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判看了眼蘇大夫被砍死消失的地方,“我大概明白了,珞珈圣女,就是鎮子里的大夫蘇珞,你之前一直強調的囚犯,也就是她了?”
八尾白狐露出一絲笑容道,“我也是在今晚意識稍稍恢復后才知道,而且你說的并不全對,準確來說,應該是蘇大夫乃是圣女珞珈之一縷殘魂,也是這座牢籠中的囚犯之一。”
“那另外一個囚犯呢,到底又是誰?”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另外一個被困于牢籠之內的囚犯,似乎同樣是某個業羅弟子,亦同樣是一片割裂出來的真靈神魂碎片。”
顧判思索消化著八尾白狐所言的內容,忽然間有種身心疲憊、煩躁積郁的感覺。
雖然他曾經是一個研究員,一直都喜歡探尋隱藏在各種條件下的科學真理,但來到此方天地后,尤其是經歷了如此多黑幕重重,難以剖析的隱秘之后,心中的煩躁堆積的也就越來越多,越來越盛。
所以說到了后面,對于這種需要自己抽絲剝繭、歸納總結、推理分析,得出結論后又大概率被真相甩臉的情況,他是真的厭倦了,也有些煩了。
有時候他真的就希望自己就像是憨熊一樣,想那么多做什么,干脆就掄起斧頭一路劈砍過去,要么便是斬出一條通途,要么砍到什么地方砍不動了,那就轉回頭磨一磨斧頭接著再砍。
若是實在是走投無路,那就是他命該如此,也怨不得別人。
不過話說回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他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管,只是掄起斧頭向前莽,那和山林里性子上來的野豬熊瞎子又有什么區別?
心中倏然間轉過了不知道多少念頭,顧判低低嘆了口氣,收斂思緒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筵席,更沒有不值錢的情報消息,所以你如此做,是有什么需要事情我幫你的?”
八尾白狐再次咧開嘴巴笑了起來,“本來我只是想教訓一下你這個不懂規矩的新人,但經過一次交手之后,卻又改變了主意。”
顧判點了點頭,“你想讓我救你出去?”
“不。”
白狐相當干脆利索地拒絕,語氣平靜道,“自從舍樓那個王八蛋借助自身蜃蟲特性偷偷逃脫而出后,此方牢籠失去了它入蜃致幻的力量,便開始一點點不可逆地陷入絕境,直到完全喪失游走在虛實之間的能力,將自身暴露在天地之間。”
“真要到了那個時候,不管是吾等拉磨的驢子,還是作為囚犯的圣女殘魂,抑或是創造了這座牢籠的圣尊意念,都會落入到不生不死,生不如死,死不如生的恐怖境地之中…”
“所以說,為了避免那一天的到來,我希望你能夠…現在就真正殺了我。”
“因為你手上的那柄斧頭很厲害,真的擁有真正殺死我,讓我永遠解脫的能力。”
顧判瞇起眼睛側耳傾聽,比起白狐自尋死路的想法,他關注的重點卻是落在了舍樓上面。
舍樓,蜃蟲…
當聽到了這兩個名字后,已經有些久遠的記憶瞬間變得鮮活起來。
在業羅秘境開啟之前,他曾經殺掉了重臨的一個劍修弟子,也是在那時第一次面對了殺道劍意的凌厲,而就在之后不久,便遇到了那個幻法能力超群,但腦子卻有些不好使的家伙。
它說自己叫做舍樓,在重臨的幫助下從業羅的封鎮中逃了出來,原來竟然是從這座小鎮牢籠中的脫身而出。
現在聽白狐的說法,自從這座牢籠建成以來,也就只有舍樓一條蟲子逃了出去,其他所有被禁錮在此的生靈都終生無法脫離,甚至連尋死都是不能。
那么問題就出現了。
他是可以按照這頭狐貍的意思,嘗試著一斧頭劈死它,然后剝皮抽骨,燉上一鍋肉湯果腹,在幫狐貍解脫的同時也算是能填飽了自己的肚皮。
但接下來呢,他自己又該如何出去?
看看白狐毫不猶豫就要尋死的選擇,他是不信如果它但凡有一點機會越獄,還能如此坦然,甚至是迫不及待的迎接死亡的降臨。
因此在沉默思索許久后,顧判緩緩說道,“你想求死我很理解,也愿意滿足你的請求,只不過在真正動手之前,我有一個問題需要你做一解答。”
“什么問題?”
“你不想被一直關在這里,我自然也不想,那么問題就出現了,若是殺掉你之后,我又該如何從這座牢籠出去?”
“出不去,而且你和我不同,就算是想要自殺恐怕也難以真正如愿。”白狐的回答異常簡潔,而且直接。
顧判點點頭,收了斧頭轉身就走,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停留。
“那我干嗎要耗費心思和力氣來殺你,留你一條性命,還能跟我說話聊天,總好過將來一個人在這里孤獨寂寞。”
他在門口停下腳步,轉回身體又道,“只可惜你是個公的,如果是只母狐貍啊,咱們能做的事情就會更多一些,打發時間也會更加容易一些。”
八尾白狐蹲踞在那里一動不動,目送顧判的身影出了門,很快消失在黑暗寂靜的巷子深處,緩緩在冰冷的地上趴臥了下來,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顧判出了黑漆漆的巷子,來到外面已經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加快速度朝著蘇大夫的住處趕去。
時間已經很晚了。
距離每天深夜無法抗拒的困倦睡意已經不遠了。
所以他必須在此之前回到屋子里面,爭分奪秒將今夜所經歷的一切記錄下來,作為后續可供參考的第一手資料。
速度一定要快,一點兒時間都不能浪費。
因為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實在太過豐富,聽到看到的秘密實在太多太雜,想要將它們一一梳理歸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要花費的時間也自然會比以前更多。
萬一記著記著不小心忽然就睡著了,那才是殫精竭慮、身負重傷白白忙活一場,最后所得到的獎勵只不過是吃了一根狐貍骨頭。
咕咚…
顧判想到此處,不由自主吞咽下一大口口水。
回想起那根骨棒的味道,可真是美味至極,不僅沒有一點點騷氣,咬上去似乎還嘎嘣脆,有點兒甜…
哐當!
顧判大力推開了蘇大夫所居院落的大門,光明正大就往里面闖去,沒有一星半點兒的猶豫和躊躇。
沒關系,反正這院子的主人大晚上的不在家好好睡覺,非要胡跑出去串門,已經被他一斧頭劈成了星星點點的碎屑,也算是免去了他擅闖民宅后的一番爭斗。
咔嚓!
他剎那間便已經穿過整座小院,站在了自己住過了幾次的臥房門口,然后直接推門而入。
下一刻,他一腳踩在門內,一腳尚在門外,身體陡然繃緊到了極點,瞳孔瞬間收縮成針尖大小,死死盯住了先他一步占據了這間屋子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道負劍而立的頎長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