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可不知道自己再晚一步就會被直接找上門了,不過此時他并未走遠,而是蹲在漁村外海邊一處礁石上,盯著身下海水中那晃動肢體的棕黑色章魚若有所思。
沒有觸碰,但他能夠清楚感應到一股股特殊的情緒從章魚身上散發而來,親近,得意、沮喪…
這只跟在屁股后的章魚始終對男孩的存在很親近,沮喪可能是對方晃蕩大半天沒見被撈起而滋生的情緒,但那得意就讓藍禮有些不明所以了。
他目光掃了半天,最終勉強發現了一個特殊之處。
“身體變大了?”
男孩不自覺摸了摸下巴,隨后擼起褲腿跳下去將這章魚拽出水面來,滑膩的觸感讓他頗覺惡心,但捧在手中的感覺的確比以前重了不少。
“所以你還是個孩子嗎?”
盯著眼前這頭散發海腥味的丑東西,他如此嘀咕著,但心中卻更相信另一種可能。
最初這章魚是被異化了的,但異化后它除了能夠聰明的主動與藍禮散發情緒,以及緊追不舍地跟在屁股后外,倒是沒見有什么特殊之地。
后來藍禮突發奇想,將一枚古道種子喂給了它,然后…
然后其實也沒發生什么太特殊的變化,只是通過斧頭標志,他能察覺這頭章魚在海底獨自生活時偶爾會襲擊海中魚類,“性格”也變得暴躁了一些,但與曾經那只老鼠張狂的模樣截然不同,它仍舊保持著“理智”。
此時來看,它變大的體型很有可能是因為古道之種的反饋。
隨手將這東西扔進海中后,藍禮原地琢磨了一會,最終搖了搖頭,不再去想,轉頭朝著目的地方向出發而去。
收留他的鐵民夫妻以為藍禮要去的是海豹皮角,但實際上他的目的地是漁村東邊一個叫卵石鎮的地方。
那里此時正有船只準備起航,朝著維斯特洛大陸河間地一處叫海疆城的地方趕去——而今那邊正發生著除了仙女島之外的另外一場戰爭。
卵石鎮位于大威克島的東南角,靠近海岸線,鎮子當中的石質建筑排列的即擁擠又亂七八糟,除了能看清楚是圍著一座方形城堡林立之外,看不到任何規劃可言。
這里生活著的基本上都是漁民,數以千計,行走在鎮子泥濘的道路上,可見一個又一個漁夫打扮的老鎮民路過,路邊也時長可見晾曬的漁網與風干的魚干,空氣中一股腥臭味道撲鼻繚繞,始終揮之不去。
趕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路后,藍禮就已經抵達了這里。
此時他的外表并不太起眼,幾個月時間都沒有打理的漆黑頭發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肩膀,額頭處的劉海也有意無意地將他那雙異于常人的漂亮眼眸遮擋了住,身上穿的衣物是借宿那對老夫妻一個叫哈拉格的兒子小時候穿的,樸素而又丑陋,與這里漁民們的服飾特點沒什么差別。
“請問,梅林大人的船走了嗎?”兀自在街道上走了一陣子后,他拉住一位路過的老漁夫開口問了一句,那一口不算熟練但基本合格的鐵種腔調無法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要明天一早才會走。”老漁民回答,隨后瞧了瞧這孩子獨自一人的模樣不由問道:“你這小崽子,是從哪來的?”
“拇指村來的。”藍禮道出之前他住的那個漁村的名字:“我爹上次就被梅林頭領招去打仗了,也不知道現在啥情況,我想要去找個人給他捎句話。”
“捎句話?”
老漁民聞言了然點了點頭,隨后朝著鎮子北部方向指了指:“那船就停在梅林大人的城堡下邊,很好找,不過到晚上那邊就不讓人靠近了,小子,你要去就趕快。”
“好的,謝謝!”
藍禮很有禮貌地回應,隨后轉身朝著那城堡方向繼續前進,不過路走到一半,他的腳步就突然一停。
因為他在街道上見到了一個特殊情況,或者說,是一個坐在那里等死的人。
那是一個面部皮膚潰爛,喘著粗氣明顯身患重疾的人,靠在小巷邊緣的木墻根處,穿著一襲洗的發白的亞麻衣衫,看起來單薄如同夏天穿的衣服。
周圍時有漁民路過,但對那人所在之地卻紛紛避之如蛇蝎,生怕被其所患的病癥傳染。
紅斑病,藍禮認出了對方所患的疾病,這種病的表現形式為皮膚長滿令人奇癢無比的紅斑,患者生病后難以忍受這種瘙癢,通常都會用力抓撓,繼而傷口感染發膿潰爛…
該病對孩童而言并不算重,但成年人患了卻有致死可能,而此時視線中那人,明顯已經活不過今晚了…
心思一動,藍禮摸出在離開之前那位收留他的老婦人給的半顆橘子,復又掏出隨身帶著的潔白貝殼之一,將里面的火種挖出黏在橘子上,最后走到這小巷邊緣的對方面前,將橘子遞了過去。
“送給你,死前吃個橘子吧。”
那人顯然沒料到會有孩子敢靠近自己,聞言后怔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只是他并沒有接過橘子,而是虛弱地朝其笑了笑。
“都說,都說要死了,吃這東西多浪費,小子,你——你自己吃去吧。”
正常人見不到藍禮的火種,他對此已經確認過,眼前這人自然也發現不了這橘子表面的異常情況。
“那咱們一人一半。”
藍禮似乎沒聽見病人的話一樣,將半個橘子又掰開成兩半,其中一半遞給對方。
“吃吧,不吃就再也吃不到了。”
這句話讓原本沒想吃的病人猶豫了片刻,最終小心翼翼地抬起同樣潰爛的手來盡量不觸碰到男孩的接過。
隨后他將這橘子送入口中咀嚼,那甜酸的汁水驅散了嘴巴當中泛苦的干澀,恍惚間,也讓他原本萎靡的精神稍顯振奮了些許。
“謝謝你,孩子,也許因為這個橘子,我能多活一天也說不定。”
男孩聞言看了看這位那張勉強笑著的面孔,點了點頭。
“祝你好運。”
“也希望淹神永遠庇佑你。”對方回答,隨后注視男孩轉身離去的背影抿了抿嘴,頗受感動。
不過沒一會,他這種情緒就突然被打斷,因為復又有一個人走到了他的面前,遮擋住了陽光。
“那男孩和你說話了?”
沙啞的女性聲音聽起來有種異樣的魅力,只是其低頭俯視而來的奇異目光非常富有侵略性,讓病人心里很是不舒服,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
“是的。”
“說了什么?”對方又問。
病人聞言皺了皺眉,道:“他問我,巴克村怎么走。”
雖不認識眼前這女人,但她明顯在跟蹤那男孩,而對于病人而言,他不希望自己帶給那位好心男孩任何麻煩,于是就撒了謊。
可惜對方卻直接拆穿了他的謊言。
“你沒必要替他隱瞞。”沙啞的女性聲音道:“他的目標不是巴克村。”
“你在說什么?我不懂。”病人搖頭否認。
對方沒回應,而是蹲下身來,收攏的斗篷當中伸出一只握著細頸泛紫色玻璃瓶的纖白之手,緩緩在病人那張潰爛的面頰前晃了晃,伴隨著輕微的液體晃動聲,隱隱有奇特香味散發而開。
“我說,他和你說了什么?”
沙啞聲音與之前無異,但鉆入耳中卻仿佛敲擊在了心底,讓病人面色瞬間發怔,恍惚間,一些話語也不自覺喃喃道出。
“他說,送給你,死前吃個橘子吧。”
“那咱們一人一半。”
“吃吧,不吃就再也吃不到了。”
“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