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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之意,朕已明了!”萬歲殿內,劉皇帝神情放松,沖敬坐于下的魏仁溥說道:“多謝指教,遷都之事,朕還需再做思量!”
聞言,魏仁溥起身,朝劉承祐一禮,道:“政事堂尚有公務,臣先行告退了!”
話已說盡,見劉皇帝并無留客之意,魏仁溥也主動請辭。
這兩日,為鬧得紛紛揚揚的遷都之議,劉皇帝將朝中重臣都一一召來相談,魏仁溥是最后一個。
并沒有用太多的時間發表自己的看法,關于遷都的利弊如何,魏仁溥一點未談,因為這段時間朝廷上下各種觀點也都拿出來了。說到底,最終還得看劉皇帝的意愿有多強烈。
魏仁溥只是告訴劉皇帝,遷都之事,事關重大,就目前而言,朝廷還沒有做好遷都的準備,不只是人心的問題,還有由官到民各方面的籌備,包括洛陽的城建問題。
同時,魏仁溥表示,沒有必要過于糾結都邑問題,并拿唐時的兩京并重給劉皇帝舉了一個例子。如今洛陽已是西京,只是因為皇帝與朝廷久在開封,方使其淪為陪襯。
皇帝如以開封形勝不利,那洛陽不妨照修,朝廷卻不必整個遷移過去,只需要效仿前朝,每年抽出一段時間,巡幸洛陽即可。如此,既可起到東西兩京并重的效果,也可安撫那些因為遷都而心思浮動的人。并且往后,可以洛陽鎮壓關西,開封統御關東,實在兩全其美。
嗯,魏仁溥的見解,實則略顯油滑,這種考慮,劉皇帝當然也是想到過的。看起來,是個比較周全的辦法,也容易贏得共識。
但世上難有萬全之法,倘若兩京并重,那么也意味著,朝廷要設兩套行政班子,這可不是一個留守府就能解決的,因之或許又將造成一個冗官的問題。同時,劉皇帝還有一層憂慮,會不會因此造成東西的一種對抗乃至分裂?
劉皇帝素來是個多思多慮的人,而這種習慣,有的時候也會變成胡思亂想。不過,通過與魏仁溥一番對話,他心頭的矛盾倒也釋去不少。確實,不必太過糾結。
“朕是許久,沒有如此猶猶豫豫的了!”打開兩只因盤坐而發麻的腿,劉承祐自己按了按,嘆息一聲。
喦脫很有眼力勁,主動上前跪下,替他小心地按捏著。劉承祐問他:“你覺得,是洛陽好,還是開封好?”
聞問,喦脫小心地答道:“國家大事,小的不敢妄言!”
“又不是讓你來決定遷都與否,讓你說,你就說!”劉皇帝淡淡道。
“是!”皇帝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聽其語氣,喦脫也不敢繼續表現他的謙慎了,低頭道:“小的只是二十年前隨駕路過洛陽一次,對西京并不了解,如說哪城好,自然傾向于開封。小的只是,有些不明白,開封為東京,洛陽為西京,同屬大漢京師,這遷與不遷,有何區別?”
聞之,劉皇帝笑了:“你這見解,雖則片面,卻也有幾分道理。”
話是這么說,但這里面區別可大多了。
“小的不知軍國大事,只信口言之罷了!”喦脫陪著點諂媚的笑容:“在小的看來,官家乃是社稷之主,您在的地方,就是京師,就是天下的中心......”
聽他這么一舔,劉皇帝倒也覺得,似乎真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復雜了?當然,都邑之事,事關重大,關乎國運,涉及上下利益,哪里是一拍腦袋就能輕易決定的。想得多些,不是壞事。
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考慮,以及同大臣們的交換意見,劉皇帝的想法,也基本定了,兩京并重。
事實上,哪怕真的明詔天下,大漢定都洛陽,開封就無用了嗎?絕對不是!因而,劉皇帝決定,在維持開封地位的同時,發展建設洛陽,至于他嘛,今后只能“辛苦點”,兩頭跑了。
關于遷都之事,朝廷中是沸沸揚揚,但是有一點似乎是所有的共識的,那就是大漢的都城,只有開封與洛陽這兩個選項。
西面,長安沉淪已久,可為一方重鎮,卻早不堪為帝都,屬于第一個想到,也第一個排除的。南面,也就一個金陵有“龍氣”,可為王業之地,只是屬偏安的王業,再加上大漢以北統南,怎么都不會舍北而就之。
至于北面,可供選擇的地方就多了,太原龍興之地,但半個多世紀,數代更迭,其元氣已喪;幽州有成為大都的潛力,但太偏;稍微像樣點的,要屬大名府了,然有一說一,那還不如開封。
而綜合各方面的因素,只有開封與洛陽了。開封有其客觀的有利條件,而洛陽,從東周時期起,便是天下的中心了,且歷代大一統帝國的都城,也無外乎這長安、洛陽這兩選,今長安衰頹,也只剩下洛陽了。
另一方面,固然經濟重心的東移、南遷,使得開封崛起,卻也不意味著,西部地區就不重要了,那仍舊是帝國的半壁江山,從河西到關隴再到川蜀,這都是大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在交通關西,鎮撫西部的作用上,洛陽的優勢就更大了。并且,如今的川蜀,尤其是劍南道,乃是朝廷排于前列的財稅重地,關內也非真的就是一片斷壁殘垣,破敗之地,那里每歲的出產仍舊很多,八百里秦川供養不起一個大一統的京師,作為關西的經濟中心,也是綽綽有余的。
至少經過前后二十年的發展,如今的關內,已然超過了晉中地區。只是民族問題,還是個痼疾,也正因如此,更不可忽視關內的重要性。那是連接河隴,維護大漢西北邊陲穩定的重要紐帶。
而在論及與天下八方的聯系交通上,作為中樞樞紐,起到居天下之中而彈壓四方作用的,也唯有洛陽這一地。
至于西遷洛陽,而造成的漕運上的壓力,劉皇帝可是知道明清兩代定都北京的,比壓力,還能大得過那兩朝?
“明日是二十三日了吧!”劉皇帝突然問喦脫。
聞問,喦脫看了劉皇帝一眼,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回官家,今日為臘月二十四!”
“哦?”劉皇帝面上倒也沒什么尷尬之色,他是好久不記月日了。
“這么快,一年又要過去了啊!”感慨了一句,劉承祐對他吩咐著:“許久沒大朝,傳詔,明日大朝,在京五品以上官員,悉數上朝!”
“是!”
翌日,在崇元殿大朝會上,在處理幾件早已議定的事項后,劉皇帝正式宣布了兩件大事。
其一,是來年出巡之事。
其二,便是改建西京之事,任務不出意外地,落在了灤國公慕容彥超以及西京留守柴榮身上。
遷都之事,就此擱議,然而,結果卻已定了,其后不久,劉皇帝便著魏仁溥及竇儀負責自東京諸部司之中,挑選一批官員,西赴洛陽,作為留臺人員。
早年的時候,在洛陽也是有那么一批官員的,只是被劉皇帝打為冗員,悉數裁撤了,只保留西京留守府這一機構。如今,這也算是一種開倒車了。
但是不管如何,劉皇帝建設發展洛陽的決心,是毋庸置疑的。朝中不乏聰明人,有一些在東京不如意的官員,開始走門路,求上進,欲赴西京任職。
而此后,在洛陽修別府,置產業的貴族公卿,也更多了。
洛陽,也不當只是一處卸職歸養的勛貴們的養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