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嘴猴腮的老人,連同客棧的柜臺,剎那間被遽然爆發的層層紅炎所包裹。
下一刻,顧判暴退數丈,直接來到了外面的長街之上,表(情qíng)痛苦扭曲,片刻后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將剛剛吃掉的(肉肉)干面餅全數噴出。
太臭了!
那老東西雖然被他一斧頭砍死,但在最后關頭卻猛地噴出一團黃色煙霧,將幾乎整個客棧大堂都籠罩在內。
他只是猝不及防吸了一口,便幾乎被熏到所有感官全部失靈,生活無法自理的程度。
顧判幾乎將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個干凈,強忍著依舊難以忍受的頭暈腦脹,轉頭看向了四周從其他店鋪里圍攏過來的幾人。
“外來人,你為什么要侵入我們的領地?”
酒肆老板揪著下巴上稀疏的胡須,眼神冰冷盯在顧判(身shēn)上。
顧判緩緩站直了(身shēn)體,忽然就笑了起來,“真他娘活久見,什么時候大魏朝廷治下的鎮子,變成了一窩黃鼠狼的領地了?”
“你們這群畜生,還真的是膽大包天啊!”
“哼!”
酒肆老板冷笑起來,“外來人,你之前殺了小十三,我們本打算咽了這口氣,等你自行離開便是,但你卻非要得寸進尺,又跑過來殺了老七,這還真是給你活路你不走,非要一頭闖進黃泉中!”
“想殺我?”
顧判哈哈大笑,“就憑你們這幾只弱雞,還真差了點兒斤兩!”
他手上的斧子忽然間消失不見,從腰間一抹,再亮出來時已經多出來一疊方方正正的黃紙,在客棧燃起的火光中忽明忽暗,若隱若現。
“燒死你們這群黃皮怪!”
他獰笑著,十根手指同時燃起點點紅光。
就在同一時間,尖厲的叫聲齊齊響起,滿含著怒意與殺意。
“熏死他!”
“熏死他熏死他!”
“熏死他個龜孫!”
顧判眼角一抽,六張黃紙剎那間燃盡,飛灰飄散中,六張燃燒鬼面懸浮虛空,環繞著顧判旋轉飛舞。
濃重的腥黃煙霧從四面八方籠罩過來,瞬間將這一段長街完全籠罩在內。
“我甘霖涼啊!”
“乾坤借法,給我爆!”
下一刻,燃燒鬼面隱去,顧判充滿憤怒的爆喝聲穿透黃霧,直上云霄。
許久后,當一切都平息下來。
小鎮邊緣的各種店鋪已然不見蹤影,只留下一個巨大的深坑,里面還鋪滿了靜靜燃燒的猩紅火焰。
一道(身shēn)影半跪在火焰正中,雙手深深刺進焦黑的泥土之中,整個(身shēn)體都在微微顫抖。
“哇!”
顧判張大嘴巴,卻是什么都沒吐出來,他掙扎著從坑內爬了出來,略有些茫然地環視了一周后,才重重呼出一口濁氣。
“就算是閉住了呼吸,也差點兒被活活熏死,這幫子畜生,簡直就是一個個的人形自走毒氣彈啊......”
“姓黃名鼠狼的黃善人,黃府......”
他目光(陰陰)郁,表(情qíng)更加(陰陰)郁地看向坐落在那里的一幢深宅大院,幾乎真的就想扭頭便走。
吱呀~
忽然間,府宅的大門開了。
兩盞燈籠從里面伸了出來,緊接著四個小丫鬟探出腳步,簇擁著一個同樣尖嘴猴腮的老婦人從門內緩緩走出。
“年輕人,你越界了。”
老婦人看了看前方那個巨大的深坑,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陰)霾,但很快便恢復如初。
她嘆了口氣,淡淡說道,“最開始是小十三他自己不長眼,惹到了你,所以你殺他,我們都無話可說,后面小七見了你,也只是給你指出了離開鎮子的路,你直接走掉不再回頭便是。”
“但再后來,你卻又硬闖進將他殺掉,這便是越界了。”
“越界?”
顧判微微皺著眉頭,嘆了口氣道,“我看啊,應該是你們先越界了才對。”
“哦?”
老婦人垂下眼睛,目光落在旁邊丫鬟提著的燈籠上,低低笑了起來,“老(身shēn)大概能猜出來你的意思,你是想說,我們作為畜生,就應該藏(身shēn)野外,任由人們驅趕打殺,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將人們聚集的鎮子當圈,將這些人們當成(肉肉)雞豢養,對不對?”
顧判沉默不語,等了片刻就又聽到那老婦人繼續說了下去。
“原本當老(身shēn)和下面這些徒子徒孫沒有生出靈智時,渾渾噩噩,不思不想,自然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妥,但老天開眼,讓老(身shēn)開了心竅,又有了從未有過的力量,一切,都變得不再相同。”
顧判微微皺眉,“所以說,當你變得和以前不同之后,就開始謀劃布置了這一切?”
“不,你說錯了。”
老婦人擺擺手,低頭回憶著慢慢說道,“在剛剛衍生靈智之時,老(身shēn)一直都還呆在野外,過著那種和原來并無太大變化的生活。”
“后來一天有一狐類路過,和老(身shēn)手談了一場,不分勝負,她便罷手,還和老(身shēn)說了幾句話,一起享用了她自制的美酒(肉肉)干。”
顧判將沸騰的殺意壓制下去,隨口問道,“我很好奇,你們都說了些什么?”
老婦人微笑起來,“那位狐姑娘啊,說自己不久前見過一位讓她生不起絲毫反抗之心的紅衣娘娘,她自忖必死,或許還會成為那位紅衣娘娘的食糧,卻沒想到娘娘并未取她(性性)命,反而在青山綠水之間擺下酒宴,饒有興致地與她對坐交談了一番。”
顧判瞇起眼睛,臉上的表(情qíng)剎那間變得有些古怪。
老婦人感慨道,“狐姑娘說啊,娘娘的話,如醍醐灌頂,讓她不由自主便陷入沉思,卻不得甚解…想來也只有紅衣娘娘那種高度的大賢能之士,才會去思考,也才敢去思考諸多涉及到天地變化至理的問題。”
“惜乎狐姑娘并未與老(身shēn)多說,僅僅在臨別前告訴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吾等與人同為天地間的生靈,便該眾生平等,又豈可被人為地分出個高低貴((賤jiàn)jiàn)!?”
顧判嘆了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老婦人又笑了起來,“但是呢,老(身shēn)一直都是個喜靜不喜動的(性性)子,所以在狐姑娘走后,我便又回到了和之前并無二致的生活之中,(日rì)子倒也安靜平和,直到那天,一群人們闖入了吾之領地,不由分說便殺掉了我尚未衍生出靈智的許多后輩。”
“老(身shēn)看到了這一切,更看到了那些人們在殺吾族類時那種理所當然的表(情qíng),此時便忽然又想起狐姑娘所說的那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所以啊,這些人們憑什么就覺得自己能凌駕于天地萬物之上,憑什么就能對其他的生靈予取予奪,判生判死?”
“他們這些人們啊,談笑間殺吾晚輩親族,只為了去做幾件讓他們保暖的圍巾而已,那么,殺生者生靈皆可殺之,我如今已經擁有了比他們更強的力量,為什么就不能將他們的所作所為,再歸還到他們(身shēn)上?”
老婦人止住笑容,目光幽幽看了顧判一眼,“這就是紅衣娘娘說過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當真是至理名言。”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