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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恩賞問題

  二月十一,帝御宏文館。

  “取灝吧。”殿中,在一眾儒臣學士上呈的“御名”中,劉承祐挑了個“灝”字。

  “灝者,明凈宏遠,既合水德,又顯官家廣闊胸懷,甚好!”劉承祐言落,坐在側首的陶谷張嘴便舔。

  作為自潛邸之時,便跟隨劉承祐的臣子了,陶谷自然地升官,由給事中擢中書舍人、宏文館學士、判祠部事。在宏文館,只在大學士蘇禹珪之下,蘇禹珪,那可是宰臣。陶谷的目標儼然更清晰了,再進一步,政事堂可就有他一席之地了。

  對其恭維,劉承祐已然習慣了,反應很平淡。對于御名,劉承祐并不以為意,皇帝名字,不是拿來給本朝人叫的,至多在著史的時候,提一句。劉承祐更改,只是依舊例,與臣民方便。易一人之名,終究比天下人避諱名謂、書寫作文,成本要低許多。

  面前候著的,都是些老臣,儒學之士,張昭、張允、李崧、和凝、李浣等人,可謂文氣斐然。這些人中,似李崧、和凝,還是前朝宰相,雖有官身,且不低,但都被置于三館,修書纂志,基本上是當吉祥物養著的,挺不受重視。

  大漢自立國以來,就十分輕視文人,自上而下。似楊邠,便異常鄙薄儒士,覺得文章禮樂,皆為虛事,不足為介,哪有帑藏豐盈、甲兵強盛來得重要。

  故,此番得到劉承祐的特殊召見以奏事,都挺喜悅的。

  “陛下,先帝驅逐胡虜,拯溺天下,梳構山河,以開大漢。經臣等反復討論,先帝尊號,擬為高祖,謚睿文圣武昭肅孝皇帝。”禮儀使張昭出列,奉上冊章,說:“所獻禮樂,欲以‘觀德’為名,舞曲歌辭另行編寫。請陛下御裁。”

  聞言,劉承祐接過,雖然只是稍微瀏覽了一遍,但為表鄭重,還是沉吟了幾許,方才說道:“可!”

  彼輩或文才出眾,但于此時的劉承祐而言,非急用人才,況以劉承祐的文化素養,還沒有與其談文說詞的能力。為免尬聊,稍微表現了一番對文才的重視,暗示了一番“美好”的未來,劉承祐未有多說,便讓彼輩退下了。

  登基之后,劉承祐將政事堂遷至廣政殿側。

  踏入政事堂,抬手免了一干中書門下僚屬行禮,直入堂內。還是幾張老面孔,楊邠、王章、二蘇、李濤俱在,楊邠與蘇逢吉正在爭論著什么,只見楊邠厲色道:“彼輩既無德才,在任上,荒于政務,尚不能盡其職守,未罷其權職,已經恩德,豈可再加擢升?”

  有一段時間了,沒聽楊邠在政事堂內有這般大的嗓門,還這么激動。

  緊跟著是蘇逢吉的反駁:“陛下行登極,恩賞文武,難道要厚此薄彼?欲使眾臣如何看待陛下?”

  “你所提者,皆貪鄙之輩,縱一尉一簿,亦不得允,而況于六部司職吏員!”楊邠瞪著蘇逢吉:“有老夫在,絕不允許無能之輩竊居廟堂,敗壞朝綱!”

  “好大的口氣!”蘇逢吉臉色很不好看,這幾乎是在指桑罵槐了,冷冷地回視著楊邠,譏諷道:“你楊樞相,還能代替陛下做主嗎?”

  “你!”

  蘇逢吉這個人很陰,每與楊邠針論,總是很自然地帶上劉承祐,仿佛他是代表劉承祐的意思,使旁人看起來,楊邠是站在劉承祐的對立面一般。聽得多了,劉承祐心里也有些不耐煩了,對于這種假其威而滿足私欲的做法,劉承祐已心生不滿。當然,歸根結底的原因,還是到如今這個階段,劉承祐已不需蘇逢吉來抗衡楊邠了。

  在堂屋外駐足聽了一會兒,對二人所爭,劉承祐心里有些數了,無非是,蘇逢吉想借劉承祐登基后封賞群臣的機會,給他的黨徒們謀些升遷,順便再撈上一筆,而為楊邠所拒。

  “咳咳。”輕輕地咳嗽了兩聲。

  但是,估計是聲音太輕的緣故,并沒有引起宰臣們的注意,等劉承祐現身了,方才被“眼尖”的蘇禹珪發現,當先起身行禮。

  “拜見陛下!”

  劉承祐面容冷硬地坐到主座上,沒等他發話,一干宰臣都習慣性地坐下了。落入眼中,劉承祐似乎被迷了下眼一般,用力地擠了下眼睛,掃向楊邠與蘇逢吉,出言敲打一番:“諸位都是宰臣,輔理國政,如此爭執,若傳將出去,大失體統!三人成虎,知情者尚曉二公是為國事各抒己見,那些無知愚民,恐怕要以為我大漢宰臣不和,個中有什么矛盾齟齬了!”

  被劉承祐這么一說,楊蘇二人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蘇逢吉瞥了楊邠一眼,沒多少誠意地對劉承祐道:“陛下所言甚是,臣等無狀。”

  楊邠怒容收斂,抬頭與劉承祐對視了一眼,旋即微微傾了下身體:“請陛下恕罪。”

  隨意地擺了擺手,劉承祐明知故問:“何事,累二位相公爭執如此激烈?”

  聞問,在二人爭論期間,始終嚴肅著一張臉的李濤取出了一本冊子,呈給劉承祐:“陛下,這是臣等擬定文武百官升賞遷調名冊,二位相公,對其中些許官員,有所異議,故有此爭。請陛下御覽。”

  侍宦將冊子恭敬地呈給劉承祐,順手接過,翻開粗略地瀏覽了一遍,對上邊的官員,除了少數人,他大部分都沒印象,又或者是僅聞其名。

  而所謂的官員遷轉,似六部尚書、侍郎、寺卿、六軍大將軍、將軍之類的,只是將各人輪換了一圈,兵部轉吏部,吏部轉刑部,刑部轉戶部......而三司六部諸寺監的實職,才是楊、蘇二人爭執的重點。

  “諸公所議,朕基本沒什么異議。”雖然看得漫不經心,但劉承祐決斷卻是做得迅速,提筆,在名單上鉤劃了幾下,比如魏仁浦的位置調為樞密院直學士,范質升為中書舍人、知制誥。

  “至于有異議者,著吏部有司,綜合評比審核,議定!”劉承祐斜了蘇逢吉一眼:“朕欲造恩典,卻也不當濫施官職,國家新立,雖乏人才,但大漢朝堂,也不是無德無才之人可居的!”

  此言落,蘇逢吉愕然,楊邠也有些詫異,這一回,劉承祐的態度竟然是偏向他這一邊的。打量了一眼劉承祐那平靜的面龐,在他視線掃到自己之前,迅速地別過目光。

  同時,劉承祐這話,實則也是些冠冕堂皇之語,朝堂地方,無德無才而居權位者,可是一點都不少!

  “另外,俸祿加增之事......”

  劉承祐話有點刻意地不說完,但王章很機靈地接過,有點激動地稟道:“陛下,而今國庫枯竭,府廩空虛,外有戰事,內有饑荒,國用尚且不足,何談加增。諸大臣、勛貴,既受大漢恩祿,自當與國休戚是同,體諒國事艱難。臣以為,俸祿非但不能加增,還當削減,緩解朝廷的用度壓力......”

  在如今的大漢,冗官問題,實則還不是特別嚴重,但是,朝廷窮啊,其所帶來的便是,養著那一干累朝勛貴,很費錢糧。

  “臣反對!”話音剛落,蘇逢吉立刻跳了出來:“百官為國羽翼,為陛下治理天下,豈能苛待?”

  聞言,王章頓時懟向蘇逢吉:“此非苛待臣僚,只是非常之時行非常之策,待翌日,國家富足,府庫豐盈,再行恢復。”

  “此言大謬!削減俸祿,讓朝臣們如何維持吃穿用度,照養家人?”蘇逢吉冷斥一聲,拱手向劉承祐:“陛下,王章此議,必失臣僚之心,不可不察!”

  “蘇相豪宅數棟,良田千頃,還在意那點俸錢?”王章直接揭蘇逢吉的短。

  蘇逢吉臉色大變,惡狠狠地瞪向王章,更欲發飆。

  “好了!”劉承祐卻出言打斷:“此事容后再議......”

  為這場爭論收了個尾,不過加增俸祿之事,卻是不用再想了,至于是否如王章所言削減,這個劉承祐還需審慎而行。當然,僅針對于朝臣、勛貴,對禁軍,待遇是一點都不會減少的,哪怕朝廷再窮。

  “各鎮節度如何?”劉承祐轉向另外一個話題。

  這回由蘇禹珪給劉承祐呈上一封奏冊,基本包含了眼下所有臣服大漢的節度。很整齊,除依前職之外,并同平章事,稍有不同的,也是再加一些官銜,升爵位,比如劉崇、高行周、符彥卿、安審琦......

  但這么一來,大漢天下,恐怕到處都是使相了!

  使相遍地走,團練不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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