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歌聲,一股酒香,在漫天風雪之中彌漫開來。
撲鼻生香,令人熏熏欲醉。
那賈統領卻狠狠咬了下舌尖,劇痛襲來,不敢有半分放松,
因為他發現,這聲音竟是從一只獒犬口中發出。
不僅如此,那些本是在四周奔襲,防止老狐逃走,同時也在尋找逃走的幾只小狐。
此時卻從四面八方緩緩合圍了過來。
全部失去了控制,低伏著身體,目中露出兇光,朝著他們露出了利齒。
大有撲過來噬咬之勢。
“怎么回事!?”
永春郡主驚慌道。
她從沒有想過,這些以往忠心耿耿,讓她頗為自得喜愛的獒犬,竟會這般可怕。
用獒犬來圍堵、追獵,她倒是經常干,對象也不僅止是獸,可被圍堵還是第一次。
“鬼仙!?”
那賈統領神色大變。
嘴里雖然在驚呼,可手上動作卻不慢。
也不去管別的,帶著一群騎士朝著那漫天掉落的石塊沖過去。
老狐下手很有分寸,用的是巧勁。
極力避免損傷那山壁上的經文,哪怕只是一筆一畫。
看似動靜極大,但那刻有經文的山壁上卻是被剝了下來,碎裂成了十數塊巨大的石板。
這般神乎其神的勁力,絕非一般人使得出來。
若非它守著這山壁十年,雖未能盡數參悟,卻也從中得了許多好處,也絕然無法做到。
而賈統領的目標就是這些石板。
“你們也去!”
后方,景雨行等人也看得分明。
他們雖然修為不如賈統領,但那山壁上的經文何等玄奇?
只是一入眼,便陷了進去,哪里還不知道,山壁上的經文怕是一部寶經。
頓時各自招呼身旁的護衛,上前去搶奪。
老狐在聚起所有力量,一刀破壁后,就用最后一絲力量,卷起其中一塊最大的石板,向遠處遁走。
永春郡主等人雖想阻攔,卻也無能為力。
就在這時,一股陰風平地而起,卷起那漫天碎石中的十幾塊石板更沒有人顧得上遁走的老狐。
“好膽!”
賈統領怒喝一聲。
卻知道自己拿對方沒有辦法。
從馬背上高高躍起沖入其中,雙手疾探,直接抓住其中兩塊石板。
身形疾轉便抱著兩塊石板重回馬背。
兔起鶻落身手俊俏之極。
其他護衛雖無他這般身手,卻也有樣學樣沖入其中,要搶奪石板。
還有不少護衛,在遠處結成箭陣,揚弓四處散射想要用這種方式逼迫出那隱在暗中的人來。
還真有人趁此機會從空中奪下了幾塊石板。
就在這時,數十頭獒犬如同發了狂一般,朝著人群撲咬而來,見人就咬。
“啊!”
幾人之中,除了那永春郡主大聲驚叫外都還算鎮定。
“是誰?給我出來!”
景雨行在其中大喝:“有能這般附體奪舍,這是鬼仙才有的手段!堂堂鬼仙,怎的還躲在暗中,不敢見人,效那小人行徑不成?”
一頭獒犬突然發出人語聲:“不錯,居然能看出鬼仙附體的手段來,不過想讓我出來,憑你還不配,若是洪玄機和楊拓親至還差不多。”
“崩!”
突然一聲弓弦勁響,一支羽箭瞬間將那只說話的獒犬洞穿。
十分干脆地倒下,再無聲息。
原來是洪雪嬌一聲不響,射出一箭。
“哈哈哈,女娃子好大的膽子。”
不過下一刻,那聲音又重新響起,卻是出自另一頭獒犬。
洪雪嬌眉頭一簇,又待張弓搭箭,一旁的成親王世子楊桐神一變,攔住了她:“沒用的,你傷不了它。”
他策馬上前:“我乃成親王世子,你究竟是誰?”
他適才聽到這聲音提到洪玄機和楊拓就知道不好。
這兩人可說是大乾之中武道的巔峰。
此人口氣這般大,就算是有幾分自吹自擂,也絕非他們能對付。
“哦?一個姓楊的?那你便回去,告訴楊拓,我白子岳,終會去尋他一分高下。”
“白子岳!”
“天下八大妖仙之一?!”
那頭獒犬口中說出之話,令楊桐神色劇變。
“走!”
他此刻也顧不上什么搶奪寶經,更別談什么獵狐。
他只想快點離開這里。
立刻!馬上!
掉轉馬頭,喊了一聲,也不管他人走不走,帶著自己的護衛,倉皇狂奔。
“想走?”
“此地又豈是你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先把寶經留下吧!”
“哈哈哈哈!”
長笑聲從數十頭獒犬口中發出,匯聚一處,滾滾回蕩在山間,風雪激蕩,震人心神。
“轟隆隆!”
正在奔逃的楊桐驚駭地發現前方有巨大的落石從兩旁山上滾落。
山道被堵了個嚴嚴實實。
身后數十頭獒犬以比平日里更快的速度,追襲而來。
“給我殺!”
大乾以武奪天下,王公子弟都要習武。
楊桐終究是皇室子弟,武道修為也不弱,自有一股血氣。
眼見逃無可逃,干脆斷了逃離的念頭,反倒激起了血脈中的悍勇。
帶著護衛騎士,掉轉馬頭,朝著那些獒犬殺去。
“到底是姓楊的,有些血勇之氣。”
一只獒犬口中發出人語,其他地卻是毫不停留,瞬間撲咬了上來。
本就兇猛的獒犬,在那白子岳的操縱下,更加兇殘暴戾。
它們本就力能生撕虎豹,此時縱跳撲咬之間,更是自有章法。
不僅各自配合,一頭頭獒犬更像量個個武功高手一般。
尖牙、利爪、鐵尾,都是它們的武器。
面對老狐這樣的顯形境界的道術高手,都能一箭而重傷的護衛們,竟在一瞬間就有大半被撲下馬,撕咬得滿身血肉淋淋,慘不忍睹。
“不要走散!”
景雨行見狀,連忙呼叫眾人聚在一起。
同時從背后提出開寶劍。
此時他只后悔沒有將云叔帶來。
那個令他好奇不已的洪易沒遇上不說,恐怕還兇多吉少。
景雨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來這西山獵人狐,居然遇上了這么多事。
連傳說中的天下八大妖仙中都遇上了。
“下方何人!”
忽著,前方山道之上傳來一聲高呼。
眾人抬頭,只見山道一側的山崖上,出現了幾個人影。
在這飛雪連天的山中,竟然只著一襲單薄白衣,飄飄如仙。
景雨行眼尖,一眼便瞧出這幾人來歷:“上面可是上善學兄!?”
“啊!儒門學子?”
陷入獒犬包圍之中的楊桐聞言,頓時高聲道:“我乃成親王世子!學兄救我!”
“嗯?小理國公?成親王世子?”
山道上出現的,果然是上善。
他受了洪辟之命,果然了三五同門好友,同赴這西山之中狩獵。
幾人在這山中說是射獵,實則見了獵物,卻是以不傷獵物毫發為準,以箭矢將獵物困住。
以此較量射藝,倒也歡快。
上善雖然在夫子面前,說自己的射藝不精。
但那是相對而言。
實際上的射藝,在儒門之中,也是屈指可數。
便是軍中宿將,也沒有多少能與他相較之人。
幾人正較量技藝,卻忽然聽聞這邊山谷之中有異響,驅馬前來察看,不想見到了這一幕。
一個儒門學子遠遠就看到被白子岳控制著十數塊,還有已經被景雨行幾人搶奪到手,抱在懷中的石板。
“上善學兄,他們似乎在搶奪那些石板。”
“那暗中之人如此修為,怕已達鬼仙之境,竟還如此著緊,這些石板恐不是凡物。”
另一人道:“不管如何,下方幾人都是王公權貴之后,還有小理國公,與我儒門多有淵源,不能不救。”
“夫子曾言: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暗中之人已是鬼仙之境,我等還是不要多管閑事。”
“不然,夫子也有言:見義不為,無勇也。”
一人反駁道:“見此不平,若是束手旁觀,實小人之行徑!”
“上善學兄?”
一行人雖有心出手,卻是對上善十分尊崇,以他馬首是瞻。
上善暗自搖頭。
不得不說,這幾人雖有氣度,卻有些迂直。
當此之時,竟還爭論起學問道理來。
他雖然也是心思墩篤,卻也正因此始終牢記夫子教誨。
君子當以直而為。
行事謹記四字:問心無愧。
“救人!”
下方山谷,陷于群獒圍攻的眾人,不由駭然。
他們竟看到山道上幾人座下駿馬齊齊長嘶,前蹄高高揚起,便一縱而起。
上善一行六人,竟然駕御著座下駿馬,從數十丈高的山崖之上,一躍而下。
如此險絕的景象,即便是他們看著都覺得驚心動魄。
幾乎就要懷疑這幾人是活得不耐煩了,自尋短見。
只是沒多久,上方的景象就令人目瞪口呆。
六騎駿馬,以流星墜地之勢,從山崖上下落了過半。
離地還有十數丈之余,便見那馬上的六個白衣學子低伏馬背之上,做出了個奇異的姿勢,似乎人與座下駿馬合二為一。
六匹馬齊齊揚起四蹄,落蹄之處,蕩起一圈圈隱約可見的漣漪。
踩踏虛空,竟如履平地一般。
御空而行!
“這是什么手段?!”
莫說一眾護衛,即便是楊桐、永春郡主這般見多識廣的人物,也驚得呆住。
唯有景雨行目泛奇光,喃喃道:“御風五術…”
楊桐在一旁聽聞,驚道:“君子六藝,御風五術?!”
“如此手段,便就儒門的君子六藝?”
洪雪嬌也忍不住震驚。
她原本對儒門技藝也多有耳聞,尤其是其中的君子六藝,只是從未親眼得見,沒有概念。
想來,她出身武溫侯府,什么武功得不到?
那儒門技藝,能與侯府武功相比,就已經難能,也未必就玄妙到哪里去。
如今一見,那不僅是境界高低的問題,而是如同得見了另一番天地。
全然不同于她往日修習的武功。
“不錯,便是御風五術,”
景雨行道:“此術為君子六藝之‘御’,非但是駕御車馬之術,能使人與車、馬合一,更是絕世身法、腿法,”
“我常于鴻門臺聽學,聽聞,若是練成此術,即便是不修道術,憑借此術,凡胎也能憑虛御風,脫離天地桎梏,卻從未親眼得見,”
“只因煉成此術之人,寥寥無幾,不想今日得見,竟如此不凡!”
“孽畜!休得傷人!”
幾人三兩句話間,從崖上一躍而下的上善等人,已經御空而來。
六人幾乎同時探手抓住背后長弓,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便有數十道箭矢射出。
區區幾人,卻射出了箭落如雨的畫面。
等六騎御空落地,數十頭獒犬已經有過半數中箭,全是要害被洞穿,直接躺倒,再無聲息。
“嗯?”
“區區幾個先天武師,一個大宗師,竟有如此手段?”
不說景雨行一眾,便是那暗中不見人影的白子岳,也吃了一驚。
他一眼便能看破上善幾人的修為。
修為最高的上善,也不過是換血大宗師的境界。
在別人看來高得不能再高了,但還不足以被他放在眼里。
可這幾人的技藝,卻是玄妙得很,他從未見過,心下暗驚之余,也不由起了興致。
“便讓我來試試,近年來如日中天的儒門,究竟有多少玄妙手段。”
話音未落,眾人只見半空似乎有一只巨猿虛影顯現,卻是一現即逝。
不過哪怕只是這一瞬間,那只頂天立地一般的巨大白猿,便在眾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強大!
無與倫比的強大!
或許那巨猿不是這世間最強大的,但對他們來說,卻已經如這天地一般,將他們的心神都完全充塞。
“不好!”
“全力出手,不可保留!”
上善神色微變,大聲叫道。
口中已用儒門言出法隨之法,疾疾念出詩句:“先輩匣中三尺水!”
一柄如月寶劍入手,人已騰空而起。
“萬代山河滿江紅!”
無數赤紅劍氣充斥乾坤。
大地染血,如大江橫流,波瀾壯闊!
“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其余五個儒門學子也拋棄了手中的箭矢,挽起長弓,隨著口中疾念,一支如同熾日般的熾白精芒凝結的箭矢出現在弓弦間。
五道光柱橫空,如同白虹貫日。
“好手段!”
只聽一聲喝彩,卻只聞驚喜,不見半分懼色。
一只如水光凝結的毛絨絨巨掌出現在天空,大有遮天蔽日之勢。
如同巨靈神掌,朝著下方眾人拍了下來。
“砰!”
一連五聲響動,五道白虹箭光在這一掌之先就盡數崩散。
只剩下上善的赤紅劍氣還在苦苦支撐。
胸中浩然之氣涌動,抵抗著那如山般的壓力,口中急道。
“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他強撐著壓力,轉換劍勢,施放出了自己尚未掌握的養吾五色劍式中的第三劍,庚金太白之劍。
如江海狂瀾般的赤紅劍氣,一道道旋轉升騰,由赤紅轉變成了熾白。
千道萬道熾白劍芒,匯聚成一道洪流,倒卷而上,如逆龍沖天,氣吞天下!
“鬼仙之力,不可力敵!”
“諸位,一起救人,走!”
上善勉力一劍發出,也不看結果,瞬間掉頭疾呼。
“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而御天!”
連同其余五人,同時念出一句口訣。
六人之間,座下駿馬頓時揚蹄踏空,蹄下出現一道道神秘的爻文。
金色虹光滾動,卷起景雨行等眾人,以極不可思議得速度破空而去,瞬息不見蹤影。
“好手段…”
那從未現身的白子岳似乎并未打算追擊,只留下一聲贊嘆,在已空無一人的谷中回蕩,便卷起十數塊石板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