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道:“只有你一人明白還不行,應該讓更多人明白。寫篇文章吧,或者寫本書也行,把這個經驗告訴天下人。”
王玄策連忙推辭道:“這是院長您的學問,學生能聆聽就已經三生有幸了,豈敢行此偷竊之舉。”
岳山笑道:“你還是不明白,你是親歷者只有從你的嘴里說出來這些話才有說服力。”
“且這本書還不能以勝利者的姿態來寫,要以反思者的角度來寫,如此才不會引起藩屬國的讀書人反感。所以這本書必須你來寫。”
“至于剽竊思想,我倒是不在意,但看樣子你過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這樣吧,在書里你注明這個想法是我傳授給你的就好了。”
王玄策這才同意:“喏,謝院長成全,學生感激不盡。”
這確實是成全,正所謂立身立德立言,立身這一點他做到了,封侯當高官。立德這一點,自家知道自家事他是不指望了。
那么就剩下立言了。
可立言更難,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那個機會,而現在岳山把這個機會送到了他手里。
岳山又道:“以你的功勞本可以爭取更好的職務,但圣人還是把你放在了鴻臚寺少卿的位置上,可知是為什么?”
王玄策求教道:“請院長指點迷津。”
岳山道:“有一個很重要也很危險的任務,成了他日國公之位可期,失敗就是死。如果你愿意接,從現在就可以開始做準備了。”
“如果不愿意接也沒關系,這是人之常情圣人也能理解。你可以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再給我答復。”
王玄策問道:“我能問一下,這個任務是和外國打交道嗎?”
“對。”
王玄策毫不猶豫的道:“不用考慮了,我答應。”
岳山道:“我還是建議你好好考慮一下,這個任務非常危險,生和死就在五五之間。”
王玄策道:“如果是別的任務我可能需要考慮,但出使他國本就是我所長,若連這都不敢去做還不如辭官回家當個富家翁。”
岳山贊賞的道:“好,果然不愧是王玄策,沒有讓我失望,現在我就把任務告訴你。”
“圣人準備明年發動西征,聯合薩珊王朝和阿拉伯帝國開戰。除了統兵大將,還需要一支使節團和西方各國接觸,我向圣人推薦了你為大使。”
王玄策驚訝的道:“西征?這么快,不是說要等寧遠屯田工作有成效之后在展開嗎?”
自然不能給他說真實原因,岳山就找了個借口道:“薩珊王朝快撐不下去了,大唐必須提前出兵。”
王玄策鄙夷的道:“薩珊王朝也太無能了,偌大的國家這才幾年就被從外部消滅了。”
岳山嚴肅的道:“和西方接觸的時候你最好不要抱有這種想法,一神教的思想大多都很狹隘,但狹隘的思想往往容易使信徒走極端。”
王玄策點點頭表示明白,他見過信教信著魔了的人,思想狹隘走極端,極具危險性。
“基教和綠教是一神教里的佼佼者,教義的煽動性非常大。它們的信徒最是極端,打起仗來悍不畏死。”
“和我們不同,大唐的將士作戰也是悍不畏死,但我們的將士是為了國家為了家人為了博取功名才愿意死戰。”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為了信仰的神而戰,死了是光榮的可以得到神的嘉獎上天堂。”
“如果說我們大唐將士們的悍不畏死是向死而生,他們的悍不畏死就是主動求死。你能明白其中的區別嗎?”
“嘶。”王玄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太清楚這其中的差別了。
有句話叫: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大唐將士們的悍不畏死是硬和橫結合,一神教就是愣和不要命結合。
倒不是說大唐將士們的戰斗力不如對方,而是對方的那種思想就很可怕,要是沒有防備很可能會著道兒。
不過很快他就想到了一個漏洞:“薩珊王朝信仰的拜火教也是一神教吧?為何他們的將士戰斗力那么低?”
岳山贊賞的道:“對,你能想到這一點很不錯。拜火教的教義里還有許多關于原始崇拜的內容,并沒有那么極端,對信徒的蠱惑力沒有那么大。”
“還有一個原因是薩珊王朝已經建立幾百年,統治階層早就已經腐化。”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統治者腐化士兵再勇敢也沒用,所以信奉拜火教的薩珊王朝打不過初生的阿拉伯帝國。”
“但即便如此靠著體量薩珊王朝也不會這么快就倒下,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來自突厥。”
“突厥被我們打敗往西遷徙,能遷走的都是青壯戰斗力極強。他們到了西方后也更愿意攻打已經日漸衰落的薩珊王朝,搶奪他們的土地。”
“在雙方的夾擊之下,薩珊王朝傾盡全力抵抗也無濟于事,被迅速的瓦解。如果大唐不出兵,他們很快就會亡國。”
王玄策了然的道:“原來如此。世界的局勢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被我們打敗的突厥居然影響到了西方的局勢。”
岳山繼續道:“你千萬不要因此就小瞧拜火教的威脅,以前薩珊王朝愿意和大唐交好,一是因為雙方離的遠沒有文化上的糾紛。”
“二是他們能從大唐對外貿易中獲得好處。大唐的絲綢、玻璃、瓷器、茶葉等商品運送到西方比等重的黃金還值錢。”
“他們靠著當中間商坐地收傭金就能賺的盆滿缽滿,為了利益自然愿意和大唐交好。”
“現在他們面臨著滅國的危險,需要大唐出手拯救,就更愿意放下心中的成見了。”
“雖然拜火教在一神教里它算是包容性最大的宗教了,但依然存在很強的排他性。”
“當年西域諸國都信仰拜火教,佛教傳入西域后遭到拜火教的強烈反抗,雙方廝殺幾百年最終以拜火教的全面失敗告終。”
“事實已經證明,一神教的排他性是最強的,不太可能和別的宗教共存。就算以華夏文明的包容性,想改造它也非常難。”
“所以和對方接觸的時候你一定要小心,把警惕心提到最高,千萬不要有僥幸心理。”
王玄策肅然道:“喏,學生一定牢記院長今日之言。”
岳山點點頭繼續說道:“這次出兵的主要目的是積累西征經驗和試探西方世界的反應,規模不會特別大。”
“重心還是在你們使節團身上,必須要摸清楚西方的情況,他們他們真實的想法,為下一步大唐的國策制定提供最詳細可靠的資料。”
王玄策道:“喏,學生一定完成任務,不辜負您的厚望。”
岳山道:“這件事情現在還處在保密階段,不要對任何人講起。接下來你不用花費太多心思在鴻臚寺,專心把那本書寫出來,再好好研究西方各勢力的情況。”
李世民應該是私下和心腹重臣們達成了共識,開始為西征做準備。
首先要師出有名,中原王朝自古以來都講究名義二字,西征這么大的事情更需要大義之名。
名義非常好找,先是大唐的商人哭訴他們的貨在西方被人給打劫了,人也給殺了損失慘重,希望朝廷主持公道。
這件事情自然引起了廣泛的討論,到底應不應該為了商人出兵。
按照以往的習慣自然是不值得的,商人地位低下誰給你們討公道啊,但當商人們把損失的總數額說出來之后所有人都失聲了。
如果大唐放任不管,因為商路不通會造成數百萬貫乃至千萬貫的損失。
錢財動人心,在這么多錢面前沒人敢再輕易開口說不能出兵了。
但不管怎么說,為了商人出兵總覺得有點違背常理。
這個時候有一伙人很敏銳的發現了這股輿論動向,馬上開始采取行動。
這些人就是薩珊王朝駐大唐的使節團。
美伽帕諾斯是薩沙王伊嗣俟的侄子,屢次代表薩珊王朝來大唐朝覲同時請求出兵支援。
然而大唐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寧愿支持軍械也始終不愿意出兵,問題是薩珊不缺武器裝備,卻的是實打實的援兵。
年初薩珊和阿拉伯作戰又一次大敗,亡國之禍近在眼前。伊嗣俟趕緊再次派遣他來大唐求援,然而依然未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也知道大唐再不出兵薩珊馬上就要完了,所以沒有和之前那幾次一樣回國,而是一直留在大唐進行游說。
只是大唐根本就沒人理他,讓他非常的沮喪。
隨著祖國越來越多的壞消息傳來,他們一行人也是心急如焚。
大唐的商人上書請求朝廷出兵保護的事情他們也聽說了,美伽帕諾斯等人自然是狂喜不已,馬上派人去打聽具體情況。
“打聽清楚了嗎?是不是真的?”美伽帕諾斯急切的問道。
歐塔斯佩斯顧不上喘氣,連忙惠寶刀:“打聽清楚了,消息屬實。”
“突厥人和唐人有血海深仇,一直在劫掠唐人的商隊,大食人雖然不敢明搶,暗地里也沒少做這樣的事情。”
“大唐的商人說,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他們每年要損失千萬枚金幣,現在反對出兵的人已經少了許多。”
“嘶,千萬枚金幣。”美伽帕諾斯羨慕嫉妒不已,大唐太富庶太強大了。
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不是嫉妒的時候,反而慶幸貿易額是如此的巨大,只有這樣才能打動大唐的君臣。
“真正能起決定作用的不是普通百姓和官吏,而是大唐皇帝和少數宰相,只有他們表態才行。有沒有打聽到這方面的動靜?”
“沒有,我們的目標太明顯,很難接觸到這種高層的隱秘消息,但大唐皇商行參與了進來。”歐塔斯佩斯說道。
美伽帕諾斯驚喜的道:“皇商行參與進來了?是了是了,他們才是最大的商人,商路受阻他們的損失最大。”
“皇商行是皇室的產業,他的利益受損直接影響到皇室的收入。哈哈…真是光明神保佑。”
歐塔斯佩斯也興奮的道:“這些大商人背后都有大唐的權貴支持,他們一起出手肯定能影響到唐朝皇帝的決定。”
美伽帕諾斯道:“我們也不能閑著,繼續求見唐皇。就說我們是大唐的臣屬國,愿意保護商路不受侵害,請求大唐出兵討伐突厥和大食人。”
歐塔斯佩斯道:“好,我這就去遞交國書。”
美伽帕諾斯叫住他道:“別急,還要和大唐的商人取得聯系,向他們表明我們的友好態度,許諾他們好處。”
“還有,唐人最恨的是突厥人,在宣傳的時候一定要把突厥人的威脅放在第一位,這樣更容易激起唐人的仇恨心理。”
“我波斯也有許多商人在長安,把他們也叫上造勢。這是我們最有機會說服唐皇的一次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歐塔斯佩斯佩服的道:“還是您考慮的周到,我這就去辦。”
說完他就急匆匆去處理這件事情。
等他離開美伽帕諾斯又叫來一個隨從道:“馬上給我準備幾份厚禮,我要一一去拜訪大唐的幾位宰相。”
薩珊王朝的國書依然被拒收,但讓美伽帕諾斯高興的是這次負責接待他們的鴻臚寺官員態度好了許多,語氣沒有之前那么生硬。
對于這些外交官來說,馬上就想到了一種可能…大唐內部對出兵的態度有所轉變了,這真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他們加緊拉攏商人,游說有話語權的高官。
岳山這個第一號的權貴自然也是被拜訪的對象,而且還是重點拜訪對象。
不過他并沒有見這些使者,不是不想見而不是不能見。
皇帝對他能這么放心,很大一個原因就是他不攬權只當謀臣,這也是他和皇帝的默契。
如果他私下會見外國的使節,就超出謀臣的職能范圍了,所以薩珊的使節團注定要失望而歸。
但他不動有人動,長孫無忌第一個接見了薩珊使者。雖然沒有給出任何答復,但僅僅是接見這一個動作就說明了一切。
美伽帕諾斯等人受到這個鼓舞,游說的更加有動力了。
隨后李績、劉弘基兩位樞密院正副使也分別接見了他們。
與此同時,在薩珊使者和商人們的努力下,突厥在西方死灰復燃時刻準備打回來的消息也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知曉。
朝野的輿論風向終于開始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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