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征戰事平穩進展的同時,遠在東京的漢帝劉承祐,近段時間心情卻格外糟糕,常有怒容,令人生畏。原因卻是太后李氏染病,久藥難醫,未能根治,這使得劉承祐心憂不已,脾氣漸躁。
“你們這干人,各個號稱杏林圣手,太后病了這么些時日了,為何不見好轉,還生反復!”踏入慈明殿內,橫眉冷對幾名太醫,怒斥道:“還是你們診斷有誤,胡亂施藥!”
“陛下,娘娘萬金之體,臣等豈敢不慎,用藥更加當心,只是......”盛怒的皇帝總是嚇人的,領頭的太醫署令嚇得跪倒在地,顫聲解釋道。
“你們能不能治?不能治,就給我換人!我告訴你們,治不好太后,我砍了你們!”十分少見地,劉承祐這般直接威脅臣下。
“陛下放心,臣等再作研討!”太醫令更加驚慌,趕忙道。
“官家,娘娘喚你!”殿內的女官,自內殿出來,小心地稟報道。
聞問,掃了這干太醫一眼,劉承祐拂袖而去。皇帝的兇威散去,幾名太醫松了口氣,但緊接著憂慮色再度浮現,其中一人,不由惴惴地看向胡子花白的老太醫:“張師,怎么辦?”
老太醫嘆了口氣,一副頭疼的表現:“太后娘娘的病情我們都診斷過了,當不會出錯才是,為何用藥不見好轉。回署之后,再查查醫書,一起商討一番吧!”
留下一名博士駐殿,一干人離殿之時,其中一名稍微年輕點的太醫,忍不住說道:“是不是我們過于小心了,太后娘娘只是一般的風痙之癥?”
此言一落,頓時引起了注意,然后就是一番爭執。
劉承祐這邊,進入內殿之時,已然換了一副面孔,怒氣、暴躁全部收斂于內。榻前,符后以及皇長子劉煦皆在,面露憂慮,太后李氏躺在榻上,氣色確實不佳。
看到劉承祐,朝他招了招手,李氏對他說道:“太醫們豈敢不盡力?病治不好,你也不必苛責他們,這有傷你的名聲!”
即便病體違和,太后的目光與神態仍舊那般溫和慈祥,令人心安。劉承祐搖了搖頭,說:“顧不得那么多!他們治不好娘,若再不施以壓力,豈能盡心!娘還是好好養病,其他就不要管了!”
見狀,李氏嘆了口氣。這個時候,女侍端著一碗藥湯入內,李氏說道:“既然藥石無用,便不喝了,也別浪費那些珍稀藥材了!”
“藥,還是要吃的!”劉承祐看了眼那碗藥,說:“不過,那干太醫,人多口雜的,病情尚且診斷有誤,倒也不好亂吃!”
“二郎!”看劉承祐始終保持在一種危險的情緒中,李氏不由費力撐起身體,語氣都急了幾分。
劉承祐趕緊親自扶著她躺下,安慰道:“娘你身體不爽,就不要多操心說話了,還是好好休養,病一定會治好的!”
“哎!如今南征事急,你需要料理軍政,后宮這邊,就不要多費心了。慈明殿這邊,有大符她們照料,你可放心!”李氏說道。
看她的眼神,一副趕自己走的樣子,劉承祐也平息了幾下情緒,點了點頭。
“二郎,娘娘這些年身體一直康健,只是突然染病,定無大礙!”符后親自送劉承祐出殿,見他陰沉著一張臉,溫聲勸慰道。
劉承祐回過神,扭頭看著她,大符雅態雍容之間多了幾分疲憊,自太后病倒之后,她便一直待在慈明殿,親自侍候,幾乎衣不解帶,完全一副孝媳的典范。
“你辛苦了!”劉承祐抬手,輕撫了下符后的臉蛋。
“這是為兒媳者,該做的!”符后平和地應道,從其神態之間,劉承祐倒也看不出什么“功利”之色。
“這邊,就交給你了!我先回崇政殿了!”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氣,劉承祐轉身而去。
“慢走!”
站在后邊,注意著背手緩步而去的劉承祐,大符的神情也嚴肅了些。以往太后健康的時候,沒有太深的感觸,如今突然病倒了,有些考慮與想法,就不可遏止地產生了。
雖然李氏少理宮務,但只要她在,就永遠是后宮第一人,皇帝都得好生伺候著的。而太后,又是皇長子劉煦最大的靠山。
太后若是沒了......
當然,這只是一些雜念罷了。該伺候的,還是得伺候,還得誠心祈望,太后的病能夠盡快康復。不說其他,李氏對大符也向來恩厚,對于她的皇后之位,也是個有力的支持。
劉承祐這邊,心思則逐漸深沉,原因自然還在李氏患病。從來是病來如山倒,正因為她多年以來,康健少病,這甫來重癥,便臥榻不起,實在令人心生憂慮。
一方面,劉承祐是真切地關心李氏的身體,但另一方面,作為皇帝,他又不得不去做些深入的、理性的乃至無情的考量。倘若太后突然崩殂,對于大漢朝會有什么影響。
不提其他,僅宮內,只怕就免不了一場風波、動蕩,后妃們的爭斗,只會更加激烈。如今的漢宮后宮,除了有戰利品屬性的淑妃周氏外,剩下的沒有一個不是軍功貴族出身,家族勢力龐大。
而太后李氏對于劉承祐的作用,除了在后宮調合爭端之外,李氏戚族勢力,也是對后妃外戚勢力的一種平衡。
如今,南邊還在打仗,一統天下的腳步正在加速,按照劉承祐與朝廷重新構造的經綸禮制,太后若有事,必將影響到他的軍國大事。雖則劉承祐從來都不是個拘泥禮制的人,但畢竟是他所重構的,需要維護,需要注意形象。
對劉承祐而言,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是希望太后李氏能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
瑤華殿。
寬大的銅鏡之中,映出一張成熟嬌艷的面孔,高貴妃挺拔著飽滿的胸脯坐著,一名侍婢小心翼翼地替她妝扮著。
“用淡妝,去金銀,著素服!”面容雖則明媚無雙,但說起話來,高貴妃卻是冷淡嚴肅。
聽到吩咐,侍婢趕緊放下手中艷麗的脂粉。
“官家又去慈明殿了?”瞥了眼侍候在旁的一名女官,貴妃悠悠道,語氣中帶上了幾分嬌媚。
“是!剛剛離開不久!”女官稟道。
“看來,太后娘娘的病,牽動著上下人心啊!”貴妃也嘆了口氣:“太后的病如何了?仍未有好轉?”
“沒有,官家才對太醫們大發怒火,并揚言,若不能治好娘娘,就殺了治病的太醫!”
聞之,貴妃眉頭也不禁小皺了下,道:“伺候官家這么多年,可從來沒有見聞他有這樣的表現!”
頓了下,又問:“皇后還在那邊?”
“是的!仍舊如此前,一直親自侍候著!”女官說。
聞言,高氏臉上露出少許的笑容,優雅地一抬手,吩咐著:“去把劉晞叫回來,我們也需多去慈明殿探望,同樣是娘娘的媳孫,以免被別人說不孝啊!”
“是!”
花費了一些時間,終于妝扮好,望著銅鏡之中,那張嬌顏玉面,貴妃不由伸手輕輕地撫摸著,雙眸之中,流露出少許郁悶。
后宮的后妃中,就屬她年紀最大了,她可比劉承祐大三歲,再過兩三年,就滿三十了。自敢韶華遠逝,嬌顏不在,難免有種緊迫感。當然,她卻是不知,她這個年紀,正當吸引劉承祐的時候......
而自高行周卒后,在宮內,同符后抗衡了,都缺少些底氣,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