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常例的審訊,加上好幾位證人一致的指認供詞,似乎已經十分確定,薛蟠就是打死了人了。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宋知府下意識的將目光投放到賈寶玉的身上。
可惜賈寶玉全然當做沒看見。
“大人,學生有疑問。”
此時,在旁邊一直不為薛蟠說話,已經被薛蟠瞪了好多眼的徐訟師說話了。
“講。”
“根據學生當事人的陳述,以及案發當日目擊證人的指認,再加上受害人身上的傷勢,等等一系列綜合起來,只能直接證明,學生的當事人打了人,而不能證明學生的當事人殺了人。”
徐月茗人如其名,生的有些妖孽與陰柔,說話卻是無比自信,特別是此時分明入冬,他還將手中的折扇打開,順勢扇了兩扇,一派風度翩翩的模樣。他這般作態,不知令多少人心中暗罵娘娘腔,卻也令許多大著膽子出門的閨閣姑娘看紅了臉。
哇,這個狀師,生的好美,好俊,好有型…
宋知府一個六旬的老官僚自然對徐月茗的儀態沒有任何感覺,他道:“受害人被薛蟠毆打,即使沒有當場死亡,但他回到家中之后不足一個時辰就死了,又與當場被打死有何異?如何不能證明?”
“大人,先不說受害人若真是被薛蟠打出致命傷,之后他還能不能走回自己的家中,便只論一點,在他回家之后這足足近一個時辰,若是發生點別的,或是他自殺,或是…”
仵作立馬道:“不可能是自殺,我們反復查驗過,死者確實是被毆打致死。”
徐月茗被打斷說話也不惱,一收折扇,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是另有其人入室行兇,將被害人打死,然后趁機嫁禍給薛蟠,也就是我這位看起來不太聰明的當事人。”
“小子,你他娘說誰不聰明呢…?”
之前賈寶玉說他蠢他忍了,因為他知道賈寶玉是來救他的,但是一個小小訟師,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也敢來消遣你薛大爺?
徐月茗眉頭一皺,對于如此沒有格調的薛蟠,心中十分看之不起,不過,良好的心理素質,讓他十分輕易地忽略了薛蟠的話。
宋知府道:“你如此說,有何證據?”
“自然是有的,不過,在此之前,學生請問大人,在發現死者身亡的現場,可有發現異常…”
徐月茗微微一笑:“例如,打斗過的痕跡。”
宋知府聽了,便道:“本府手下的衙差并沒有發現這個情況。”
“是嗎,大人可以再詢問一遍,萬一他們疏忽了呢,那樣大人豈不無辜受人蒙蔽?”
宋知府眉頭一皺,不過看在他是賈寶玉的人,給他一個面子也無妨,還能叫京城百姓看見自己的謙虛和嚴謹。
“杜鋪頭,當日你們清查現場之時,可有發現徐訟師所說的情況?”
一個胖捕頭似乎十分自信的道:“回大人,沒有。”
“是嗎,捕頭大人還是好好仔細想想,若是言之有誤的話,最后真像水落石出,旁人說捕頭大人瀆職是小事,就怕有心胸狹隘的人,懷疑捕頭大人收了別人的好處,故意包庇真兇,嫁禍薛蟠,也就是我這個看起來不太聰明的當事人…”
“娘的…算了,老子不與你一般計較了,你說得對,就是有人故意陷害老子!”
薛蟠大聲道。
宋知府惱怒:“再敢口出狂言,本府定然掌嘴!”
氣勢洶洶的薛蟠頓時焉了。
“杜捕頭,徐訟師的話你可聽見了,還不如實回答。”
宋知府人老成精,看賈寶玉和徐月茗兩個鎮定從容的樣子,他就知道,他們手中定然有什么證據,為了維護他的“青天”之名,所以提前質詢。
“這…”
杜捕頭下意識的看了郭府丞一眼,對方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是,確實沒有任何異常。”
“呵呵。”
徐月茗絲毫不感到意外,轉身對外面道:“帶兇手!”
旁邊的一個雅間之內,吳凡并沒有離開順天府,因為他不放心。
但是當眾受辱,他自然不會再出去作證,反正,也不差他一個證人。
他的貼身小廝來報:“大爺,不好了,賈寶玉手下的親兵,把張四,趙六還有錢麻子他們三個抓走了!”
“什么?!”
“是真的,就在剛才,還有,趙三胖子這小子背叛了大爺,之前突然出現在大堂上,把事情給抖出來了,還沒等小的們反應,錢麻子他們就被抓走了。”
吳凡頓時面色陰沉如水:“他怎么敢?!”
“大爺,現在不是敢不敢的問題了,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啊,而且趙三這個該死的混賬,居然替對方做了人證,他這是背叛了大爺啊!
現在錢麻子他們也被抓走了,要是他們嘴沒把住門,把大爺給抖了出來,那…”
吳凡面色一白。
他這才反應過來事情的嚴重性。
“這些狗娘養的,難道還敢攀咬我?”
小廝心道:攀咬個屁,那些事兒難道不是大爺做的?他們又非什么英雄好漢,隨便上幾套刑具,估計就什么都招了!
“大爺不可掉以輕心,還是想想怎么應對吧…”
“怎么應對,對了,該怎么應對…”吳凡喃喃道。
怎么辦,這個時候大皇子不在,那個姓宋的明顯就偏向賈寶玉了,要是那些小子當真把我供出來…賈寶玉那個心狠手辣的畜生,定然不會放過我…
吳凡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卻始終拿不出一個章法來。
小廝建議道:“大爺還是快去找大皇子吧,只要大皇子在,那些人就翻不出浪花來!”
“可是大皇子一早就被陛下召入宮中,我如何能把他找來?”
“那大爺去找二皇子,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或許二皇子能夠…”
“放你娘的屁!”
一提到二皇子,吳凡就跟貓被踩了尾巴一樣,面目猙獰起來,當即甩了小廝一個嘴巴。
“以前我給他鞍前馬后,后來他如何待我的?如今我轉投大皇子,他心里估計恨不得吃了我,他會幫我?他不落井下石就好了。”
吳凡憤怒道。
小廝捂著臉,哭道:“那大爺準備怎么辦呀…”
“實在不行,我只能去找姐姐了…”
吳凡根本想不出好辦法了,心下害怕的他,一時只想到自己最大的靠山。
“你就在這里看著,有什么事派人通知我,我先走了。對,就這樣。”
“啊…”
小廝有些不情愿,之前那些人有多蠻橫他可是看見了的,可是主子有命也不敢不從,因此只能看著吳凡慌張逃走,他卻只能留在原地。
大堂之內。
自徐月茗一聲“帶兇手”之后,后面的情況發生翻天覆地的反轉。
一個個人證的接連出場,在一番威懾、逼問之下,一個與之前完全不一樣的版本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就這樣,吳凡大公子為了報復薛蟠,也就是我這個看起來不太聰明的當事人,用受害人孫女的性命,脅迫受害人上前討要大筆銀子。
任何正常人,在被人糾纏之后,都忍不住會動手,吳凡便是算準了這一點,先是這樣讓薛蟠,也就是我這個看起來不太聰明的當事人把受害人打一頓…”
薛蟠已經快哭了。他知道,從今日起,“不太聰明”這個標簽,將會牢牢的印在他的腦門上。
不過鑒于徐月茗言辭犀利給力,眼見居然都要把他的罪名洗刷干凈了,加上又怕被掌嘴,所以才勉強沒應聲。
只聽徐月茗繼續道:
“可是受害人哪里能知道吳凡卑劣至極的心思,他挨打之后,本以為按照吳凡的要求做了之后吳凡能遵照約定把孫女還給他,熟料剛回到家中,倒是等來了吳凡的人,不過卻不是為了把孫女還給他,而是狠毒的直接將他殺死,從而完成這場嫁禍!”
順天郭府丞面色發白,可是看著堂下跪著的四五個吳家的人,以及王二胡的兩三個鄰居,證詞相互一印證,孰是孰非,已經十分明了了。
他心道:吳凡啊吳凡,你小子做事太不小心了,這么容易就被人抓住手尾。
不過,你小子死就死,只要別帶累殿下就好了。
“呵呵,我不得不佩服吳公子的心思巧妙,這場嫁禍,完美的利用了我的當事人的愚蠢,讓他無可辯駁,罪名板上釘釘…
可是,卻有一個十分明顯的漏洞,那就是受害人王二胡的孫女,只要她一出去,吳凡強搶民女的事就極為容易敗露,到時候,他這個目擊證人變成惡棍,我當事人的家族、親眷就會懷疑,很容易就把背后這一切調查出來。
所以,吳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受害人的孫女奸殺而死,然后沉尸清水渠!
可憐王二胡祖孫,一個老邁,一個更只是花季少女,就因為吳凡為達成報復薛蟠,也就是我這個看起來不太聰明的當事人,竟雙雙慘死!
青天郎郎,善惡有報,如此惡毒之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還世間公道,不殺,不足以告慰死者在天之靈!”
徐月茗原本陰柔的體態,忽然高大起來,他一甩衣袖,猛然跪下:“還請府尹大人下令,緝拿真兇,懲惡除奸,還朗朗乾坤一個公道!”
“請大人緝拿真兇,懲惡除奸,還朗朗乾坤一個公道…”
堂下堂外,數百百姓,齊齊跪下請命。
宋知府無法,看著已經從長安縣衙調到公堂之上那具女孩的尸首,他也感覺到無比憤怒:
“來人,速將吳凡捉拿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