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徐佩蓉在何婧英面前耀武揚威,被何婧英好一番羞辱。到了晚上徐佩蓉死活纏著蕭昭業去了萱若閣。蕭昭業要走她就撒著嬌的說肚子疼,硬是把蕭昭業留在了萱若閣。
等道徐龍駒來瑤華殿回話的時候,都已經亥時了。
何婧英道聲知道了就早早歇下了。
外間歲蓮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起來。何婧英斜倚在床上,雙眸徐徐睜開,被子輕輕掀起,不知何時那雪白的中衣外已經套了一件歲蓮平日穿的衣衫。
她輕輕將窗戶推開一角,微涼的夜風似乎讓她的呼吸暢快了些。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還真是半點太孫側妃的樣子都沒有。
窗外一片寂靜,出了幾個侍衛來去的腳步聲、哈欠聲,就沒有什么別的聲響了。
她輕輕打開門,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歲蓮,閃身走了出去。
何婧英走出東宮,侍衛立刻警覺道:“什么人?”
何婧英低垂了頭,說道:“我是瑤華殿的歲蓮,太孫側妃娘娘晚上睡不著,讓我去太醫院拿點安神的香料。”
侍衛雖然每日都守在宮外,但為了避嫌,輕易不會與宮中的侍女接觸,倒也不疑有他,好心提醒道:“那姑姑您慢點。”
何婧英點頭謝過侍衛,快速地往太醫院方向走去。
太醫院的側門出去,經過宮后苑,沿著宮后苑的小溪從后門出,再往外沿著紅墻,繞過長廊,走到最深處的一座金頂的宮殿前,便就是天師閣。
天師閣外的守衛比東宮還嚴。何婧英將歲蓮的衣服脫下,團成一團藏在石龕背后的墻角里。侍女衣服下赫然是夜行的黑衣,何婧英身形一輕就躍上了天師閣的墻頭。
“誰?”只聽得兩丈外傳來一聲侍衛的怒喝。何婧英已經輕輕巧巧地跳入了圍墻,隱藏在天師閣圍墻下方的灌木叢里。
相比東宮,天師閣的守衛要多多了。這里守衛的東西竟然比太孫的命還重要不成?
何婧英輕輕從灌木叢中走出來,輕手輕腳地向前走著。天師閣除了鬼面郎君的寢殿之外,還有專門煉丹用的丹房。丹房里供奉著南極長生大帝。
所有到了年歲的帝王,無論年輕時多叱咤風云,到老了都怕死。哪怕是武帝這樣從少年時就隨先帝在戰場上廝殺,在血腥詭譎的朝堂上將前朝廢帝從那張龍椅上拉了下來,也逃不過在知天命的那一年,對天命產生的深深的恐懼。
所以即便當年武帝燒了后宮好幾處宮苑,天師閣是半點損傷也沒有。
數代帝王對天師閣的頂禮膜拜,讓天師閣早已脫離了凡俗。一踏入天師閣的院子,裊裊紫煙,湖面升騰起的氤氳水汽,讓天師閣如在云端一般。
天師閣內的侍女與太監的裝束都與宮里別的侍女太監不一樣。這里的侍女穿著淺粉色對襟式收腰托底羅裙,身披淡藍色的翠水薄煙紗,蓮步輕移,淡藍色的薄紗就隨著步伐上下輕輕飄著,倒真有三分天仙之姿。
不過若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這些侍女腳步雖輕,但腳下虛浮,臉色也是異樣的蒼白,臉頰兩邊有兩抹詭異的潮紅。
何婧英如鬼影般落在長廊之上,伸手在前方兩個侍女的脖頸處輕輕一拍。侍女軟倒下去,手里的托盤已被何婧英穩穩接在手里。
大約半盞茶功夫,何婧英已經換上了淺粉色對襟收腰托底羅裙與淡藍色的翠水薄煙紗。來不及梳云髻,干脆就放下青絲松松綰在腦后。
何婧英刻意學著侍女的樣子,將腳步放得極輕。丹房的路十分好找,沖著那有紫煙升起的金頂大殿走就是了。
過了垂花門,丹房面前的是一小方庭院,庭院中怪石嶙峋,溪水沿怪石蜿蜒出一太極八卦陣法。越靠近丹房,那紫色的煙霧就越濃。
何婧英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這紫色的煙霧中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與竹邑里長生殿的味道一模一樣。看來這丹房里煉的可不是什么仙藥了。
鬼面郎君就算從丹房里拿出神仙玉露丸,何婧英也不會覺得絲毫奇怪。只是她好奇的是,把徐佩蓉嚇暈的到底是什么。
讓蕭昭業那么緊張的東西又是什么?
蕭昭業身上有太多秘密,她選擇視而不見。這輩子她卻不能坐視不管了。在這風云詭譎的朝堂之上,一個不小心就會讓自己粉身碎骨,她不愿再將自己性命交到別人手里。
丹房中的銅爐燃著猩紅的火光,將三月夜里的涼意與濕意烤干。
何婧英正在往丹房里窺探,一張鬼面打開丹房的門就走了出來。兩人剛打了一個照面,何婧英還未如何,倒是鬼面郎君先嚇了一跳。
鬼面郎君見到何婧英,那掩藏在鬼面后的眼神逐漸變得凌厲起來:“你怎么在這?”
何婧英故作慌張,那托盤上的瓷杯晃蕩了一下,發出一串輕響。她嚅囁著說道:“奴婢是來給天師奉茶的。”
鬼面郎君狐疑道:“不是應該送到寢殿嗎?怎么送到丹房里來了?”
何婧英將頭埋得低低的:“奴婢走錯了路。這就回去。”說罷何婧英轉聲離去。轉聲時眼光斜斜地往丹房里看去,頓時腳步一頓。
那丹房里赤條條的躺著一個人,正如水蛇一般在地上痛苦的扭著,身上的血管似要從皮膚里爆裂出來,像藤蔓一樣纏繞在那個人身上。那人身旁還有一個摔碎了的瓷瓶,一顆藍色的藥丸滾落出來。那枚藍色的藥丸與神仙玉露丸一般大小,晶瑩剔透,在丹房的火光下,閃著詭異的光芒。
鬼面郎君走過一步,擋住何婧英的視線:“怎么還不走?”
何婧英趕緊轉過頭,端著托盤朝前走去。心中暗忖,難道徐佩蓉就是看見這么一個場景被嚇暈的?那膽子也的確太小了吧。
何婧英剛走了兩步,聽見身后傳來鬼面郎君森冷的聲音:“等等。”
何婧英頓住。
鬼面郎君的氣息吹在何婧英的后頸之上:“你難道什么感覺都沒有么?”
何婧英背脊不由自主的繃緊,飛快地想著鬼面郎君這句話是何意。
什么感覺都沒有么?
應該有什么樣的感覺?
何婧英想起那些腳下虛浮的侍女,異常蒼白臉頰上卻又帶著兩抹詭異潮紅的臉頰。難道這些宮女都服過藥么?
可是不對,就算服過藥,她自信自己的腳步已經模仿得十分相似了。加上深夜里光線微弱,鬼面郎君不應該注意到自己的面容才是。
那還有什么?
心念急轉之間,她忽然想起過了垂花門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一個宮女了,結合這院子里盤旋的紫煙,何婧英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丹房這里沒有宮女。連那日徐佩蓉闖進來,宮女也沒有跟著徐佩蓉走過這垂花門,恐怕并不是鬼面郎君脾氣怪,而是這紫煙有什么問題。
但何婧英體內有白神珠,這些毒藥對她一點效果都沒有。
想到此處的時候,鬼面郎君的手已經搭到了何婧英的肩上。
何婧英心中一嘆,今天晚上看來是不能輕輕松松的回去了。
下一刻,何婧英雙手一松托盤就落了地。
鬼面郎君被托盤落地的聲響驚了一驚,隨后手腕一緊整個人凌空飛起,再重重地砸在地上,手腕“咔嚓”一聲竟然被卸掉了。
何婧英嘴角勾起一個微笑,這是蕭練教她的,她練了好久一直沒用上,終于有不要命的把手搭在她肩上了。
鬼面郎君吃痛,眼睜睜地看著何婧英跨過自己,幾個起落就跳到了丹房外面。鬼面郎君怎么也無法相信,有人能在吸入紫煙之后,不產生幻覺,還能身手這么利落的。否則剛才也不會那么大意,讓何婧英摔了自己一個過肩摔。
徐佩蓉那天闖道丹房來,他正在幫試藥的藥人散毒。徐佩蓉吸入紫煙之后,也不知道將丹房里的情景看成什么了,尖叫一聲就暈了過去。
那才是一個正常人吸入紫煙之后的正常反應。
而今天這個人…
鬼面郎君大喊道:“來人!有刺客!”
丹房里除了他與試藥藥人,無論是宮女還是侍衛都不敢進來。但是這垂花門外卻是另一番天地。
何婧英剛跑到丹房外的垂花門,就見幾道人影一閃而過,何婧英瞳孔驟縮,這些人都著玄色衣衫,那玄色衣衫下,還有軟甲的精光一閃而過,這些都是只對皇上盡忠,護衛皇上的暗衛!若非皇上遇險,這些暗衛輕易不會出來,而現在這些暗衛卻在護衛這小小一間丹房。
何婧英一側身,躲在垂花門里側,從懷里拿出面巾戴上。果然暗衛聽見了鬼面郎君的叫喊,卻不敢走進垂花門。
何婧英靈機一動,干脆向折回了丹房。
鬼面郎君正揉著自己手腕,想著等一盞茶功夫,暗衛也差不多該將刺客收拾了,自己到時候再出去。這樣才符合自己的上仙之姿。正想得出神,丹房的門被“砰”地一聲踹了開來。
鬼面郎君一驚,才發現剛才那個宮女又折了回來。鬼面郎君腳步撲騰兩下就想跑,可是還沒跑遠衣領子就被人拎住。
鬼面郎君無語,自己的身高在男人里面都算高的,現在卻被一個嬌小的宮女拎在手里,剛想反抗,就被一柄涼涼地兵刃架在了脖頸上。
其實也不怪鬼面郎君太弱,他當年他從一眾鬼面人里脫穎而出靠的是制藥的手藝。如果單論武藝的話,他早已是竹邑地窖里鐵床上的一具干尸了。
何婧英冷冷地說道:“就勞煩你送我出去一趟了。”
說罷,何婧英一手拎著鬼臉郎君,一手從地上抄起一個瓷瓶,里面裝的正是那藍色的晶瑩藥丸。何婧英冷冷地一笑,瓷瓶在鬼面郎君面前晃了晃:“仙丹?”
鬼面郎君咽了咽口水:“這個還沒煉好,有毒,姑娘你…誒!”
何婧英作勢就要將藥丸灌進鬼面郎君嘴里,鬼面郎君一個哆嗦,差點就將頸部大動脈送到何婧英的刀刃前抹上一下。
何婧英冷笑一下,踹進懷里,自己沒帶趁手的暗器,這個正好。
鬼面郎君被逼著朝垂花門外走去,身后的這個女的如果不是比牛還狀,那就真的是百毒不侵了,這紫煙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可況這人懷里還揣著一瓶毒的不能在毒的藥。毒藥都是要人命的,他的這個藥是讓人生不如死的。
何婧英將自己手里的刀刃往下壓了壓,也感覺出自己挾持的鬼面郎君功夫比上一任差了不是一點半點。恍惚間覺得那慫包的樣子竟然還有些眼熟。
鬼面郎君再度開口道:“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你今日當沒看見我,我今日也當沒有看見你。如何?”
電光火石間,何婧英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哪聽過只句話。那日她差點被皇上賜死,她與白頭翁逃出皇宮之后,去亂葬崗上挖蕭子響的尸首,在亂葬崗上遇到的,正是這個人!當時這個鬼面郎君也是要去找蕭子響的尸首的,目的就是要扶桑佩。
后來去陸良尋鬼蘭,時間過得太久,她自己都將在亂葬崗上遇到這個鬼面郎君忘了。
在刑部大牢里取得扶桑佩,驚馬槽中踏進鬼域,竹邑中蕭道賜的陰謀。這些事情里,都有鬼面郎君的影子。
此時何婧英才驚覺,她原以為那些已經結束了的事情里,還有未揭開的謎底。
何婧英冷笑道,看來與鬼面郎君之間的糊涂賬,是算也算不清了。
何婧英記得,在亂葬崗上,這個鬼面郎君曾經認出了自己的身份。無論她是因為自己手里的扶桑佩認出自己的,還是別的什么,這個人怕是留不得了。
思慮間何婧英拿著刀刃的手又往鬼面郎君的脖頸間逼近了幾分。
殺意頓時從刀刃傳到鬼面郎君的脖頸,在透過脖頸間的毛孔傳到鬼面郎君的四肢百骸,嚇得他差點尿了褲子。
鬼面郎君頓時慌張道:“你不可殺我!你若殺我,皇上和皇太孫都活不成!”
何婧英拿著刀的手一頓:“你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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