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了一場,其實什么都沒有改變。”
云昭又喝了一口茶水瞅著張國柱,韓陵山苦笑一聲。
韓陵山點點頭道:“奮斗的時候最有意思,一個個都忙,一個個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所以就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
以我之見,陛下應該向外擴張了。”
云昭瞅瞅張國柱道:“你什么意見?”
張國柱道:“軍方現在總體上來看是盈利的,我以為他們是有能力向外擴張的。”
云昭搖頭道:“不僅僅是軍方,我覺得有本事的人不能都放在國內白白的消耗他們的光陰。”
“你要把文臣派出去?”
韓陵山道:“大明的文臣與軍人有什么區別嗎?哦對了,除過沒有一身軍裝。”
張國柱道:“國內剛剛安定,沒有這些人彈壓,我擔心會有反復。”
韓陵山嘿嘿笑道:“四百七十四個目標都在監察部的監察之下。”
張國柱皺眉道:“為何不出手?”
韓陵山瞅著張國柱道:“你別問,這些事情誰沾上誰倒霉。”
“我有什么事情?”
韓陵山指指云昭對張國柱道:“謹慎些,他現在不正常。”
云昭苦笑道:“以后不會了。”
韓陵山道:“還說沒事了,我才給你出了一個餿主意,你立刻就同意了,看樣子這個計策說到你心坎上了,你還是害怕。
阿昭,我們的重點是國內,并非什么狗屁的外部,你現在出去打聽打聽,外邊的國度對我們大明已經恐懼到了極點。
就外部而言,最強大的是倭國,可是,看看你是怎么對待倭國使臣的,我們的外部沒有什么困難,要說最艱難的就是韓秀芬固守的馬六甲海峽。
即便是馬六甲海峽,在廣州造船廠給她送去了六艘鐵甲艦之后,我相信,韓秀芬在馬六甲的力量已經足夠了。她封鎖了馬六甲海峽,南海就成了我們的內海。
現如今,大明大批,大批的百姓已經離開了大明,乘船去了南洋。
他們在南洋的日子過得遠比北方的百姓好,很多時候,一家人在安南能擁有幾百畝土地你能信?
洪承疇,金虎,這些年在南洋除過殺人就沒干過別的。
他們把事情做的很絕。
先是派金虎將整個南洋一地的土王,皇帝,酋長殺了一遍。
再驅逐安南人離開安南,向中南半島深處挺近,暹羅被金虎殺的就剩下一個女王了,根本就擋不住那些想要求活的安南人,安南人殺起人來比我們還狠,一個村莊一個村莊的屠戮啊。
再加上張秉忠趁機在南洋四處轉戰,為了籌集到足夠多的糧草,他殺人的效率很高,擄掠人口的本事也很強。
說實話,我都想不到南洋怎么會有那么多的土人,被殺了那么多,張秉忠還能湊齊五十萬人馬,這簡直太讓人吃驚了。
你把金虎調去了遼東,我覺得不對,這人很適應南方,他就該待在南方,而不是去北方跟多爾袞作戰。
如今的西南還需要不停地掃蕩,那里的戰亂還不能停止,再打上十年,然后我們就能過去撿便宜了。
用有限的精銳人手,讓西南快速進入一個人口大量衰減的進程,而不是將大量的精銳派去西南,東北,明說了吧,那是大材小用。”
云昭站起身,扶著腰慢慢地在廳堂里走了兩步路,最后無奈的道:“看來,我已經亂了方寸。”
張國柱道:“咱們的政體本身就在竭力避免出現人亡政息這個痹癥,想要避免出現這種痹癥我們要做的其實就是不斷地將權力下放,讓權力在各個方面開花,一處人亡政息對大明的影響就很有限了。
為此,你從自己手里剝離了立法權,司法權,治安權,以及交到我手里的行政權,剝離的力度之大,震古爍今!
我想,這才是你發病的因由。
你是皇帝卻壓抑著自己想要獨攬大權的欲望,不斷地從自己的權柄中抽出一部分權力給了別人。
如果僅僅是一部分權力也就罷了,偏偏你前幾年把權力下放這件事做的很激進。
等你發現的時候,恐懼感自然就出現了,再加上出現了黑衣人的事情,這是你能承受的極限,然后,你就因為一場風寒,徹底倒下了。”
“我手中有軍權!”云昭對張國柱的說法嗤之以鼻。
張國柱笑道:“恰恰是看重的軍權出現了問題,云楊這個蠢貨為了整頓軍隊,將整個軍隊進行體系化改革,加強你對軍隊的控制。
可就在這個時候,黑衣人因為多年以來不斷自然衰減之后,已經變得無足輕重了,加上這支算不上軍隊的軍隊早就人心渙散了。
云楊沒有多想,解散這樣一支軍隊,是他作為兵部部長的權力。
可惜,這個蠢貨只考慮到了表面因素,卻沒有考慮到這支軍隊對你云氏的意義,可以說,軍中這么多軍隊,真正屬于你皇族的軍隊就這一支,放在以前,這些人就是你的羽林。
這支軍隊直屬于馮英,馮英這些年不是沒有改造過這支軍隊,可惜,你云氏乃是千年盜賊,指望一些烏合之眾變成真正的軍隊,這個難度太高了,至少馮英做不到。
然后,馮英就覺得這支軍隊已經成了你云氏的負擔,就想著解散這支軍隊,錢多多多了一個心眼,她不想解散這支軍隊,她知道你是一個長情的人,就想著讓這支軍隊徹底垮掉,就從中用了一些手段。
不論是馮英,還是錢多多,云楊都低估了這支軍隊在你心中的地位,用他們已經做成的事實,逼迫你親自解散了這支軍隊,也終于把你給弄崩潰了。
這就是我看到的事實。
陛下,這天下還是牢牢地在你的掌控之下,我張國柱的命是你給的,他韓陵山當年來到玉山的時候滿身的爛瘡,就他那樣子,白送都沒人要,你還是花了四十斤糜子把他買下來了,所以說,他的命也是你給的。
不僅僅我們兩個是這樣,玉山前三屆學子哪一個不是你救的?
云氏老賊算什么東西,他不過是你云氏祖上傳下來的一堆破爛,我們這些人才是真正的臂助,才是你真正的部屬。
陛下,昔日的破爛該丟就丟,我們能從無到有的弄出一個震驚世界的藍田皇廷,我就不信,我們就不能締造出一個真正的盛世,一個遠超漢唐的龐大帝國。
現如今,我們兵強馬壯,我們每一個人正滿懷信心,一心要達成自己的愿景,陛下,在這個時候你可不能倒下,不能被多疑毀掉你維持了二十年的睿智。
再給我們十年時光,陛下哪怕是整日里酒池肉林般的過活對大明也沒有半分影響,因為我們已經把您說過的盤子做的跟蒼天一般大。
一兩個人的失誤,我們承受的起!”
張國柱跟韓陵山在云昭這里待了將近一個時辰,見云昭疲態畢露,這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以前,這種給人打氣的活都是云昭干的,現在,云昭跌落到了低谷,就輪到他們來給自己的皇帝打氣了,張國柱清楚無誤的告訴云昭。
大明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黑衣人就是上一個時代啃過的甘蔗渣子,既然是渣子,他身為皇帝該拋棄的時候就該拋棄,不能因為感情而刻意的將黑衣人繼續留下來為他們續命,這才是不道德的。
云昭無力的躺在椅子上長嘆一聲,這一口氣出了很久。
從剛才張國柱的話里云昭也忽然發現了一件事,自己好像真的沒有把張國柱這些人當成生死與共的伙伴,相反,把梁三一干賊寇當成了最重要的人。
云昭用力的甩甩腦袋——這是該死的成.人才有的思維!
對孩子來說,一起長大的伙伴才是自己真正的朋友,而那些通過家里傳承下來的朋友,是沒有辦法跟小伙伴相比的…可是,成.人的世界里不是這樣的,誰先到就跟誰的感情更深。
也就是通過這件事,云昭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歷史上的那些改革者的下場為什么會那么慘了。
人的生活都是有慣性的,這個慣性的力量極為龐大,哪怕皇帝知曉改革對帝國會帶來莫大的好處,可是,當改革觸及到他靈魂深處的一些東西的時候,就強忍著等改革者改革成功一旦成功,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自己損傷的靈魂復仇。
所以,吳起被亂箭射死,死后還被車裂,商鞅被五馬分尸了,他們死的都很冤枉,都是死于人的習慣。
透過窗戶看到云楊還跪在雪地里,也不知道這家伙跪了多久…
他瘦的厲害,雙手上全是被凍裂的傷口,臉上也是,光腦袋上臟乎乎的沾了好多的灰。
云昭喝了一口云花端來的米粥,覺得肚子還是空的,又喝了一碗加了糖霜的熱牛乳,坐在椅子上休憩了一陣子養養力氣,然后就提著一根棍子離開了房間。
云楊見云昭出來了,直到現在,這個蠢貨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了那里,委屈的癟癟嘴,想要說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哇哇的哭。
陪著云楊跪在雪地里的還有他爹云旗,同樣磕頭如搗蒜。
云昭讓人把云旗給攙扶走,來到云楊身邊問道:“身子骨怎么樣?”
云楊瞅瞅云昭手中的棍子縮縮脖子道:“幾天沒吃飯,你下手輕些。”
“你知錯了嗎?”
“我不知道啊…”
“我打死你這個不知悔改的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