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效和姜應鱗的權力是監督,如果他們想增加自己的權威,必然就會與實際管理者產生沖突。
只要你有任何瑕疵,他們一定會站出來指責你,攻擊你。
最終就會演變成,你干什么都得顧忌他,甚至于向他們請示。
本質上就是權力的爭奪。
但如果管理者是蘇煦,那么主次尊卑就變得非常微妙,從制度來說,黃大效當然有資格來監督蘇煦,但是道德倫理上來說,蘇煦又是黃大效的恩師,古代可是非常講究尊師重道的。
在這情況下,黃大效他們想要伸張權力就非常困難。
然而蘇煦對于郭淡而言,最多只能說是一個長輩,郭淡不需要太忌憚他。
郭淡思索良久,問道:“我能理解居士的意思,但是如果黃大效以蘇煦馬首是瞻,那誰來限制蘇煦?”
徐姑姑道:“蘇煦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憑得不是權力,也不是金錢,而是儒家得道德和禮法,他們素來講究以德服人,以理服人,以道德倫理去約束他人,我們同樣也可以用道德倫理來約束他。
你可以規定任何審理,都必須公開,任何人都能夠觀看,他們的一言一語,都必須記錄在案。”
說到這里,她顧盼生輝,瞧了郭淡一眼。
郭淡豈不知她的心思,表面上看,好似在為他出謀劃策,但實際上是希望借此追求一種公平的制度,但這也是郭淡所需,因為他乃商人,公平對他而言,就是一種獲利。思索一會兒,道:“即便我答應,但也可能只是我一廂情愿,蘇煦不見得會答應。”
徐姑姑微笑道:“你在衛輝府用的是士紳,在這里你可以啟用院長,你不是說這里的中心將會變成私學院嗎,那么以院長來充當法紳,不也是合情合理嗎?
蘇煦只是我舉得一個例子,以我對江南私學院的了解,能夠當院長的,必然是德高望重,那么黃大效、姜應鱗等人面對這些人時,都要禮讓三分。”
郭淡點點頭,道:“這主意倒是不錯。”
然而,這是以后得事,目前還是開封府的一個體系空窗期,在這個空窗期,還是由董平全權負責,他就是來協助郭淡過度得。
此案也并不難查,才不到兩日,董平就將涉案人員,全部抓獲,他們圍堵府衙那么多天,就是燒成灰也認識。
他這一查,整個開封府又變得風聲鶴唳。
這背后牽扯的人太多了。
趙清合他們原本都以為這事都已經過去了,他們都已經在忙活著賺錢,哪里想得到黃大效他們會殺個回馬槍,而且這槍頭都還不知道對著誰的,要知道這事還是他們先挑起的。
于是他們趕緊去找黃大效,想問個明白,你這是幾個意思,但卻被黃大效義正言辭的給罵了回去。
這局勢很快就發生逆轉,前不久還被人嫌棄的黃大效,立刻站在舞臺得中心,大家都變得得畏懼他,這做賊哪能不心虛,你悠著一點,可別傷及無辜。
姜應鱗不傻,他也察覺到這里面的轉變,但是他是支持的,他覺得他們科道官員,就應該站在中間,而不是站在任何一邊,這樣才能夠有效的監督,這結果如何,先放到一邊,至少能夠表明他們的態度。
趙家。
“賢兄,這形勢有些不太對勁,那黃大效可能不會再顧著咱們。”
梁闍頗顯憂慮的說道。
“顧著咱們?”
趙清合哼了一聲:“我看他是認為咱們投靠了郭淡,故而想借此報復咱們。可他也不想想,這事為什么會鬧成這樣,還不是因為他們沒用。”
梁闍聽罷,更是憂慮:“那該如何是好?”
趙清合道:“事已至此,咱們也沒有其它得選擇,只能將責任全部推到郭淡頭上,若非郭淡亂封店,那些人也不會去圍堵府衙。”
梁闍道:“要不咱們干脆反告郭淡一狀,那些打人、搶東西的農夫若無人暗中指使,他們豈敢這般囂張。”
趙清合沉吟少許,道:“暫時也不要,且看看他們怎么做,倘若他們追查到底,那咱們也就決不罷休。”
在將涉案人員抓獲之后,董平卻并未急著審理,而是將姜應鱗、黃大效請來府衙來。當然,郭淡與高尚也都有出席。
董平目光一掃,道:“各位,我是奉命來此維護治安的,雖說目前此案歸我管,但我也只是一介武夫,此案涉及人員眾多,案情比較復雜,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難以獨自審理,我希望此案我們一同審理。”
他真的是謙虛了,北鎮撫司審理的案件,可不比任何一個衙門少,哪怕涉案人員再多一倍,對他而言,也不過是小事一樁。
他就不是想攬責,此事跟他半毛錢關系都沒有,都是郭淡、黃大效他們鬧出來的,他才不幫這些家伙擦屁股,免得惹禍上身,這些言官和奸商都不是吃素的。
姜應鱗也知道董平的意思,他覺得自己是責無旁貸,同時也希望能夠彌補自己的過失,于是點點頭,又看向黃大效。
黃大效道:“我目前乃戴罪之身,若是參與此案,只怕會落人口舌。”
他是將其中過失一力承當,并沒有涉及到姜應鱗,其實姜應鱗也確實是被他連累了,他是真的想解決開封府得問題,不曾想來,剛到這里就被卷入這場爭斗中。
郭淡立刻道:“我是清白得,我可以幫你。”
黃大效淡淡瞧了眼郭淡,沒有做聲。
這要以前,他估計又會暴跳如雷,你這不是成心惡心我嗎。
郭淡才不管他,繼續道:“我有一個建議,如今外面有著很多謠言,百姓們對此案也有諸多的猜測,我希望能夠公開審理,可惜府衙的門太小,能夠容納的人數有限,何不在市集審,讓更多的百姓可以觀看,還清白之人一個公道,也還開封府一個朗朗乾坤,不然的話,這事永遠過不去。”
董平略顯驚訝的看著郭淡,這事鬧成這樣,你心里就沒點B數,還要公開審理,萬一查出什么,你可別怪我。
姜應鱗立刻點頭道:“我贊成這么做。”
董平見他們都恁地自信,于是點點頭道:“好吧,既然你們都贊成公開審理,那就公開審吧。”
同時他也不想拖下去,早點解決這事,早點將開封府交給郭淡,他好回京復命,審理的日期就定在兩日之后,在市集舉行。
兩日之后,宵禁剛剛解除,百姓就從四面八方涌入市集,各個階層人士都有,因為此案牽扯得人員太多,再加上最近有不少外來人士進入開封府,這些讀書人可就是愛湊這熱鬧。
一會兒功夫,整個市集都被圍的是水泄不通。
辰時時分,董平、郭淡、姜應鱗來到這里,董平居中,郭淡、姜應鱗兩邊。而高尚和黃大效則是坐在下面。
趙清合他們也都在場,這些罪魁禍首都是顯得非常淡定。
“帶犯人上來。”
“是。”
首先上來得十多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因為圍堵府衙的人士有上萬之多,董平也不可能讓他們全部抓起來,畢竟法不責眾,他就是抓了幾個頭頭,主要是讀書人為主。
這些讀書人都有功名在身,再不濟也是一個秀才,否則他們也成不了頭頭,在這公堂之上,他們是不需要下跪的,個個都是昂首而立,一點懼意都沒有,反而顯得非常享受。
“爾等可知罪?”
董平問道。
居中一個名叫歐陽靖的年輕人手指向郭淡道:“罪魁禍首都還坐在上面,縱使我們想認罪,天理也不允啊。”
他手指蒼天。
“好!”
“說得好!”
邊上的讀書人頓時為之叫好。
郭淡尷尬了撓了下眉心,心道,好你妹,這又不是打擂臺,一群鍵盤俠。
趙清合等人則是撫須笑而不語。
“混賬!”
董平一派驚堂木,道:“你們造謠生事,煽動百姓圍堵府衙,此案證據確鑿,容不得你們狡辯。”
歐陽靖道:“我不否認大人所言,這都是我們干的,但是大人為何不問問,我們為何要這么做?”
說著,他又指向郭淡道:“這都是因為他郭淡徇私枉法,挾權倚勢,擅自查封他人店鋪,我等這么做只是想為那些無辜的人討回一個公道,倘若我等對此不公之事坐視不理,那真是枉讀圣賢之書。”
又是一陣叫好聲。
還有不少人喊著,讓郭淡下來受審。
董平看了眼郭淡,好似說,哥,你是不是該說什么?
郭淡權當沒有看見,把玩著手中折扇,欣賞著上面四個大字“閑得蛋疼”!
這小子真是可惡。董平暗罵一句。
姜應鱗突然道:“關于查封店鋪一事,據本官所知,郭淡是有這個權力的,朝廷的確有授命他整頓開封府的商業,限制商業規模,至于對與錯,朝廷到時自會調查,但這并不是你們聚眾鬧事,圍堵府衙的理由,你們身為讀書人,卻妄圖以暴力來解決問題,不但是知法犯法,也枉讀那圣賢書,理應罪加一等。”
歐陽靖有恃無恐地笑道:“你們官商勾結,我等無話可說,大人想怎么判,我們悉聽尊便。”
周邊頓時有不少讀書人為他們吶喊助威。
不少從外地來的讀書人,都心生懊悔,自己來晚了一步,否則的話,哪里輪得到他們在這里風光。
這在讀書人看來,可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啊!
董平稍稍瞟了眼郭淡,自己屁股不干凈,還要求公開審,鬧成這樣,你有臉了。但他現在無暇顧忌郭淡,不管這么說,這些讀書人可真是太囂張了,當即沉聲喝道:“放肆,本官乃依法審理,爾等若有不服,可上書朝廷,但是在這公堂之上,可容不得你們放肆。來人啊!先將他們先押下去。”
因為周邊觀眾情緒這么高昂,這也會給他帶來壓力,在這種情況下審理,對他明顯是不利的。
況且這些讀書人也沒有否認自己的所作所為。
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是非常光榮的事,事實好像也是如此,他們就如同英雄般,在大家的歡呼聲中,大搖大擺得走了下去。
董平又命人將當日在府衙門前打人的那幾個農夫給帶了上來。
幾個神情憨厚,畏畏縮縮的農夫走上前來,跪在地上。
董平一拍驚堂木,還未開口,其中一個農夫突然抬起頭來道:“草民認罪,人是草民打的,而且草民還想再打他們一頓。”
周邊頓時一片鴉雀無聲。
董平都懵了。
這讀書人橫,他已經是見慣不怪了,不曾這個農夫比讀書還要橫啊!
這不科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