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敢問大人,今日升堂可是審朱夫人與侯爺之案。”
“自然。”
“即是審案,為何宋玉三番兩次偷換概念,將此案往其它閑雜之事上引。還請大人明鑒,審案便是審案,其它無干事宜,便不該提。”
文悅冷靜說出自己的訟愿,經過幾次辯論,他深知宋玉能言善辯,若在糾纏下去于自己不利。
一旁武吉侯周興成附議,頤指氣使道:“不錯,審案便是審案,扯什么名諱自謂。這是公堂,可不是學堂。大人是長安府尹,也非教書夫子。”
宋玉嘴角維揚,笑著接話:“既然侯爺與舉子都這般說了,大人審案吧。”
廖芳貴點頭,“朱夫人,本官問你,為何要休夫?”
“稟大人…”
不容朱清回話,文悅率先搶話,說道:“大人,按大唐律,妻若告夫,需受庭杖之刑,表明誠意,而后再行審案。”
廖芳貴微微蹙眉,這話他之前聽說過,是柳文杰在沈秦氏那案時說的,不過那次被宋玉給駁了回去。
今日文悅又拿出這條刑罰說事,宋玉是否還能駁回去呢。
朱清可是誥命夫人,豈是說罰便能罰的。
廖芳貴看了看宋玉,見宋玉皺眉無語,心中咯噔一聲,暗淡他該不會是沒找到反駁的理由吧。
他又轉身看了眼錢師爺,細聲問道:“師爺,文悅所說可屬實?”
錢師爺點頭輕聲回道:“老爺,確實有這么一條,但朱清乃御賜誥命夫人。我們不好打啊。”
廖芳貴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這話還要你說?今日這公堂之上的任何一位,我們都打不得。本府是讓你想想辦法,免去朱清刑罰。”
“這…”錢師爺也是為難。
宋玉轉頭看向朱清,之前在民房時,他問過朱清這個問題,當時她的回答是,相比被周興成鞭打的幾千鞭,這三十庭杖算不得什么。
話雖如此,庭杖之刑豈是兒戲,每一棍打在身上,哪有不皮開肉綻的道理。
朱清身為誥命夫人,即便有足夠的意志抗住這三十庭杖。可當著眾多圍觀百姓被打,這份羞辱又有幾人能挺過去。
“大人,朱夫人打不得。”
宋玉上前反駁。
文悅冷笑道:“如何打不得?就因她是誥命夫人,便打不得?在下曾聽宋公子說過一句話‘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
“打,往死里打。”周興成幸災樂禍起來。
“…”
廖芳貴嘆氣道:“朱夫人,你可還要告下去。”
宋玉轉身看了眼朱清,眼中盡是愧疚。他早料到文悅會抓住這點做文章,只是唐律在前,卻又無何奈何。
朱清回了個笑臉,寬慰著說:“有些事我能抗著,宋公子無需為我擔心。能以三十庭杖換取自由,是我所幸。”
宋玉深受觸動,卻不忍告訴她,即便她受了這三十棍,此案勝算依舊不到一成。
他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或許能讓她放棄,“朱夫人,即便這三十庭杖打下去,怕是此案勝算還是不高。”
朱清嫣然而笑,“今日來此,朱清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不自由毋寧死…”
“…”
宋玉嘩然色變。
沉默良久后,他輕抬雙眸,認真道:“宋某得夫人垂憐,信任。今日必當全力以赴,替夫人尋回自由之身。”
“謝謝。”
朱清緩步上前,朝廖芳貴躬身道:“民婦愿受庭杖之刑。”
“你可知這三十庭杖打下去,就算是尋常壯漢都非死即傷,你一婦道人家…”廖芳貴還想勸阻,卻在朱清眼中看到從未見過的堅毅不屈。
他深受震撼,卻又頗感惋惜。
廖芳貴輕抬笞刑令,輕聲丟下,“來人啊,庭杖伺候。”
“青天大老爺開恩,青天大老爺開恩。”
堂下圍觀百姓紛紛跪拜求情。
廖芳貴雙目輕閉,咬牙道:“打。”
按照計劃,朱思思是此次庭杖之刑的主罰衙差,與其一同執刑的還有一人,這人生的精壯,孔武有力。
朱思思這邊宋玉早就打好了招呼,只是他不知道這位壯漢是何許人也,萬一是周興成那邊派來的,朱清這次怕是兇多吉少。
朱思思舉著庭棍在行刑前偷偷朝宋玉眨了下眼睛,宋玉那顆提著的心才稍有松懈。
三十庭杖打得虎虎生風,無論是朱思思還是那名壯漢揮棍的力道很大,卻是巧力,力道在空中即將落在朱清身上時,便被他們化解,最終以蜻蜓點水般打在朱清身上。
不得不說這種打法極其巧妙,若不是時常收了銀票打假棍,常人很難做到。
外人看著力道很足的庭杖,卻絲毫未給受罰者任何皮肉之傷。
三十庭杖完畢,朱清卻安然無恙地站了起來,周興成與文悅相繼傻眼,不敢相信。
“方才那兩名衙差揮棍力道極大,怎地朱清絲毫傷害痕跡都看不出來。”
二人大眼瞪小眼,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良久,文悅才反應過來,想起方才執法的衙差正是那名替宋玉接下侯爺鞭子的衙差。
他必然被宋玉收買,才會打出假棍。
“大人,堂堂府衙,竟有衙差敢當眾打假棍?這等藐視公堂行徑,大人不管?”
文悅此言一出,堂下圍觀者紛紛愕然,起先他們還覺得奇怪,以為朱夫人有神靈庇佑才能不受庭杖之刑所傷。
此時聽文悅一說,才知道其中竟有隱情。
有隱情又如何,還能重打不成。
“打假棍?”
廖芳貴故作驚訝,反問道:“文舉子可有證據?”
“證據?”文悅指著朱清道:“朱夫人受了三十庭杖,卻安然無恙地站著,一絲傷痕都不曾留下,敢問大人世間豈有這等怪異之事。”
“不錯。”周興成插話道:“廖知府,今日你若不給本侯爺一個說法,本侯定當把府衙鬧個天翻地覆。”
廖芳貴面露難色。
宋玉起身上前道:“大人既然有人懷疑打假棍,讓懷疑者上去感受下庭杖的威力,是真是假自然見分曉。”
文悅冷笑:“那兩名衙差必然與你有所勾結…”
“證據。”宋玉伸手討要,咄咄逼人:“即是懷疑,拿證據出來。”
“宋公子無需討要證據,文某只問一句,三十庭杖打不出一絲傷痕,如何解釋。”
“或是…神靈庇佑。”
“呵呵,子不語怪力亂神。文某行世二十余載,倒想見見所謂神靈者。”文悅朝宋玉冷笑,“宋兄請出來看看?”
宋玉微微抬頭,“舉頭三尺有神明。文兄看不見?”
“你看見了?”
“見到了,橫梁上方有,公堂之上有,府衙門前有,侯爺身后有,有神明十七人,她們個個年輕貌美。”
宋玉突然停頓了下來,指著周興成身后道:“不對,那里還有十三名幼神…”
周興成打了個冷顫,嚇的連連后退,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公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