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大朝會。
在太和殿舉行的,乃是大玄最高規格的朝會。尋常的時候,幾個月還難得舉行一次。
上一次太和殿的會典,還是賈寶玉冊封太孫的典禮。
這一次,雖然人員規格比不過上一次,但是也算重要。因為西征大軍班師回朝,且還有數個外國使臣覲見。
辦理這等涉及國家顏面的大事,必是在太和殿進行。
高高的龍臺之上,最醒目的自然是正中寬大威嚴的龍屏、龍椅,在龍椅前方,置著御案。
賈寶玉著四爪金黃蟒袍,戴紫金冕冠,高坐在御案之后,安靜的聽著牛繼宗一條一條的誦讀著戰報及各國賠償條款。
陳喬作為主帥,此時此刻還坐鎮西海邊陲,防止變亂及處置掃尾之事,所以由牛繼宗帶著重要戰俘、諸國使臣還有大批戰利品,班師回朝。
牛繼宗的聲音很粗放響亮,在安靜的大殿內,還帶著陣陣回音。
“斬托摩王城守軍八千余人,新任托摩王開城受降,俘三萬六千余守軍。”
“斬首托摩王公貴族數百…”
賈寶玉的目光沒有始終留在牛繼宗的身上,而是時不時的,俯視一眼巍峨大殿。
從這個天下至尊的角度看下去,心境都會自然而然的有些不同。
終于,牛繼宗將西海大戰的所有戰果匯報完畢,賈寶玉便笑道:“牛將軍及眾將士,辛苦了。”
“為殿下,為朝廷效力,乃臣等本分。”
君臣二人略作客套,牛繼宗退下,賈寶玉便令托摩使臣進殿。
隨著禮官的層層宣示,不時果然在禁衛的護送下,進來幾個裝扮明顯和中原人不一樣的毛子。
嘰里咕嚕的兩國語言非障礙交流細節,賈寶玉都不用理會,有鴻臚寺和禮部等負責便是,賈寶玉只是象征性的看了一眼對方遞上來的國書。
呵呵,雙語標注的。時人辦事,也很妥帖。
也沒細看,賈寶玉作勢將國書往案上一擲,不悅道:“托摩國興兵犯我邊疆,對我大玄軍民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和重大的損失,為何國書上,沒有表明托摩國應該為此向我大玄帝國所作的具體賠償?”
那新任托摩王的使臣知道賈寶玉的意思,忙回話。
其隨行使臣翻譯道:“請上國太孫殿下見諒,我王定會遵守承諾,將應該賠償給貴國的金銀財寶和牛羊馬匹,全部不少的獻上。只是這一次的戰爭,對托摩國造成的傷害也極大,我王一時也難以拿出那么多的財寶和牛羊,還請上國太孫殿下寬恕年限。
我王為表對貴國以及太孫殿下的敬意,特獻上美女三十名…”
美人計,對賈寶玉而言沒什么用。再說,這是金鑾殿,也不可能把三十個異邦女子招上殿來瞧看姿色。
因此并不理會,轉而看向牛繼宗:“牛將軍,此行你帶回托摩國的賠償共計多少?”
“回稟殿下,計有金銀二十車,珠寶十車,牛羊各兩千頭,戰馬五百匹。”
牛繼宗的話一說完,賈寶玉便哼道:“連五分之一都不到,這便是托摩王的誠意嗎?”
托摩國畢竟隔著大玄太遠,縱然破了王城,大玄一時也無法滅其國祚,所以只能暫時按照慣例,扶持新王。
不過他和慣例的不同是,以前的朝代,扶持大概是真扶持,說不定還要送錢送糧…
他自然不可能,不但不可能送錢送糧,而且還要刮地三尺,最好能將托摩國的財富掠奪干凈才好。
畢竟像這樣出師有名的征伐,以后可能不太好遇見。
所以陳喬在他的授意下,漫天要價,托摩王坐地還錢,最后在刀口脅迫下,雙方愉快的達成賠償協議:
金銀、珠寶各一百車,牛羊各兩萬頭,戰馬一萬匹。
托摩國,并非西海以西大國,這種賠償力度,足夠要其半條老命,更別說,陳喬的大軍攻城略地之時,已經劫掠過一番了。
賈寶玉很確定,沒個十年八年,托摩國都不可能恢復過來。
接下來,自然便是托摩使臣的賣慘時間,索要盡可能長的賠償年限,甚至想要用美女來抵償財貨的賠償。還要求大玄盡快從他們王城撤軍…
對這些賈寶玉自然不會答應,不過還是很仁慈的寬限了時間,令托摩王三年之內分三次償清債務。
一些文武百官很難理解賈寶玉的這種做派,有些議論之聲。
新任禮部侍郎徐尉出列道:“殿下,臣以為新任托摩王既然心向我大玄,朝廷應該做的當是扶持嘉獎,令其真心向我朝臣服,而非恃強凌弱,大量索取財貨,此舉實有失我天朝上邦顏面。
正所謂,仁者義之本也。又所謂…”
賈寶玉不等徐尉的長篇大論說完,便打斷笑道:“徐大人認為本王這么做,乃是不仁不義之舉?”
“臣不敢,臣只是覺得,君子當不自大其事,不自尚其功。托摩犯我邊疆是為可恨,然今已被我王師擊潰,其國也舉國投降,答應稱臣納貢,則我朝當懷寬恕之心,不可過度欺凌,否則若不能以禮服人,只恐邊關戰事經年不熄,徒耗國力,于我朝不利。”
聽他這么一說,賈寶玉倒覺得這徐尉也不是單純的迂腐。
大概他的意思就是,適可而止,不要把人逼急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一直打架對大家都不好…
倒也是,要是完全沒有一點道理,歷朝以來也不會這般行事了。
但是賈寶玉比他們有更清晰的認知。只有自己強大的同時,并削弱敵人,才是王者之道,也是生存法則。
否則所有的以德服人,不過都是養虎為患罷了。
等敵人緩過氣來,還不是會反咬一口,那個時候,敵人可不會記德,只會記仇。
不過觀念這種東西是極難改變的,這個道理,一時半會他肯定也是無法說服這些文臣的。
所以,賈寶玉忽地冷笑道:“聽徐大人的意思,是讓朝廷放棄托摩的賠償,讓我大玄邊關的百姓枉死于敵人刀口之下,讓我大玄將士的鮮血,白白灑落在海疆?”
徐尉聞言,面色白了一些,忙道:“臣絕無此意,臣只是覺得,不宜對托摩等國逼迫太甚,以防其再生叛亂之心…”
徐尉說著,聲音都小了起來,他可不敢領這兩宗罪狀。
其他大臣也紛紛出來替徐尉解釋,并請求賈寶玉息怒。
賈寶玉冷道:“若敢再生叛亂之心,難道我天朝王師便再行剿滅不得?本王這么做,要的便是令四方夷狄知曉,敢犯我疆域,殺我百姓者,勢必教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爾等食我朝俸祿,居我朝官職,竟為敵人求情,莫非是收了托摩王的錢財?”
賈寶玉此話一出,那些原本還想諫言的人全部噤若寒蟬。
徐尉更是忙跪下,為自己申辯清白。
賈寶玉才沒有看他,轉而看向那托摩使臣,道:“你等回去告訴托摩王,三年之內,若是不能將上述賠償之物盡數奉上,我大玄鐵騎,必將重踏王城,滅爾國祚。”
使臣面色驟變,諾諾不敢言語。
將托摩使臣趕下殿之后,其他幾國使臣也紛紛覲見,上了求和的國書。
不過這幾國,自然沒有托摩那般,任人宰割。
賈寶玉也沒有太在意,十幾萬大軍,確實無法橫掃偌大的西疆,就算能,目前大玄也沒有足夠的能力維持補給線了。
得歇歇。
所以,對這幾國的求和所需要付出的補償,不過就是你來我去的討價還價罷了,朝廷早已商議好了策略,按部就班便是。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茜香國提出了和親的請求。
說起這個西疆小國倒是個奇葩,一直都是大玄的屬國,以前也是對大玄年年進貢——雖然大多是個意思。
但是人家在開戰之前,就派使臣進京說了,他們是被其他幾國脅迫才出兵的…
此時大玄占據絕對的優勢,西海諸國的聯盟土崩瓦解,茜香國怕大玄事后算賬,這才急著想和親。
太上皇已經八十了,自然不可能和親,所以,對方的目標,自然就是賈寶玉這個未來之君了。
但是賈寶玉之前見過茜香國的使臣,長得那是一個…多毛多姿!
所以賈寶玉對他們國家的公主實在不怎么相信。要是像托摩那樣送一批美人來給他挑選那還差不多。
雖然,他們口口聲聲的稱,他們送來和親的十三公主,是她們女王陛下最漂亮的女兒…
得,人都已經送到京城了!
宗轍等大臣倒是舉雙手贊成。
讓自家太孫殿下納個妃,就能安撫住本身沒什么威脅的茜香國,實在是無本萬利的買賣!
“尊敬的上國太孫殿下,只要您答應迎娶我們的公主,我們女王陛下答應,愿意奉送金銀十車、珍珠十車、上等香料二十車、牛羊一萬頭、馬匹三千,作為我們公主的嫁妝,送給尊敬的太孫殿下…”
難得的是,這茜香國正使居然會漢話。
既然如此,也只能見見再說了。
“宣茜香國公主…”
牛繼宗班師回京,帶回了各國進貢而來的大量財貨。
這些東西在歸入國庫之后,有很大一部分,自然要挪送內務府,由皇室享用。
特別是珠寶、香料這些女人用的東西。
而內務府自然會巴結未來的主子,所以一得到東西,還沒有清點完畢,就已經派人送了幾車到太孫府…
葉蓁蓁今兒偏生進宮陪葉皇后去了,所以府內只能寶釵做主,接納收好這些東西,只等葉蓁蓁回來之后再分派。
東西極多,以致于連黛玉聞得架勢都沒忍住出來瞧了瞧。
正忙碌熱鬧,忽聞外頭有動靜,總管余江派人來說,六宮內監總管夏守忠來了,還說是送了個什么國的公主過來,請寶釵等出去接待…
寶釵和黛玉相視一眼。黛玉搖搖頭,似乎不大想去。
寶釵拿起她的手來,道:“不要太憊懶了,這些事,你也該聽聽見見才好。”
黛玉皺了皺嘴角,倒也沒拒絕。
她也聽到什么“公主”二字,心想準沒什么好事,看看也行…
到了前廳,果然看見夏守忠。
“奴才見過二位娘娘。”
夏守忠對薛、林二人也尊敬,都是皇后身邊侍奉的人,對該懂的東西,清楚的很。
寶釵自然也不會傲慢,讓人看茶之后,便道:“不知夏總管此來所為何事?”
“是件喜事。”
夏守忠笑著,解釋道:“茜香國派遣她們的公主進京與太孫殿下和親,朝廷已經答應了。這會兒人已經送到門口,就等通告二位娘娘之后,便讓進門,然后還得煩擾兩位娘娘給安置一番。”
和親…
寶釵和黛玉都感覺到不適應。一直以來她們見到的都是中原女子,猛然間聽到一個異國公主,而且還要進府與她們成姐妹,覺得既新鮮,又不太舒服。
夏守忠似乎看出薛、林二人的心思,他故意笑道:“說起來這位公主來歷可是不小,她是茜香國女王的親生女兒。去年的時候朝廷不是和西海沿子那邊打仗么,這個茜香國便牽扯進來了,如今他們戰敗,這才忙著和親。
不過這茜香國誠意是足夠的,不但提前把公主送了進京,而且還賠付了海量的嫁妝.
據說朝廷也有意安撫茜香國,所以就答應了和親。”
寶釵點點頭,她如何不明白,以賈寶玉的身份,這種事在所難免。
現在只期望,那什么公主不要生的太怪異,令她們看著不舒服便罷了。
夏守忠繼續道:“呵呵,二位娘娘或許不知道。起初的時候,首輔大臣們還建議,說要按照國禮,以儲君側妃之禮迎娶這位公主,以示對茜香國的尊重…”
這話,說的寶釵和黛玉心里俱是一跳。
她們,也是側妃呢。
賈寶玉若是再娶側妃,不是越發削弱她們的地位么?而且,也顯得太孫側妃不夠尊貴,可以隨意添換。
“可是被太孫殿下拒絕了。太孫殿下說,自皇帝之下,親王只許納兩名側妃,此乃祖制,不可更改。任是首輔等言說,儲君可例外加封,太孫殿下便是不采納,還說茜香國有叛亂行徑在先,朝廷不多加追究責任便罷,豈可再上恩寵?
故而只許庶妃之位,還免去嫁娶典禮。所以鴻臚寺的官兒們將人直接用轎子送過來了…”
夏守忠乃是人精,他故意說這般說,就是在幫賈寶玉賣好。
他大概知道,賈寶玉之所以堅決不許茜香國公主做側妃,便是在維護薛、林二女的地位。
畢竟,特例一旦開啟,以后便可能有第四個、第五個側妃…
由此可見,薛林二女在太孫殿下心目中的地位,也就難怪自家皇后娘娘每次見到蓁蓁小姐,都要傳授她一些御下的手段,便是怕她在這二位手里吃虧罷。
夏守忠尚且能猜到個中情理,更何況寶釵和黛玉自身?她們幾乎一下子就想到了賈寶玉當時在朝堂上與群臣力爭長短時的模樣。
這,只是為了照顧她們二人的情緒罷了。
寶釵還好,黛玉一時間只覺得心里五味雜陳。對于府里進新女子的不悅,對賈寶玉對她們的呵護而感動,為人生的身不由己而無奈。
縱然貴為太孫側妃又如何,面對這些事,還不是無能為力。
別說她們了,就是賈寶玉,也不能隨心所欲。他既要照顧她們的心思,還要面對朝廷和百官的壓力…
不過,他的這份心意,她感受到了便是。
寶釵深吸一口氣,笑道:“多謝夏總管坦誠相告了,還勞煩你專程跑一趟…”
說著示意丫鬟送上早已備好的潤嘴費。
夏守忠雖然并不大為這個,到底不好推辭,便領謝了。
這邊交代好了之后,便出去讓外頭的人,將人給送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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