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文始、三清和玄門三大正殿的香火旺盛、客流如鯽,玄清殿顯得幽靜了許多。
這倒也不奇怪。
三大正殿對外開放,玄清殿這樣的偏殿,才是宗圣宮的羽冠真正清修的地方。除非是指名拜見某位真人并得到了應允,或是像王爍這樣有著師承關系的弟子,否則一般的俗客都到不了偏殿這樣的地方來。
迎客羽冠將王爍等三人請到了玄清殿,就自行離去了。
殿內出來一名木簪竹冠、青衣拂塵的中年女冠,迎著王爍等人稽首一禮,問他們所為何來?
王爍就說前來拜會自己的師尊廣陽尊人,并奉上了自己箓牒。
“原來是玄機師弟。”中年女冠歸還了王爍的箓牒,面露和善的微笑,“貧道清儀,這廂有禮了。”
“見過清儀師姐。”王爍連忙還禮,并指著荔非守瑜道,“這位是清泓師姐的夫君荔非守瑜。另一位是我的扈從趙無疾。”
二人也連忙向清儀道姑見禮。
清儀再與荔非守瑜寒喧的幾句,總算是完成了必不可少的“身份驗證”。然后她道“三位請隨貧道香房奉茶,稍侯片刻。待貧道前去稟告廣陽真人。”
“多謝清儀師姐。”王爍道,“請問師姐,九仙緣現在殿中嗎?”
清儀眨了眨眼睛,“你是說殊音?”
“正是。”王爍笑道,“河隴一帶,慣稱她為九仙媛。”
“河隴一帶?”清儀面露好奇之色,“玄機師弟,莫非也是拜師于首陽山玄清觀?”
“正是。”
“想起來了。”清儀道姑作恍然大悟之狀,“廣陽真人在玄清觀收了兩名俗名門子,是一對父子。莫非你就是王公子。令尊王公,乃是河西隴右兩鎮節度使?”
王爍笑了笑,“沒錯,我俗名王爍。”
“原來是王公子,失敬。”清儀連忙對王爍稽首一禮,“請香房稍坐,貧道這就去請殊音師妹前來與你相會。”
“有勞師姐。”
清儀將王爍等三人請到了一間香房里坐下,置了茶水,便告辭去請九仙媛了。
香房內干凈到一塵不染,四周也安靜得繡花針落地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清儀走后片刻,王爍與趙無疾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心領神會。
這個道姑清儀,有點可疑。
什么都可以隱藏,唯獨眼神難以騙人。卜一見面的時候,清儀看向自己的眼神就有些異樣。
別的不肯妄下定論,王爍估計她早就知道“玄機”是何許人。但在看了自己的箓牒之后,她故意裝作不知,在自己提及九仙媛以后才“恍然大悟”。
若只是一位普通的同門師姐,有必要這樣裝嗎?
事若反常,必有妖。
王爍等三人,都提高了警惕。
等了半晌,不見來人。
荔非守瑜有點坐不住了,開始碎碎念,“有這么待姑爺的嗎?”
王爍和趙無疾都好笑,說你挖了人家的墻角,沒找你算帳算不錯的了,你還想要什么優待不成?
正聊著,門外響起一記女聲,“貧道清塵,請為三位尊客添香進茶。”
“請進。”
滑動的木門被拉開,一名十六七歲的小女冠,捧著一個木托盤站在門口。
木托盤上,燃著一鼎香,放著一壺新沏的熱茶。
她已脫去了道鞋,進門后跪坐下來,先將木托盤放在了身側,拂塵輕揚稽首一禮,“清塵拜見玄機師兄。見過兩位尊客。”
王爍都笑了,不容易,我這個三十七師弟終于也有師妹了!
…這個小師妹,長得還挺漂亮!
清塵自報家門“清塵剛剛拜入華陽真人座下,成為宗圣宮弟子。廣陽真人是我師伯,方才那位清儀真人就是我的授業師姐。貧道常與殊音師姐同居一室,結伴修行。”
原來她是“師叔”純陽真人的弟子,九仙媛的室友。
王爍道“我九師姐,她人呢?”
“殊音師姐陪廣陽真人去了文始祖殿,聽宗主講經。”清塵道,“所以,清儀師姐派譴貧道,暫來款請師兄等三位。”
王爍點了點頭,“清塵師妹,進來坐吧!”
“多謝師兄。”
清塵施了禮,拿起木托盤跪行兩步到了三人身邊,先將那一鼎香爐置在了屋中,然后依次給三人添茶。
王爍早在第一眼就排除了,她不是昨晚那個蒙面女刺客。一個顯著特征就是,女刺客的個子比她高,眼睛也和她長得不大一樣。
現在,他又特意留意了她的手掌,粉粉嫩嫩沒有老繭,應該是沒有練過武的人。再一觀察她的行為舉止,溫婉恬靜輕柔似水,也不像是一個練劍習武之人。
這時,荔非守瑜這個家伙開始搭訕了,“清塵小師妹,你認識清泓師姐嗎?”
“認識呀!”清塵笑吟吟的道,“她上山來過好幾次,就住在我和九師姐的道房內。”
荔非守瑜仿佛頗為自豪的樣子,“我是她丈夫。”
“哦,你就是荔非都尉?”清塵以手掩唇低笑了兩聲,“那我可得離你遠一點。”
荔非守瑜有點郁悶,“什么意思嘛?”
王爍笑道“就不用人家姑娘,把話說得那么直白了吧?”
清塵和趙無疾都笑,荔非守瑜尷尬的閉上了嘴。
添完了茶,清塵有意無意的,挨著王爍坐下了。
并且,她主動挑起話題,“王公子新官上任,公務繁忙。今日怎會有空,來了宗圣宮?”
“不忙。”王爍道,“金秋時節,正是踏青出游的好時光。其實我早該上山,前來拜會師尊了。”
“王公子不愧是將門虎子,人中俊杰。”清塵道,“卜一亮相,就名動京師。連我等這些偏居山野的方外道人,都對王公子的大名如雷貫耳。”
王爍笑了笑,“有嗎?”
“當然有。”清塵道,“我時常聽到,那些上山來的香客談及京城之事。王公子絕對是他們口中的風云人物。我聽得最多的,就是王公子二十五騎大破祅祠。仿佛那些香客們每人說的都不一樣,故事越傳越神。王公子,實情究竟如何呢?”
王爍笑了一笑,“道門清修之地,還是不要談論那些殺伐之事為妙。”
清塵滿副好奇的神色,眨巴著眼睛,“改天我若得以下山,可以前來拜訪王公子嗎?”
“歡迎。”王爍道,“既是同門師妹,王某熱忱歡迎。”
“那時,王公子可以對我講一講,二十五騎大破祅祠的故事嗎?”清塵又問道。
王爍點頭笑了笑,“可以。”
荔非守瑜一臉古怪神色的看向趙無疾,嘿嘿一笑。
趙無疾只是笑而不語。
二人不約而同的想道這個小道姑,不會是看上二公子了吧?
王爍當然知道這兩人在打什么啞謎,未動聲色。
倒是那個清塵小道姑好奇的問道“二位尊客,何事如此好笑呢?”
“沒什么,沒什么。”荔非守瑜賤兮兮的笑道,“請問小師妹,茅房在哪里?”
“…”清塵略微尷尬的怔了一怔,說道“出門之后左行三四十步,右拐便是。”
“老趙,走!”
荔非守瑜不由分說的,拉上趙無疾就走。
“他們…”清塵略微有點臉紅。
“不用管他們。”王爍淡定得很,“清塵小師妹,能和我聊一聊你俗家的事情嗎?”
“俗家?”清塵微微一怔,面露一絲哀傷神色,“我家里都沒有親人了。”
王爍道“怎么回事?”
“我父兄皆是軍人,陣亡疆場未得還鄉。我母親傷心過度,害病去世。”清塵小聲的說道,“我一人孤苦無依,只好上山做了道士。”
王爍認真的傾聽著,也認真的觀察。
小姑娘的哀傷,還真不像是裝出來的。
“王公子,我們不聊這些傷心的往事了。好嗎?”清塵小聲的問請。
“好。”王爍點了點頭,嘴角上揚一笑,“改天得閑,請你和九師姐一同下山來我家中作客。我帶你們,在京城好好的逛玩一番。”
“好呀!”清塵一口就答應了,神情很是歡快,“其實我早就想要去京城看一看了。但是宗圣宮清規嚴恪,若無師長帶領我一人不得下山。如果王公子能夠請動九師姐,那就最好不過了。”
“是在說我嗎?”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清塵連忙站了起來,“九師姐來了!”
“王公子,我可以進來嗎?”
王爍也站起了身來,“九師姐,請進。”
九仙媛走了進來。
依舊白衣如雪,依舊芳華絕代。
她拂塵輕揚,稽首而禮,“王公子,好久不見了。”
王爍笑著還了一禮,“九師姐,仍是不肯認我這個師弟?”
“貧道豈敢?”九仙媛淡淡一笑,“這不是早就說好了的事情么?”
王爍道“我只記得,我們之間還有一些未曾說好的事情。但九師姐,突然就不辭而別了。”
九仙媛眨了眨眼睛,“什么,未曾說好的事情?”
清塵在一旁偷偷的竊笑。
九仙媛一眼看向她,“你笑什么?”
“沒什么。”
清塵仍是一臉詭詭的笑容,稽首施了一禮,“正主駕到,請恕清塵失陪。”
然后,她快步離房,快速拉上門,快步走開了。
王爍挺好笑的看著九仙媛,“這個小師妹…”
九仙媛淡定的微笑,“人小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