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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蕭蕭,寒夜冰涼,侵人肌骨。唐宮之上的夜空暗如黑幕,幾無亮光,天似乎沉低了,陰云波動,黑幕背后似乎隱藏著一頭張牙舞爪的巨獸,張著血盆大口......
唐宮正殿,南唐朝廷的重臣齊聚一堂,氣氛沉抑,不論江北還是江淮集團,都神情嚴肅,國有大難,對他們這些享受大唐強盛福利已久的高官貴族而言,絕不是好事。
韓熙載坐在一旁,滿臉的憂慮之色。自己一直以來的擔憂,極力呼吁防備之事,終于還是發生了。念及此前一直被忽視,先見之明得不到重視,直到現如今,漢軍替自己證明了,但此刻,韓熙載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李璟沒有坐下,就在殿中,在群臣眼前晃來晃去,腳步匆急,嘴里喃喃道:“真的打來了!北漢怎敢?前番還與我朝交通,使節往來,今不宣而戰,哪有大國風范,簡直豺狼習性......”
“陛下,如今看來,此前北漢與我朝一切之交往,皆乃迷惑之計。其饕餮之欲,早盯著我淮南之地,聯合平楚,分明是欲以楚地誘我,消耗我朝實力,牽扯我軍軍力。”韓熙載,起身將他在短時間內“悟透了”的事情,給李璟敘來,他猜想,李璟只怕還沒搞清楚前后情由狀況。
“也難怪,此前我大軍西進平楚,漢軍一點動作都沒有。而此番楚亂方興,而漢軍已寇我江北,世間斷然沒有這般巧合之事,北漢這是布了一盤大局啊!”
“中原豺狼,包藏禍心,不當人子!”聞言,李璟又是一番怨婦般的斥罵。
“契丹人呢,他們不怕契丹人?”李璟突然道。
韓熙載搖搖頭,嘆道:“顯然,北方形勢有變,漢、遼兩方是打不起來了,否則縱使漢帝再是貪婪,再是眼饞我江北之地,也斷然不敢大軍南下,掀起站端!”
很多時候,一通百通,當漢軍真正南下之后,此前所有疑惑都解開了,一切就如迷霧散去,所有的懷疑與推測都有了佐證。
“哎......”重重哀嘆一身,李璟臉上的愁緒更加濃重了。
這個時候,一名紫服官員,急匆匆入內,卻是自袁州調入金陵的唐樞密副使李征古,手里拿著一份文書,親自呈與李璟:“陛下,這是漢軍于江北所發漢帝詔書,討我檄文!”
顧不得什么禮節了,李璟直接接過打開,頭上下點動,快速閱覽而過,很快臉上浮現出一股羞憤之色,怒聲道:“漢主興無名之師,還敢如此詆毀我大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朕自纘承基構,統御寰瀛,方當恭己臨朝,誕修文德,豈欲興兵動眾,專耀武功!顧茲昏亂之邦,須舉吊伐之義。蠢爾淮甸,敢拒大幫,因唐室之陵遲,接黃寇之紛亂,飛揚跋扈,垂六十年,盜據一方,僭稱偽號......”
“討淮詔文”是由宰臣范質所書,全文凡五百余字,大彰漢廷氣勢威嚴,極度蔑視南唐,侮及先代,將之打為賊匪之流。這對向來自詡承大唐正朔的南唐而言,無異于,打一巴掌,吐一臉口水,再踩在地上摩擦,侮辱過甚。
傳視漢帝之詔,南唐君臣之間頓時炸開了鍋,一派嘩然,群起而罵,不管心中究竟有沒有那般羞憤,這般表現,乃是政治正確。
司空孫晟起身,激動道:“陛下,漢兵已欺至門前,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大唐當立刻反擊!”
提及此,李璟點了點頭,面上的仍是種失了方寸的表現,問道:“先是湖南,再是江北,兩面皆敵,如何是好?”
這么一說,在朝的南唐臣僚們大都沉默了。就如北漢需要在北伐與南征之間做個選擇一般,南唐也要在西援和北救之上進行抉擇,當然,他們的決心很好下,只要稍微有點腦子。
這回,是馮延巳率先起身進言了,事實上,在得知北漢南侵之后,馮延巳就有些慌了。這等時候,他已無心與韓熙載杠了,知道事情大發了。
平楚之議,是他們這一黨極力主張的,現如今證明,確實是北漢的陰謀......當初平閩,只是吳越出來搗亂,問題還可控。而今平楚,北漢跳出來,一張就是獠牙大口,要吃人的那種。
然事已至此,后悔也無用,只能盡力挽救了。只見馮延巳向李璟進言道:“陛下,淮南諸州,乃我朝根基之地,軍民所在,財稅所依,萬萬不容有失。壽州更是淮南重鎮,其若有失,江北局勢必將糜爛。漢軍此番遽然發難,顯然是準備充分而來,只怕何公難以敵之,朝廷當立刻發兵救援,以解其圍!湖南那邊,暫時無法顧及了!”
“馮相所言甚是!湖南終是新得之地,且已破敗堪,今淮南有事,朝廷的精力當集中到應對漢軍上來!”難得地,韓熙載出聲,支持馮延巳。
就如白日湖南之事一般,針對漢軍南侵,韓熙載也給出了幾條建議:“當此緊急之時,朝廷首要之事,當嚴令淮北諸州,尤其是壽、濠、泗、楚,嚴守待援,并探清漢軍情況與動向;其二,停止援楚的所有行動,自江南、江北及金陵,抽調兵馬,募集錢糧,征召民夫,從速發兵,時下初入冬,淮水還未結冰,正可揚我水師之利。同時,與國內召集勇士以抗漢兵,湖南之地,牽扯了我軍不少兵力、錢糧。”
“其三,湖南之地,制告邊鎬,朝廷已無力西顧,能守則守,不能守則保全大軍而棄。朗軍那些人,粗鄙武夫,見利而忘義,背后必受漢廷支使,一旦我軍撤,稍加引導,可致其內亂,無擾于我朝!”
“其四,當著潤、常、宣等州,嚴防吳越從背后侵擾。今歲錢弘俶與北漢聯姻,難保其不從蘇、湖發兵。鄂州那邊也一樣,防止荊南高氏趁火打劫,林仁贍是名將,有其守之,料想無大礙。漢軍南侵,荊南、吳越,只怕也不愿我朝為其所破,但不得不防。”
“其五,當遣使聯絡西蜀、契丹乃至定難軍李氏,邀他們從后襲漢!”
“韓卿真國之干臣!”李璟定了定神,看著韓熙載,表情又和善了幾分,發自內心地感慨著,腦中回想起十幾年來的交情。關鍵時刻,還是韓某人替他出謀劃策。
而韓熙載,卻并沒有因為李璟的夸獎而有所得意,拱手道:“而今,只望江北守將能夠拼死守之,以待朝廷援軍。”
“當遣何人為帥,北上援救?”李璟問。
涉及到兵權,馮延巳朝魏岑使了個眼色,會意,魏岑出列建議道:“陛下,神武統軍劉彥貞,名門之后,騎射俱佳,智勇雙全,用兵治民之能,可當一面長城!”
聽魏岑之言,李璟想了想,對此人有印象,一直以來,朝中多有臣子夸贊,才干名聲很不錯。
在旁,韓熙載聞之,卻不由心中一緊,他與劉彥貞不甚相熟,但總覺其人,有些沽名釣譽。
心里不安,當即開口,還未出聲,便聞李璟已然開了口:“以神武統軍劉彥貞為北面行營都部署,率神武、雄武、天威、靜江三萬大軍,渡江北上,援救壽州。”
“漢軍此來有多少兵馬,淮南諸州守軍及諸鄉兵,再三萬禁軍,七八萬大軍守之,當無虞吧!”李璟環視一圈,似乎想要找些自信。其人之迂,在此刻盡顯無疑,竟當打仗,是比拼兵力?
“陛下!”聞言,韓熙載又忍不住,再向李璟進言:“濠、泗之軍,不可輕動。廬州保信軍兵馬使張全約,素來穩重,距離壽州也近,可著其引一路軍北上,牽制漢軍,尋機而戰,以待朝廷大兵。滁州刺史何延錫,務必令其嚴守清流關,以防漢軍偏師偷襲,把手北援大軍通道!”
“就照此辦理!”李璟不加思索,直接同意。
“陛下,北寇南侵,邊患遽起,朝中不能少威望之臣。宋公向來睿哲,已在洪州多年,是否召之還朝,以備咨詢?”散晚朝之前,馮延巳小心地建議道。
他這是有些頂不住了,想要將黨派中的另外一個大佬宋齊丘給召回。否則,看今夜朝中情況,北人勢盛也。
李璟眉頭皺了一下,看了看滿臉恭順的馮延巳,又想了想,擺手道:“起衛國公為太師,進楚國公,還朝,共謀難事!”
“陛下英明!”見李璟同意了自己所請,馮延巳松了一口氣,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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