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時有人能看見盤坐禪房之中的陳亦,除非是十分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否則十有七八,會雙膝一軟,直接跪下。
一襲白衣,跌迦而坐,半懸空中,緩緩浮沉。
本來就亮的腦門后,有三朵云氣綻放華光。
一如許多神佛畫像中所畫的神光慶云。
左邊云氣華光中,有一個小小的人兒,小人臉上五官皆具,卻模糊難辨。
也如他一般跌迦盤坐于云氣之中。
右邊云氣華光中,是一枚金光燦燦的渾圓舍利。
在陳亦剛剛成就先天之時,原本居中的,就是這枚舍利。
而居于右邊的,卻只是云氣華光,內中并無其余兩朵一般,各有一物居存。
但現在,居中的舍利卻被推至了右邊。
原本空無一物的云氣華光中,此時有一枚明珠滴溜溜旋轉,綻放無量毫光。
光明透出禪房,將整個小院都映照得如同佛國神境。
而在這佛國神境之中,無論是云氣華光,還是舍利、元嬰,抑或是那枚綻放無量毫光的明珠,都無法奪去懸在半空的陳亦的光華。
他的存在,就像是這佛國神境之中唯一的神,唯一的佛。
這顆明珠,就是摩尼寶珠。
這也是在外界看此時的陳亦的模樣。
摩尼寶珠能獨立出現于現世之中,代表著寶珠凝煉,已經由虛化實,能具現于世。
陳亦心心念念的摩尼寶珠,自然不可能僅僅只是讓他頂在腦袋上。
此刻他人所能見,如此種種,也只是外相。
如今陳亦自己所見,卻是真正的如同置身一片佛國神境之中。
其中之景,難以用語言描述,又盡可歸于四字:澄凈,華麗。
這方神境之中,四方無邊,頭上無天,腳下是如若黃金琉璃鋪就的大地,一望無際。
以黃金寶玉鋪就的大地,是何等難以想象的華美瑰麗?
除此之外,此境中再無他物,哪怕是一粒塵埃,澄澈、清凈得令人難以想象。
令人一觀,便是心曠神怡,好像看上一眼,就能洗去人心中的一切煩惱,能置身其中,必定是無憂。
而無憂,已是極樂。
這并非是什么神通法力,無邊佛法,僅僅只是澄凈到極致的效果。
世人絕對無法想象,僅僅只是“干凈”,就能有這般偉力,能讓人忘卻煩惱。
否則,恐怕這世間再無邋遢、齷齪之人。
也絕對無法想象,世間竟會有這等清凈之地,能讓人無憂。
事實上,世間確實沒有這等清凈之地。
這種凈土,只存于心中。
存在于陳亦的心中。
世間常有“佛國”之稱,陳亦此時才知并非虛妄。
佛經有言:若菩薩欲得凈土,當凈其心;隨其心凈,則佛土凈。
此佛國不在世間,不在世外,而在方寸一心間。
諸佛菩薩,心中皆有一片佛國凈土。
此佛國凈土乃度己、度人、度眾生之所。
禪房中,陳亦于虛空跌坐,臉上無喜無悲。
清凈一如此時存于他心中的那片凈土。
頭頂云氣華光中,寶珠滴溜溜旋轉不休,左右兩邊小人和舍利各自綻放清、金二色光華,輝映寶珠,更加明亮。
寶珠毫光又將二者映照。
小人形態在毫光之中,竟在緩緩改變。
變得越發完整,面上五官越發清晰。
很快,那模糊難辨的容貌,竟漸漸顯露了出來,竟然已與陳亦有七八分相似。
那顆黃金舍利也顯得越發凝實厚重。
初入先天之時,這舍利不過小指頭大小。
在凝煉寶珠之前,已大了兩三倍有余。
而如今,卻已大如拳頭。
僅此外相,便可見結成摩尼寶珠,種種玄妙與好處,已大得難以想象。
但陳亦知道,寶珠雖然已由虛化實,現在卻還未競全功。
本來寶珠由虛化實,是最難的一步。
陳亦也是這么認為的。
但在他進行到這最難的一步時,卻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
就好像冥冥中有種無形之物降臨,讓他知道,他接下來要做的事,一定會順利,一定能成功。
事實上也是如此。
還沒等他用力,摩尼寶珠就從虛幻的識海中,一躍而出,沖上了頭頂三華云光。
而且還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壯大,壯大自身,也壯大他于佛、道二法上的修為。
這種莫名的順利感覺,一直持續到陳亦即將一腳踏出先天四等,就要直入五等之時,才豁然消失。
讓陳亦有那么點悵然若失。
卻在一瞬間被他斬去。
這時,一顆明珠,于他心中的那片凈土中一躍而出,高居于“天”。
如大日凌空般,將這片清凈澄澈到極致,卻一無所有的土地,增添了第一樣物事——光明。
無量光明綻放,又于“天”上緩緩流動匯聚。
似在勾勒作畫一般。
與此同時,陳亦頂上三華居中云光內,也發生著和“凈土”中一模一樣的景象。
流光緩動,片刻間便勾勒了一個輪廓。
雖然虛幻不清,卻已經可以看出,這是一尊有著四條臂膀的人形輪廓。
無論是云光中的摩尼寶珠,還是“凈土”里的“大日”,都被這尊人形輪廓的四臂之一托于掌中。
端坐于“天”,無量毫光,普照這片凈土。
黃金琉璃大地,愈發通透燦爛。
原本如混沌一般的“天”,被這無量光明照耀,大地反照,漸有流光如云煙一般緩緩匯聚。
凈土之上,這才似乎出現了一片真正的天空。
這天幕卻是一片淡金之色,“云朵”也是一縷縷流淌的如煙明光。
就在這時,新誕生的天空,突然又起異變。
天外,一陣劇烈的顫動,似有外物想要沖進這片凈土。
片刻間,便將新生的天幕,撕出了一道口子。
一種無形無質的龐大壓力,頓時充斥這片凈土。
浮光如影,漸聚成形。
淡金的天幕之中,出現了一張極美的臉龐輪廓。
散發著奪目的光輝,璀璨得讓人看不真切。
光輝之中,那若隱若現的線條輪廓,已窮極凡人所能想象的美。
竟和當初陳亦在白蛇世界中,那位女仙之首的驚鴻一現。
就是那驚鴻一現,就已經給陳亦留下了一道至今不可磨滅的傷。
“看”到這張臉的出現,陳亦不驚反喜。
終于等到了…
禪房中,陳亦此時也顧不上追究先前那股莫名降臨的順利感到底是什么。
摩尼寶珠成功凝煉的喜悅,還有這個禍害他這么久的禍端終于被逼了出來。
一直微皺的雙眉舒展開來。
所謂道傷,根本無形無質、無蹤無跡。
說它存在,你無處去尋。
說它不存在,卻又如附骨之咀般,難以抹去,無時無刻不在蠶食著他。
以道為名,是因為這本就是那位女仙之首竊取天地元炁得來的力量,本就是道的力量。
雖無形質,卻有根源。
這位紫虛元君的烙印是無法抹滅的。
若是抹滅了,這股力量自然也就重歸于天地,消散于無形。
這也是陳亦治愈自己身上道傷的唯一方法。
只是說是烙印,卻幾乎等同于這位元君本身。
若是置之不顧,或許還真有一天,這位紫虛元君就會通過這道本源烙印降臨。
屆時會發生什么事,陳亦都無法想象。
總歸不可能是好事。
之前他修為遠不足以和那位元君比擬,自然也不可能抹去。
如今,這道無形無質的本源烙印,竟被由虛化實的摩尼寶珠逼出一絲形質。
“我欲生清凈國土…”
陳亦眉頭舒展,口齒開合。
其聲聞于外,亦聞于內。
心中黃金琉璃凈土上,那虛幻輪廓也似有口張合。
梵音遍聞其中。
“其國眾生皆行十善…”
“身口意三業清凈,無有眾苦,但受諸樂…”
“故…”
“此國土當稱極樂…”
虛幻輪廓手中所托明珠綻放無量光明。
天幕之上,那臉龐輪廓頓時一陣扭曲。
絕美之形,竟現出一絲猙獰。
如同心臟一般,開始鼓縮。
“天地”間一片劇烈動蕩。
此時在天王寺外。
那只從未知之處,撕裂天空,踏出現世的大虛,正與兩條蛇妖大戰。
青螝、白蠆經過陳亦的傳授,又于小須彌之中修煉多時。
修為境界都已不可同日而語。
當年的蛇母,乃至那太陰賊道,若是重生,也絕然不是兩妖對手。
那只大虛在兩妖眼中看來,也不過如此。
但是他哥倆也實在不敢在此地放開手腳,全力去打。
這里畢竟是人類城市,他們怕傷及了無辜。
屆時見了圣僧,須無法交代。
同時那怪物龐大之極的體型,也實在讓他二人頭痛不已。
而且,這大虛非但只有龐大的體型。
能力也詭異之極。
他二人的法力幾乎能嶊山填海,可打在這怪物身上,傷害卻極其有限。
反而無論是法力,還是以蛇軀擊打在它身上的力量,都像是被它吞噬了一般。
然后又從口中吐出一種被那個自稱死神的小姑娘稱為“虛閃”的光柱,威力十分巨大。
就算是他哥倆,也不敢輕攖其鋒。
雖然如此,二妖畢竟也非同凡響。
大虛想要傷到他們,短時間內也是難能。
而二妖想要擊敗這東西,也必要先找出這怪物的弱點所在。
一時間,就兩相僵持。
二妖與大虛的戰斗是僵持住了,但對于旁人,這戰斗就是徹徹底底的一場災難。
因為僅僅是余波,就將方圓數公里地,都摧毀得一干二凈。
也幸好,這里地處偏僻,周圍相隔了一大片樹林。
加上二妖心有顧忌,刻意控制的結果。
如此形勢,更是大大牽制青螝、白蠆的手腳。
“這是…蛇嗎?”
朽木露琪亞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戰斗。
她從來沒有聽說過,除了死神和虛外,世上竟然還會有這么強大的存在。
而且還是兩條蛇!
“這可是連隊長級別的死神都難對付的大虛啊…”
相似的驚嘆,還出自另外兩人之口。
在結界外的幾人,根本沒有想到,除了他們外,還有“人”在暗中窺探著這里的戰斗。
一座大樓上,一個頭戴綠白相間的漁夫帽,穿著木屐,掩蓋著半張臉,只露出稀疏胡茬的男子,就在遠遠看著這場戰斗。
嘴中也不知是高興還是嘲笑,倒有些像是興災樂禍一般:“哦哦,竟然出現了這樣的意外,真是有趣了…”
還有某處,一雙眼睛在通過某種奇特的方式,穿透了兩界之隔,注視著這里。
“意外?異端?”
“無論如何,沒有人能阻擋我…”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響,幾乎驚醒了整個城市。
無數人在驚嚇之中尋求答案。
那只大虛口中竟然正在噴吐出一道粗達數十米的巨大光柱。
目的,就是結界之前的黑崎一護。
“不能讓這畜生驚擾圣僧”
青螝厲喝一聲,兩條巨蟒便瞬間擋在了結界上空。
首尾相銜,如輪一般轉動。
那巨大的光柱瞬間轟下。
竟然無法穿透兩妖所結的蛇輪。
不過這光柱也沒有消失,而是源源不絕地從大虛口中射出,不斷地沖擊著。
一陣陣強光和余波像是巨浪一般,朝四面八方激蕩而出,一浪接一浪,似乎沒有止境一般。
除卻被兩妖擋在身后的結界范圍,其余地方都是瞬間被推平。
“糟糕!”
“這怪物剛才一直在吸取我們的法力,現在盡數返還了回來!”
“再這么下去,你我兄弟也無法抵擋!”
青螝、白蠆擔心的并不是自己會傷在這怪物手下,也不怕它能攻破圣僧親手所布的結界,這怪物還沒有這等能為。
純粹只是擔心無法擋住這怪物的攻擊,會讓其波及無辜,尤其是自己二人的任務目標。
更不愿這怪物驚擾了圣僧。
說到底,還是他們修為不到家。
消滅怪物不難,難的是在短時間內,又不傷及無辜的前提下將其消滅。
正當二妖開始焦急,天地之間,突然開始震動。
由慢至快,從輕微到劇烈,不過是短短一瞬。
就像是大地震一樣,讓人有種天都在晃動。
不過二妖卻是大驚。
這不是錯覺,天真的在晃動。
“地震了?!”
日暮老頭一驚一乍地叫起來。
無論是黑崎一護等人,還是暗中窺視的眼睛,都是一陣驚疑。
就在這時,青螝、白蠆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和“地震”一樣,都是憑空出現,卻是瞬間就充斥了這方天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