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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0章 天下風云

  “噗!”

  一旁的薛驚鴻忍不住笑出聲來,幸災樂禍地看著山門前的四位高人。

  原本“法海”的話令四人心中一松。

  對方比他們想象的更慫,只是幾句話便令他退縮。

  想來對付起來也并不難。

  但下一句話卻令四人同時一怔,面面相覷。

  一下子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張秉一勉強地扯動嘴角,扯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法海禪師此言何意?難道是想拒不歸還,強占我天師府至寶嗎?”

  金山寺中,陳亦盤坐靜室之中,手中拿著一卷古畫,饒有興趣地低頭打量把玩著。

  山門前傳來的質問,陳亦頭也不抬地笑道:“佛門廣大,普度有緣,既是有緣,此處便是歸宿,談何歸還?”

  聲音依舊平和不見波動,遠遠傳出。

  張秉一聞言,只氣得臉色通紅。

  指著寺中方向,手指顫抖不已:“你、你…無恥!”

  “你、你…你如此作為,怎敢自稱佛門中人?就不怕為你師門蒙羞,為己招災嗎!”

  他許是想怒罵一通,不過此人到底是龍虎山天師府嫡傳,身份尊貴,自幼耳濡目染,通詩書經義,知尊卑禮儀,卻唯獨沒有學過如何罵人。

  嘴皮子抖了半天,也只能說出幾句不疼不染的話來。

  最多也只是習慣性地抬出身后師門,想要以勢相壓。

  “呵呵…”

  他的以勢相壓,卻只換來兩聲輕笑。

  明明只是一個笑聲,張秉一卻險些氣得一口血噴出。

  “法海禪師,此言差矣,”

  一旁空義大師看不過眼,站了出來,皺著眉不滿道:“佛門廣大,普度有緣,此緣卻非彼緣,乃眾生自性,有心持法,滅卻煩惱,出脫苦法之眾生,皆為有緣,”

  “如有那手持屠刀者,若心中執迷,便是佛門廣大,強取了他的屠刀,也度他不得,”

  “也有那強匪盜者,心中貪念不減,縱是佛法無邊,也不去度他,”

  “法海禪師出禪宗正宗,受大德高僧靈佑禪師教誨,怎的竟也不知曉此理?”

  空義大師口中似以佛理相辨,實則卻在暗諷他為強盜土匪。

  對于他人,這番話也并不算什么。

  但對空義這等佛門高僧而言,卻已經是動了無明之火,話說得再重不過了。

  陳亦笑呵呵的聲音傳出:“大和尚倒是好辨術,如此說來,大和尚要與小僧切磋佛法經義不成?”

  空義大師大袖一振,神色凜然,躍躍欲試:“阿彌陀佛,若禪師不棄,貧僧愿與禪師一辨。”

  “嗯,好吧,既如此,小僧正巧有一番道理,要說與大和尚聽聽,還請大和尚為小僧解惑…”

  空義大師聞言一喜。

  同是佛門中人,靈佑禪師又與他恩師交好,他實不想與對方撕破臉面。

  若能以佛法令此子幡然悔悟,那當是最好不過。

  不僅在恩師與靈佑前輩面前能有所交代,也能在同道面前彰顯一番他青龍寺的佛法不凡。

  想著,空義禪師手捋花白短髯,面露欣慰笑意,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似乎已經看到了對方在身前懺悟拜謝的情景。

  “好說,好說,法海禪師,但說無訪,貧僧知無不言。”

  話音剛落,山門前半空突地憑空鉆出一只比人都大的拳頭。

  “你…!”

  “呼!”

  空義大師雙眼圓睜,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那只拳頭就呼的一聲就朝著他砸下來。

  “嗡!”

  他到底是佛門高人,雙手一張,剎那間便張開一幅繁復的金光圖案,擋在身前。

  “轟隆!”

  拳頭當頭砸下,塵土飛揚,勁氣四溢。

  只是余波,就令其余幾人竟都有點站不住腳,身軀搖晃不已,不由連連后退,遠遠避開。

  塵埃落定,空義大師所立之處已經塌了一個大坑。

  “你、你此為何意!?”

  空義大師驚怒交加。

  不是說好的討教佛理經義嗎?你怎么動起拳頭了!?

  “小僧曾聽聞一句話,自覺頗含妙理…”

  空義大師見對方如此說,一時還真有點迷茫了。

  難道貧僧誤會了?適才一拳,是此子有什么妙法蘊含其中,以拳喻理?

  他還是挺有風度的,不懂便問,不由愣愣道:“不知是什么話語?法海禪師此拳”

  “拳頭大,就是真理,”

  陳亦笑呵呵道:“小僧這一拳,當可喚作真理之拳,大和尚覺得此言如何?此拳如何?”

  “噗!”

  一旁薛驚鴻又忍不住噴了出來。

  他心中也不免暗自嘀咕,這死和尚好騷啊,比本公子都賤。

  還有,這作風,怎么這么有親切感?

  這死和尚從哪里學來的騷話?

  連正在心事重重的小青,也面皮微微抽動,強忍著沒有笑出來。

  “你、你…!”

  另一邊,空義大師哪里還不知道,對方是在戲耍自己。

  他一個得道高僧,處處受人尊敬,哪里受過這等委屈?頓時氣得臉色通紅。

  手指山門,氣得直發抖。

  一旁,張秉一看著暴跳如雷的空義大師,忽然有點感同身受,惺惺相惜起來。

  而道凈老道和陶洞靈真人怔怔地看看空義大師,又看看張秉一。

  心中忽然有點不祥之兆。

  來了四個人,才幾句話功夫,就被氣壞了兩個。

  這法海果然不當人子,不好對付啊!

  “豎子猖狂!”

  道凈老道唯恐落了同樣下場,先下手為強,跳了出來,怒斥道:“你既如此說,那便是要手下見真章了!好,今日便代汝師與你這無理豎子一個教訓,也好讓你知曉天高地厚!”

  “諸位同道,此子既如此狂悖乖張,不敬尊長,如此羞辱張真人與空義大師,我等也不需與他多言。”

  道凈老道眼珠子一轉,挑唆道:“你我一起出手,將此不肖之徒拿下,再去尋他師門討個公道!”

  陶洞靈撫須點頭附道:“該當如此。”

  空義大師與張秉一神色難看地相視一眼,便齊聲答應。

  “法海,你如此戲耍我等,實在無理,你若肯悔改,便速速交出寶圖,再出來伏首認錯,與我等一道,去尋靈佑前輩討個公理,否則,休怪我等以大欺小了!”

  陳亦還沒有說話,小青忽地在一旁冷笑一聲:“呵!好一個名門正道,前輩高人,扯一番大道理,說得天花亂墜,便能改變你們以大欺小,以眾凌寡之實?無恥之極!”

  “哼!諸位不必多言,待擒下那小輩,再與這妖孽計較!”

  道凈老道冷哼一聲,已當先將自己手中的玉磬望空拋起。

  “叮!”

  玉磬自響,仙樂當空。

  裊裊云煙憑空而生,絲絲縷縷,縹縹緲緲。

  有清光流轉于期間。

  隱隱間,似得見天外勝景。

  有仙人道尊,高坐玄壇,口吐大道玄音,令人迷醉而不自知。

  一旁的小青和薛驚鴻眼中閃過沉迷之色,旋即又現掙扎。

  道凈老道的玄真道曲,乃景龍觀天師葉法善親傳大法,十分不凡,便是天上真仙,能及此法者也是寥寥之數。

  葉法善于妖族聚居的大荒之地,一曲度化群妖,七千四百之數。

  從此成了景龍觀中,赫赫有名,威震天下的七千四百道兵。

  只是道凈老道卻并未得其中精髓,小青、薛驚鴻兩人也有不凡修為。

  否則,道曲一響,兩人便要沉淪大道玄音之中,被其度了去。

  道凈一動,其余三人相視一眼,便齊齊踏出,各施妙法。

  事已至此,多言無益。

  唯有手底見真章。

  金山寺前,四人各逞妙法神威。

  也扯動了天下風云。

  人世間,便有數人似所感,被這暗起的風云所動。

  在千里之外的北茅山上。

  此世之人所言茅山,實是一分為二,南北之別。

  南茅山,乃茅山道宗之始,最早為九霄萬福真君之道場。

  至抱撲仙人葛仙翁,茅山之名廣傳于世。

  而后日漸勢威。

  直至數百年前,當代南茅掌教得承衣缽,此人也是葛仙翁之后,一鳴驚人,被世人尊為在世三仙之一,才重振門庭。

  如今,世人少有知其名者,仍以葛仙翁稱之。

  而北茅山,是素有茅山北宗之稱的景龍觀。

  此觀是同為在世三仙之一,也有天師之稱的葉法善所立。

  此人本也是師出南茅,只是在南茅勢微之時,不知為何,另開枝葉,開創了北宗一脈,景龍觀。

  其人大有青出于藍之勢。

  三仙之名并稱于世。

  茅山有南北二宗。

  世間也有龍虎、景龍二天師。

  龍虎山老天師當為第一,同有天師之稱的太素真人,葉法善為三人中最年幼,卻隱隱間,壓了葛仙翁一頭。

  此時,北茅山上,景龍觀中。

  一個十歲孩童模樣,卻有一頭白發,一身清雅出塵之意的小道,從觀中緩步走出,抬頭望天。

  明明是孩童模樣,眼中卻滿含滄桑,似有無盡歲月。

  恐怕世間難有人相信,威震天下的三仙之一,景龍天師,太素真人,葉法善,竟是這么一個小小孩童模樣。

  “唉…”

  葉法善收回目光,搖搖頭:“天意難違…”

  便轉過身,又緩步回到觀中。

  龍虎山,天師府。

  一個清樸的道觀中,有一間不起眼的靜室。

  一個相貌清古,也不甚起眼的老道盤坐榻上,身前一柱清香裊裊。

  老道忽而睜開了枯皺的老眼皮,裊裊香煙之中,似有兩顆星辰一現即逝。

  “士元…”

  老道干皺的唇皮開合,發出沙啞干澀的聲音:“你親往鎮江金山寺走上一遭,將秉一帶回觀中,不可停留片刻。”

  跟此數十里,另一座峰頭之上,一道人一襲此色八卦羅衣隨,三縷長須,一柄拂塵斜倚在手彎處。

  聽聞耳中傳來聲音,眼中若有所思,輕嘆一聲。

  拂塵輕揮,一聲和清唳,一只白鶴從云霄之中掠來。

  道人身形一閃,便已立于白鶴背上,逐云而云。

  南茅山。

  萬福宮。

  一個身高五尺,腰背佝僂,滿頭白發,皮肉干枯,如同行將就木般的老道人,身后跟著數十個道士,老少皆有。

  朝著堂上供奉的一尊畫像大禮參拜。

  老道人澀聲拜道:“恭迎祖師顯圣臨凡。”

  他身后眾徒子徒孫應聲拜倒,齊聲高呼:“恭迎祖師顯圣臨凡!”

  畫像上,畫的是一尊素衣道袍的長須道人。

底下案桌上,有一尊牌位,上書:九霄玄壇萬福真君  在眾人參拜之下,畫像之上,忽地綻放萬千毫光。

  案桌上香火裊裊娜娜,于大殿之中盤旋繚繞。

  竟緩緩勾勒出一尊人形來。

  這香火人形,遭那畫上毫光一照,緩緩現出衣袍、發膚。

  不多時,一尊身穿華麗道衣的仙人,便憑立虛空。

  這仙人,與那畫上之人,一般無二。

  只是相比畫中人一襲素衣,此人所著,未免過于華麗。

  “免禮。”

  仙人大袖揮過,聲音輕淡高遠,如從九天之上降下。

  “吾得汝等一后輩弟子以吾符詔奏告,言下界有妖邪,竟敢掀起滔天水禍害人,又以治病平疫為名,蠱惑生靈,實乃罪大惡極,”

  “吾于天庭為仙官,不便插手人間之事,賜爾斬妖符一道,爾等速速前去,斬此妖邪。”

  “啟稟祖師…”

  那老道人恭身拜道,只是話才了口,便被那仙人打斷:“不必多言。”

  “是…”

  老道人便是南茅山掌教,世人所稱之葛仙翁。

  他雖未在天上為仙,但論起道行境界,恐怕早已經遠勝眼前的這位祖師。

  不是他有多驚才絕艷,而是這位祖師…

  老道人心下一嘆。

  雖是如此,祖師之命,他也不得不從。

  那仙人說完,得了回應,便大袖一揮,兩道流光飛出,落于老道人身前,身影便緩緩淡去,直至不見。

  老道人這才回過身,于眾弟子中掃過,落于一個道人身上,嘆了一聲:“含光,便由你去一趟吧。”

  “是。”

  道人倒是干脆,沒有半句多余的話,便躬身接過斬妖符,領命而去。

  “慢著…”

  老道人看著他離去,猶豫了一瞬,便叫住他道:“不必過于執著,盡力便是,事有不濟,便回來。”

  “是。”

  道人回身一拜,又轉身離去。

  老道人只搖頭不語。

  除此道門三宗,各有其行。

  三山五岳,天下各門,似得了某種信號一般,皆有異動。

  金山寺前。

  道凈四人一身狼狽,跌坐山門之前。

  道凈滿臉不甘與怨恨,嘶聲道:“法海!你仗著有幾分蠻力,勾結妖邪,戕害同道,必不得善終!”

  陶洞靈也怒道:“不錯,你便是勝得了我等四人,也還有我等師門,還有天下持正之士,你法海再是厲害,也難堵天下悠悠眾口,難敵天下正道宗門!”

  “是嗎?”

  陳亦的聲音悠悠傳出:“那便讓他們來吧,你們四個,便于我寺門之前反省反省,讓‘天下正道’來搭救你們吧,”

  “正好,這天下…”

  “也是時候清掃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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