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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8章 最深記憶

  木門吱呀一聲輕響。

  在黑暗寂靜的夜幕下卻顯得異常刺耳。

  房間正中,那道負劍而立的頎長身影緩緩轉頭,和顧判的目光在虛空中觸碰一處。

  他的眼神平靜而又淡漠,仿佛在看的并不是突然闖入進來的不速之客,而只是路邊普普通通的一塊青磚方石。

  但與之相對應的,顧判的眼神卻一變再變,從最開始的驚疑不定,到后面的嚴陣以待,再到最后的些許恍然,剎那間已經是不知道多少個念頭在心中閃過。

  業羅重臨。

  出現在屋內的,竟然是業羅重臨。

  在短暫的驚訝疑惑后,顧判卻是忽然間明白過來,對面的那個男人,其實并不是真正的重臨,準確來說應該是重臨的一點真靈碎片,分裂神魂而已。

  他還記得當初和北地狼神第一次見面時,那頭老狼曾經說過關于業羅初圣、三圣,乃至于弟子重臨的許多事情。

  也還能記得在狼神口中,居于千羽湖中、黑暗籠罩的業羅重臨,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真正窺破天地變化背后隱藏的秘密。

  只因為在業羅秘境破碎之后,天地步入末法之劫時,重臨為了探查業羅破碎墜落之迷,仗劍游走于天地之間,并且在幽冥之門前發現了某個極大的隱秘,也正是因為他的發現,其真靈神魂遭到了封鎮,忘記了許多東西,失去了某些感知,直到驚蟄雷動,萬物化生前,都還沒有被其完全破開。

  所以說那頭老狼或許并不是滿口胡言亂語,而是真的說出了當年曾經發生過的某些事情。

  那么眼前的這個男子,看上去明顯是年輕俊朗版的重臨,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分割封鎮掉的一縷真靈神魂嗎?

  顧判眉頭皺起,又想到和八尾白狐交談時獲取到了某些情報。

  那頭狐貍也曾提到,在這座無法脫離的牢籠之中,有兩個囚犯,其實也算是被這座牢籠保護起來的人。

  其中之一便是珞珈圣女的一縷殘魂,而另外后續被關進來的那位,同樣是業羅門徒,如此看來便是重臨了么…

  只是這里面還有一處疑點無法得到合理的解釋。

  北地狼神說過,重臨是被一扇四色大門擊中,從而部分真靈神魂被割裂封鎮,忘記了許多東西。

  然而在八尾白狐口中,這座牢籠卻是業羅三圣之一,名為圣尊的外道圣使所建。

  兩者的說法就在這里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因為在顧判所知道的信息之中,四色大門對應的是已然身死崩滅的宇和宙,跟業羅三圣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

  甚至可以說,業羅三圣的欺師滅祖、逆反天地,其中很有可能是連四色大千之門背后的宇宙也包含在內的,他們基本上不可能會和宇宙兩位同流合污,反過來拘役禁錮自家最有前途,也是最有天賦的后輩。

  “你,是誰?”

  一連串的思慮與疑惑之后,顧判還是迅速收斂情緒,一邊小心戒備,一邊開口對著年輕俊朗版的重臨開口問道。

  “吾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如今看來你似乎也不甚清楚,白白浪費了吾的時間與力量,突破這些道門墻的束縛趕來見你。”

  顧判笑了,直接笑得捂著肚子彎下腰去,“你來見我,還真的是來對了,因為我是真的知道你的身份。”

  “哦?”負劍而立的男子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那你可以說說,吾到底是誰,又是如何被困到這處暗無天日的地方的?”

  “說倒是可以說,不過有什么好處嗎?”

  “好處…吾也不知道,在這種封禁斷絕之地,究竟有什么可以稱之為好處的東西,可以讓吾送出手去。”

  顧判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了他所背的那把長劍上面,“你可以把自己所修習的功法講給我聽。”

  “吾所修習的功法。”

  重臨皺眉思索良久,最終卻只是低低嘆息一聲道,“吾在此方地域蘇醒之后,身上無一長物,唯留舊劍一柄,也沒有任何所謂功法傍身,所以說你想要吾以功法換取,卻是真的打錯了主意。”

  顧判對此并沒有太過驚訝,沒什么猶豫地接著又道,“沒有功法也行,只要你能夠告訴我,自己記憶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就算是完成了你我之間的協定。”

  “記憶最深刻的事情?”

  重臨反手握住背后長劍劍柄,眉宇間已經是一片濃重陰霾,同時隱隱有痛苦難耐的表情出現,“這里面便是吾記憶最深,也是最不想去回憶之景象。”

  “因為吾一旦思及此處便覺頭痛欲裂,仿佛整個人被置于刀山火海深處,從內到外日日旦伐,不得解脫。”

  顧判當即追問道,“那是什么景象?”

  “那是…吾的這柄長劍。”重臨的面色在這一刻陡然間變得蒼白,幾近透明。

  他艱難將背后長劍解下,橫于身前,又伸手按住繃簧,將之出鞘一寸。

  顧判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卻還是不由自主在長劍出鞘的這一刻猛地閉上了眼睛。

  一道璀璨奪目的森寒光芒瞬間充斥了整間房屋,這道光芒還順著半開的門縫中傾瀉而出,在外面的院落中留下了一道探照燈直射般的痕跡。

  手中長劍出鞘一寸,奪目光芒與森寒殺機交織并存,所過之處將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肉眼可見的白霜,并且還在飛速擴大加厚之中。

  短短一兩個呼吸時間,顧判就已經變成了一尊雪人。

  他將眼睛瞇成一道細縫,死死盯住了仿佛忽然間活了過來,擁有了自己生命的那柄長劍,再開口時便是一道白霧呼出,“你記憶最深,最為痛苦的,就是這柄長劍?”

  重臨低頭注視著手中出鞘一寸的長劍,卻是緩緩搖了搖頭,“并不完全是,吾自從在這座鎮子醒來之后,便渾然忘記了之前的一切,只記得自己曾經漫步于云層之上,默立于虛空深處,然后便突然揮劍向天,將一道本就橫亙于天際盡頭的鮮紅裂隙,又多斬出了些許新的傷痕,也在裂隙內部留下了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劍痕…”

  “這就是吾最為深刻的記憶,也是讓吾最為痛苦的折磨,后面吾耗費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又想出了不知道多少辦法,才算是將此記憶暫且封存忘卻,就如同這柄自蘇醒以來便伴隨吾身的長劍,將它死死封鎮在了劍鞘之內,它不出來,也就不會再讓吾備受煎熬。”

  顧判嘆了口氣道,“但是因為我的一句話,你把它又拔了出來,等于是將好不容易才封印的痛苦記憶又重新剖開,鮮血淋漓地展露在了我的面前,也同樣血淋淋地展露在了你自己的腦海之中。”

  重臨蒼白到幾近透明的面上露出一絲笑容,“你說的沒錯,所以吾等待著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不然…吾不會答應,這柄劍,它也不會答應。”

大熊貓文學    我有一柄打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