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諸葛亮開始撤兵。
撤兵之前,諸葛亮在昆明刻碑宣功。
此次刻碑參考田信,有一正一副兩幅,正碑立在昆明城,副碑深埋于附近。
石碑正面只有寥寥幾個大字:碑即仆,蠻為漢僮;背面則雕九個字:萬歲之后,勝我者過此。
碑文含義淺顯,正文是對南中的威懾、警告;背文則是對未來表達期望,今后一定會有比他功績更高,做的更好的人來徹底處理南中問題。
撤軍途徑青石山時,大軍休整,諸葛亮游山觀景,突然拔刀刺入山中土石,左右隨從驚詫莫名。
就見諸葛亮從容松手,也不解釋,棄刀而去。
一眾人左右看看,又貿然不好拔刀,只好追著諸葛亮離去。
孟獲聽聞此事,專程跑到山上來看這把刀,刀身沒入濕潤土層之中,周圍草叢茂密,鮮綠之中紅色絲繩纏繞的刀柄十分顯目。
“丞相此舉必有深意,這是何故?”
“不知不知,我等哪能猜度丞相用意?”
周圍低聲議論不絕于耳,孟獲詢問:“孝琚,可有看法?”
孟琰眉頭皺著:“我聞諸葛丞相善鬼神之術,這一刀恐意在益州天子氣。”
益州那么大,天子氣到底在成都平原,還是在南中?
中原的廝殺,以及益州的反復爭奪,以至于出現了南中人口超過成都平原的現象…南中若能統合唯一,未嘗沒有進據益州平原,進而展望天下的機會。
現在好了,諸葛亮似乎發現了什么,一刀刺擊山脈,破了南中的地脈風水。
孟獲望著那鮮紅的刀柄,仿佛這刀沒有插在山上,而是插在南中十二姓的腦門。
軍中議論紛紛,諸葛亮手握一柄羽扇在樹蔭下納涼,獨自思考今后的朝政。
北府不愿意接受分解的安排,意味著兗豫二州缺乏地方駐軍,境內治安難以迅速平靖,會多浪費一年時間休整;期間措施失當,可能會造成兗豫二州遲遲恢復不了平靖。
馬良、龐林各自的應對措施,總的來說是符合當地形勢的。雖能逐漸招撫、平定地方,可速度太慢了…相對于田信來說,馬良、龐林治理地方的效率不高。
若把田信安置到兗豫二州,一道命令下去,不需要大費周章,盜匪自能肅清。
甚至田信下一道‘十一抽殺令’,命令盜匪投降,集中抽簽執行十一抽殺令,盜匪也能主動歸附,找一條出路。
十一抽殺令,是一個能解決民怨,又能懲治盜匪的兩全命令;哪怕如張遼的衛隊,執行抽殺令后,也能既往不咎,更別說盜匪之流。
可惜,北府拒絕分解,田信也回了嶺南,中原的爛攤子…明年秋收時才能大致理順,最快后年秋季民心歸附,才能有限度支持戰爭。
中原地廣人稀,現在理應把人口集中起來發展,可馬良、龐林都沒有這個級別的膽魄。
受限于關東四州的戰后恢復,以及江東清理、消化進度,下一輪北伐幾乎不可能五路出擊,齊頭并進。
這是國力、人力的局限,田信、北府也不可能再出死力氣。
出死力氣,就得拿命來拼,北府開墾南陽地區以來,已然能自足,北府吏士生活安穩,衣食用度處處富裕,又掌握武力團結一心,只有他們征別人稅租的說法,沒有別人征他們稅租的說法。
所以北府吏士已經成了亂世中最先富裕的那批人,正常的財富刺激、嚴酷軍令已經無法驅使北府吏士去拼命。
除非魏軍進攻南陽地區,否則北府吏士就是沉睡在南陽的暴虎。
北府吏士不愿意去打仗,田信也是差不多的因由。
朝廷已經拿不出令田信滿意的懸賞,真要拿出的來,唯一能給的就是關中了。
關中若給了田信,今后事態發展,就會徹底失控。
這能怪誰?怪田信運氣太好?每一場田信參與的戰爭,都把好處撈足了。
弄得人人都想跟著田信打仗,不說別人,就馬超,幾乎不愿意跟關羽、張飛結伴,只愿意跟著田信打仗。
別看錦馬超威風赫赫,投奔劉備以前,馬超本人才打了幾場勝仗?
“丞相何在?”
馬蹄聲止住,諸葛亮隱約聽到熟悉的聲音,循聲去看就見陳震從馬背上翻滾下來,被人攙扶著朝這里架來。
“丞相?”
“孝起,何事如此?”
諸葛亮也搭把手,將陳震扶在小馬扎上,陳震大腿磨破,后股落座兩腿展開,故意看一眼左右親隨,諸葛亮微微頷首,周圍人離開樹蔭。
陳震從懷里掏出漆封錦囊,沒忍住,眼睛不爭氣垂淚:“丞相,江都急遞。”
“啊?”
諸葛亮手臂顫抖接住錦囊,取出匕首切開錦囊,切了三次才切開漆封口袋,取出里面的帛書。
陳震擦拭淚水,扭頭去看樹干,免得被遠近的諸葛亮幕僚看見。
諸葛亮細細閱讀,只覺得頭暈眼花:“怎會如此?孝起,你說怎會如此!”
陳震只是長吁短嘆,又哽咽啜泣。
諸葛亮眼睛濕潤,神情悲傷難以言語,若非還有一線希望,此刻就早已失態。
偏偏此刻不能自亂陣腳,要從容把部隊帶回去,不然辛苦梳理的南中又就亂了。
大軍如常撤退,諸葛亮只能提前做布置,將李恢、張裔、馬忠、馬謖等人分別傳喚,以李恢為南中都督,張裔為長史,馬忠為司馬,佐以南中八都尉、十二侯。
陳震是劉備派出的第一批使者,發給諸葛亮、關羽、張飛,張飛又半路折返,最先抵達江都。
張飛抵達江都時,原本昌盛、繁華的江都碼頭,竟然看不到幾個走動的商人、百姓,只剩下百余軍士調控船只。
南城里,彌漫著奇怪的氣味,還有石灰水、草木灰水混合的味道,許多屋舍都被石灰水涂成了白色。
街道各處有粥棚,既熬煮米粥,也熬煮藥劑。
李嚴迎接張飛,李嚴并未雙手戴著粗帛手套,整個人面容泛黃,眼圈深黑,顯得疲倦異常。
張飛臉上蒙著一塊紅巾,語氣不善:“正方,我沿途聽人說是江東賊子投毒,可有此事?”
“暫無線索,也無證據。”
李嚴眼睛睜大,露出血絲眼珠:“投毒之說不可信,城中還有說法,說是孫權亡魂作祟…呵呵,說是請來陳公,時疫自散。此事,陛下正為難,衛公以為呢?”
張飛左右打量街道、巷子:“正方與孝先相熟,如何看?”
“本官并無看法,只知我江都尹官吏晝夜奔波不曾歇息,陳公不來,時疫自會消退;陳公若來,來時,時疫也會消退。”
李嚴說著眉宇間有憂色:“衛公,朝廷如今要把陳公架在火上。”
張飛初不解話意,隨即恍然明悟,反應過來:“孝先如今還不知情?”
“略知一二,卻不知內情。”
李嚴說罷只是展臂躬身,張飛也只是點點頭,翻身上馬,朝玄武門揚鞭輕馳。
過了玄武門,張飛打量空闊的北城,見元戚里許多院落都升起白幡。
江東人習慣、適應的時疫,荊州人、益州人、北方人可不適應,抵抗性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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