好了,他還挺受大家喜歡的,也就不在意了。”希格回答。
希格一直覺得互助會里的自述,更像是精神上的自我講述,打開所有的防線,將自己的本質展現出來,而面對陌生人時,這感覺很不妙,就像精神層面脫光了給別人看一樣。
醫生的年紀并不大,看起來不到三十的樣子,臉上帶著一副標準的微笑,恰好處,既不生硬也不做作。
黑山醫院?
喬伊可知道黑山醫院是個什么地方,但那里并不全是與妖魔有關的人,一定程度上大部分醫生也是正常人,只是他們不知道自己研究的項目與妖魔有關而已。
這是個很招人喜歡的家伙,可不知為何,這是喬伊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可他卻本能的抗拒著他,就像在潛意識里便將他默認為了不友好者一樣。
男人正一個接著一個的打招呼,這么多人,一轉眼他就問候完一半的人了,馬上就要到喬伊這里了。
喬伊不想扯這些沒有用的了,看了一眼時間,他也是時候回去了。
“希格,其實洛倫佐倒不是那么危險,不過…”喬伊頓了一下,猶豫幾分后,還是告誡著希格,“不過別接觸洛倫佐太深,那真的很危險,字面意思的那樣危險。”
從希格這安然無恙的和洛倫佐做了這么久室友來看,他們的交流是真的不多,不然這個倒霉室友早就被黑暗纏身,在某個夜里被突然出現的妖魔殺死。洛倫佐看似冷漠,實際上是為了保護這幾個倒霉鬼。
“那你呢?喬伊,你也是如此的危險嗎?”希格問。
喬伊起身離去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后,他回答。
“差不多,很抱歉,只能做這么一會的朋友。”他很誠懇的說道,隨后就像在躲避什么一樣,快步的離開了。
這就是加入凈除機關的代價,或者說知曉那黑暗之物的代價,喬伊看似是個正常人,但他和洛倫佐一樣,早就沒有了正常的生活。
當然還是有些優勢的,比如喬伊討厭某個人的話,就和他多交流交流,沒事就出來吃個飯,逛個街,可能沒多久那個老哥就會被妖魔敲門了。
他快步走了出來,按照時間他應該回去值班了,雖然出來的時間并不長,但他希望不要出什么亂子。
整個舊敦靈的事態越發嚴峻了起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喬伊也倍感疲憊,實在有些忍受不了,才來到互助會調理一下心情,人與人之間的交流確實能舒心不少,但緊接著他的步伐突然停了下來,鬼使神差般回過了頭。
喬伊站在街頭,看著他剛剛出來的地方,白色的墻磚壘砌高大的建筑,歲月在其上留下數不清的劃痕,新生的枝芽在那縫隙里叢生,無一不訴說著它年代的久遠。
他清楚的記得之前互助會不在這,而是在一個樓群間的小房子里,可他今天來時卻被人通知他們搬到了這里,喬伊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但怎么也說不出來。
喬伊記得這里,它的名字是圣瑪麗大教堂,但隨著福音教會的落寞,信仰的流逝,那些名字也不曾被人提起了,少有人來到這里,它是如此的宏偉,但就像被人刻意的遺忘了一般。
時間的更替,更多的人也遺忘了它的名字,只是簡單的按照它的外觀粗劣的稱呼其為白教堂。
時間不多了,喬伊忍住那種奇怪的感覺,他安慰自己這是正常現象,畢竟與妖魔作戰的人精神或多或少都會有點問題,他頭也不會的離開了,隨著他的離去,沉吟的聲音再次響起,從那白墻之后,仿佛有人在其中高聲歌唱。
旋律升騰,直到抵達那最高處,轟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