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瑤將張亞麗和陳曼曼送到公司樓下,準備去醫院看一看李玲。
說實話,林瑤很不想遇到李玲這樣的人,也不想遇到這樣的事,可是李玲已經成為卓越實業的一員。
自己公司里的員工出了事情,她總不能不聞不問吧?
不料剛啟動車子就聽到張亞麗期期艾艾地叫了她一聲,“林總…”
林瑤淡淡回眸。
張亞麗面有難色,支支吾吾道:“今天晚上,我沒地方住了。”
林瑤是和張亞麗一起來到醫院的,電梯門開時,她就看到李母正和一個西裝男小聲交談。
李母點頭,“行,就這么處理吧,我這幾天都不去公司,有什么事打電話給我就行,重要的文件拿到醫院來給我簽字。”
西裝男恭敬道:“是,沈總。”
李母送西裝男到電梯口,這才看到林瑤和張亞麗,她微微一笑,“你們,是玲玲的同事吧?今天的事真是抱歉。”
林瑤關切道:“阿姨,李玲的傷勢如何?”
李玲在派出所門前那一撞,然后滿臉都是血的畫面確實挺觸目驚心的。
李母嘆息一聲,說道:“傷得不深,就是看著嚇人,休息幾天,確定沒留下后遺癥就行了。多虧你拉了她一把,要不然就不好說了”
林瑤嘗試了,但她沒能阻止李玲自殘,自然不敢居功。
略微寒暄之后,她們已來到李玲的所在的病房外。
李玲住的是vip病房,格局和酒店類似,有獨立衛生間,還有個小會客室,挺寬敞的。
病房內,李玲正靠坐在病床上玩手機,而她的父親在旁給她喂水果。
李母走到病床邊,柔聲說:“玲玲,看看誰來了?”
李玲看也不看她,繼續專心玩手機游戲,她的頭上貼了塊不大的醫用紗布,看起來沒什么大礙,甚至已經生龍活虎。
林瑤打趣道:“呵,挺精神的嘛?”
“林小姐!”李玲聞聲抬頭,等到她看清來人時,她趕緊把手機放下,驚詫道:“小張也來了?”
在張亞麗現身之前,她顯然沒想起來有這么一號人。
張亞麗沉著臉,沒有開口。
氣氛有點尬尷。
李玲面有窘色,訕訕地解釋道:“我每個周末都去那里堵他,一次都沒有遇到他,真的以為他出國了!”
張亞麗聞言,不發一語,轉身就往病房外走去。
林瑤朝李玲說道:“她差點被拘留,擔驚受怕一天了。而且她的東西還在那里,人卻無家可歸了。”
“啊?”李玲掩唇,似乎沒想到事情會這么嚴重,她不好意思道:“我也沒想到啊,當時我真是一番好意來著。”
是不是好意不好說,但她顯然高估了自己在張子航心中的地位。
張子航早就想和李玲分手了,李玲的父母也不贊成他們的婚事,唯一不肯放手的,只有李玲一個。
可是她的堅持又有什么意義呢?
林瑤鄭重道:“我和她來,不是為了追究你什么,但我希望你傷好以后,能主動和她說句‘對不起’。”
李玲自知理虧,撇了撇唇,說了句,“知道了。”
“好好養傷。”
林瑤將帶來的水果籃放下,和李玲的父母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李玲不是小孩子,她應該為她做錯的事承擔責任。
林瑤也不是小孩子,她也得為她招錯了人而承受相應的后果。
“林小姐,張小姐,等一下。”
林瑤沒想到的是,她和張亞麗走了沒幾步,李母就追了上來。
李母嘆了口氣,說道:“玲玲的事,想必你們也知道了吧?我和她爸爸就她這么一個孩子,對她沒有別的要求,只要她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就好,所以…”
沒有要求…
在這方面,林瑤和李玲的經歷有些相似。
林瑤從小到大,生活條件不錯,父母對她也沒什么要求,所以過得渾渾噩噩。直到大學畢業,走進社會,遭受了各種各樣的挫折以后,終于幡然醒悟。
相比較而言,李玲的家境更好,父母對她的寵愛更甚,并且她大學畢業以后沒有踏進社會,而是選擇了和男朋友結婚。
但凡她的男朋友稍稍靠譜一些,她的人生將是一片坦途。
人人都希望自己的人生一帆風順,但是順境容易使人迷失自我,使人喪失斗志,譬如幼時的林瑤渾渾噩噩,譬如進入奧蘭多以后的蔣明淑不思進取,又譬如蜜罐里長大的李玲,當她男朋友逃婚時,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了,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逆境是弱者走向毀滅的萬丈深淵,也是強者攀登高峰的墊腳石,垮過去的每一道坎都會成長路上的里程碑。
從林瑤的切身經歷來說,此時的她特別感謝當初周美林介入她和秦文遠之間,要不然,她和秦文遠真要是結了婚,想必也會悲劇收場。
她感謝天風公司那位副總,不分青紅皂白將她開除,否則她會以在那樣烏煙瘴氣的環境里耗一輩子為榮。
她感謝房客小李得寸進尺,感謝房東張翔狂漲房租,否則她不會下定決心買房子,真正扎根杭州。
她感謝林云、鄭玉寧等人因為她學歷低而看不起她,否則她不會去讀研。
她感謝林云和秦弈聯手將她掃地出門,否則她會一直為他們夫妻賣命,永遠不會有自己創業的想法!
林瑤相信,若干年后,李玲會笑今日視生命如草芥的自己是多么愚昧,會后悔為一個早就不愛自己了的男人做出這么多蠢事。
李母感慨般說了一通李玲的往事,神情無奈地笑笑,“她太任性了,給你們帶去這么多麻煩!”
話雖說得客氣,可李母說了這么多,歸根到底還是在為李玲開脫。
她從小被寵大的,所以希望大家能順著她,讓著她。
她從小任性慣了,所以希望別人能理解她,包容她。
真以為全世界皆她媽,人人都得圍著她轉,什么事都得聽她的?
不僅張亞麗的臉色沉了沉,就連林瑤也斂起了臉上本就淺淡的笑容。
李玲本質不壞,可她太自我,也太執拗了,這樣的人,不論對家人,還是對公司同事而言都是一種負擔。
可是這世界上沒有一個母親想聽到外人來批評自己女兒的,再說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李玲。
“她平常在公司表現還可以,這次的事情,誰都沒想到。”林瑤點到即止,想到來這里的目的,她說道:“我和張子航聊了一下,希望他和李玲談一談,當然,是等她傷好以后再說。”
張子航當時是答應下來了,但他能做出逃婚這樣的事來,難保不會再次臨陣脫逃,林瑤到底不敢把話說得太滿。
說起張子航,李母臉上的表情霎時有些一言難盡。
李玲為了他要死要活,近乎瘋魔,可是李玲都躺在病床上了,對方居然連過來看她一眼的意思都沒有。
不論她多么看不上張子航,都是無法接受的。
沉默片刻,李母語氣誠摯道:“謝謝你為玲玲做的這一切。”
林瑤松了口氣,李母作為杭州某知名服裝公司的老總,自然是通情達理、明辨是非的,只是有些寵女無度罷了。
林瑤一路上林瑤和張亞麗各自想著心事,俱都無語。
駛離醫院許久,林瑤才對張亞麗說道:“這一次,幸好你和李玲簽過租房合同還付了房租,勉強算是占據了有理的一方。”
張亞麗點點頭,此時她既慶幸又后怕。
林瑤又道:“但是在這件事的處理上,還存在一些漏洞。按說租房之前,應該和房東本人確認,如果房東本人不方便現身,那就應該查看是否有房產證,或是房東本人的委托書之類,可以證明對方有權代為出租這套房子的證明文件。”
卓越實業的幾人,年紀差不多大,張亞麗入學晚,且是本科畢業,實際她比林瑤還大幾個月,她是公司里最年長的,做事也算穩妥。
李玲那時提出她男朋友的房子空置很久了,表示不收房租,讓張亞麗直接住進去就行,張亞麗卻堅持要付房租,還從網上下載了租房合同,跟李玲簽了合同才搬家。
林瑤當時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只提醒李玲,這件事最好和她男朋友打個招呼,以防萬一。
誰知真的發生了萬一…
張亞麗紅著眼眶,聲音低低地說道:“其實,我搬過去的時候就感覺不太對勁,那套房子的門被人用502膠水封住了,而且李玲好像早就知道一樣,特地找了開鎖匠一起過去的。
我那時想著,事情可能不像她說的那么簡單。可是我原來的房子已經到期,退租了,而且我的東西都已經搬到那里,如果不住在那里,我沒地方可去。
我原本打算只住一個月,用這些時間來找新的住處,找到就搬家,沒想到,我才住了一天,李玲的男朋友就回來了。他進門的時候,天都還沒亮,我還在睡覺!
我嚇壞了,正想報警,結果對方先報警了。”
所以,涂在門上的502膠水真是李玲的手筆!
用膠水堵門就算了,還擅自作主把房子租出去,張子航才會忍無可忍,報了警。
林瑤側眸看了眼張亞麗,淡淡道:“這次的事,權當是個教訓,但咱們要吸取教訓,要不然下次還得吃虧。在工作上也是一樣的道理,不能心存僥幸心理。”
張亞麗羞愧地點了點頭。
林瑤沉吟道:“我會預支給你兩個月工資,你抓緊時間把房子找好,這幾天先住我那里。”
其實她不明白,張亞麗好歹工作過一段時間了,為什么會一點錢都沒存下?
不過想到蔣明淑在奧蘭多三四年依舊無積蓄,便也不覺得這有什么奇怪的了。
仔細想來,如今的年輕人中,似乎只追求表面光鮮,不以“月光”為恥,反而引以為榮的不在少數。
張亞麗是如此,陳曼曼也強不到哪里去,還有一個更加不靠譜的李玲…她公司這幾個女孩子居然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
林瑤和他們幾個只是雇傭關系,不可能干涉他們的工作以外的事,也不可能連生活上的事都替他們照顧得面面俱到。
張亞麗卻是松了口氣,“謝謝林總。”
張亞麗參加工作的時間還不長,之前的單位給她的工資少得可憐,而她生活在杭州,衣食住行樣樣都要花錢,所以她真沒什么積蓄。
幸好她年前找到了現在的工作,還拿了相當于一個月工資的年終獎。
可是回老家過了個年,又沒錢了。
實際上,她之所以會租李玲男朋友房子,主要原因是房租可以一個月一付,她可以等到拿了這個月的工資,再去另外找房子。
偏偏事與愿違,她只住了一晚上,李玲的男朋友就回來了。
這會兒還是月中,離發工資還有大半個月時間,可她手上的錢已經所剩無幾,要住賓館肯定不夠,關鍵住了賓館她就得喝西北風了!
她不時沒想過找人借點錢救急,可是原來單位,她已經不干了,回頭去找原來同事借錢肯定不合適。
現在這個單位,大家都還談不上熟悉,稍稍熟悉一點的李玲還在醫院呢,總之找誰借錢都不合適。
她也想找林瑤預支工資,可是她頭尾加起來,做了不到半個月,已經拿到一個月工資了…她實在開不了那個口。
幸好,林瑤主動給她預支工資了。
林瑤不知道張亞麗內心的想法,她輕輕地“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回到京都苑時,夜幕已然籠罩杭城,像是蒙了一層細膩的黑紗。
她們剛下車沒走幾步,便看見斜對面不遠處的車燈閃了兩下,緊接著下來一個男人。
他關上車門,戴著藍牙耳機站在原處,許是在講電話,一直沒回頭。
停車場的光線不好,張亞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見抓向耳后的黑發和英俊到讓人屏住呼吸的完美側顏。
張亞麗一愣,更讓她沒想到的是,林瑤頭也不回地朝著那人飛奔過去。
張亞麗挎著自己的小包,猶豫要不要也過去看看時,斜刺里忽然過來一個穿黑衣服的男人,伸手拉住了她。
“對不起,我老板找林小姐有點事。”
張亞麗徹底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