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紀元之初,灰霧迷蒙。
1.2死寂充斥天地,冰寒凍結諸海。
1.3主們驅逐死寂,開辟新紀元。
1.4然后,便有了火。
1.5火燃燒,便誕生了風。風冷卻,便誕生了水。水停滯,便凝聚了土。土堆積,便孕育了火。
1.6輪轉無休,是為初始之魂。
1.7主們借著初始之魂,由灰霧中創生萬物。
1.8并依著自己的形象,用地之魂造人,是為諸族。
1.9火之主,賜予魂。風之主,賜予骨。審判之主,賜予血。
1.10最后,并將這世界,賜予我們。
————教約,新紀元 凌晨。
靜靜燃燒的淺金色元素燈爐旁,一位頭發灰白,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坐在桌前,閱讀著一本厚重的鐵皮經書。
他身穿白底金紋的神官長袍,眼角和嘴邊有著明顯的皺紋,但即便如今的容貌有些老朽,卻也不妨礙能看出這男人年輕時的英氣勃勃。
“咔嚓。”
忽然,他合上手中的鐵皮教約,發出響亮的金屬碰撞聲。
男人抬起頭,如同天空一般的青色雙眸投向身側的窗外的夕光城沿海,那已經在天空上開始密布的烏云。
“有云,有風,今天不適合出海…但我仍然要去。”
神官如此喃喃自語,他站立起身,然后將桌上厚重的圣書拿起,掛在腰間,用鐵鏈將其鎖住,又發出一聲金鐵碰撞的‘咔嚓’聲。
神官不允許攜帶劍,刀,槍等有著銳利鋒刃,尖利凸起等可以輕易傷害他人結構的武器。實際上,哪怕是餐刀,神官們也只會使用只有一半側面有鋸齒的安全餐刀。
因為主們愛著所有人,所以立下種種‘誓約’,其中便有一條,乃是約束祂們的神官——神官們不被允許使用為了傷害他人而制造出的武器和道具,也不允許主動發起任何戰斗,只能進行正當防衛。
同理,無論任何理由,任何人,攻擊神官都是重罪,除非這位神官主動打破‘誓約’,率先發起攻擊。
但是,等到神官需要正當防衛時再去尋找合適的武器,就實在是太遲了…而專門為此打造的鐵皮教約,就是一件不錯的防身武器。
一般的教約,內蘊五記一十七書,共一千九百頁,重九公斤。
它厚重,堅固,既可以作為盾牌防御,也能纏上鐵鏈,作為流星錘使用。
教約在堅固信仰的同時,也能堅固人身安全,是絕大部分神官居家旅行,傳教防身必備道具。
此時,灰發神官已經做好了全部的出行準備,他熄滅了身側的元素燈,在黑暗中默默雙手合十,做了一個簡易的祈禱。
現在,艾蒙就將出海,前往昨夜神跡顯現的海域,去瞻拜他真正信仰的神明。
“您好,艾蒙大人,您這么早就出門?是要去瞻拜神降嗎?”
離開房間,走下樓梯,艾蒙在門口遇到正在打掃衛生的旅館老板,一位手臂上帶著些許白色鱗片,頭發已經花白的老人家。
抬起頭,老板有些驚訝地打量著全副武裝,簡直就像是要去討伐海盜一般的神官,他微微低頭,低聲祝福道:“榮耀吾主,裁決公義——愿您一路順風。”
“榮耀吾主,裁決公義。感謝您的祝福。”
而艾蒙禮貌地對這位長者微微鞠躬,然后從懷中掏出一小袋銀幣,遞給對方:“出海需要一段時間,請幫我保留我的房間,不要讓其他人進入,麻煩了。”
“應該的,您的房間會一直為您保留。”年邁的老板放下掃帚,收下銀幣,他瞇起眼,從中清點出一小半,然后想要將裝著大部分隱蔽的錢袋遞回艾蒙手中:“我們是同胞,您還是吾主的祭司,不應當收您這么多——”
“如若是同胞,就不應當如此客氣。”
雙手負在身后,艾蒙溫和地笑著,他沒有收下錢袋,而是直接轉身離開,走出旅館大門。
“哎!”
老板本想要追上,但腿腳實在是不靈便,當他走出旅館門時,艾蒙高大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通向港口的街道拐角處,沒于凌晨時分的黑暗中。
事已至此,老板只能收下這一袋銀幣,他有些黯然地回到旅館,繼續開始打掃,喃喃自語道:“如果不是我真的老了,我也想去見證吾主的神跡啊…”
“只能希望,艾蒙大人他一切順利。”
此時,行走在通向港口的街道,艾蒙呼吸著大海咸腥的味道,感受著夕光城這個港口城市特殊的氛圍。
在這天還未亮的時刻,城中已經有不少人開始工作,碼頭工人和漁夫行色匆匆,正在準備今日出航的準備——馬上就是退潮時間,如果不趁著這個時候出海,就要花費數倍的力氣了。
但今日,還有很多并非是工人和漁夫的人,也同樣走在前往港口路上。
路旁的元素燈閃動昏黃的光芒,照亮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踩踏著灰色巖石鋪設的街道,大多全副武裝,神情激動,互相見面時還會互相打招呼。
艾蒙自然也不例外,絕大部分人都認識他這位祭司,對他行禮示意,而艾蒙也都一一回敬,面帶微笑。
倘若有著敏銳的目光,便能察覺到,這些人的身體上,都有些許白色鱗片的痕跡。
圣火之國的核心居民,絕大部分都是火之民。也即是具備火之魂,風之骨,以及審判之血的生命。
絕大部火之民都是人形,但其中有一部分人身體的某些部分上,會出現白色的鱗片,亦或是雙目呈現龍瞳,那便是審判之血的象征。
還有一部分人身體的某些部分會有著外骨骼,那大幾率是祖上曾經蒙受過風之主的眷顧,亦或是與風之民通婚者的后裔。
有著這種異常特征者,相互之間的關系相較于普通的火之民之間更加密切,他們會互相以同胞相稱,正如同艾蒙和旅館老板那樣,而同樣,他們也更傾向于信仰和自己體征相關的神。
昨日傍晚,漲潮之時,整個夕光城所有人都看見了遠方的神降圣痕,這對于審判之主的信徒們來說,簡直就是無上的喜訊,出海去接近神降出現的區域,是每個人都想要干的事情。
當然,這僅僅是特征,他們都是火之民,哪怕是長出了外骨骼,也不過有著風之民特征的火之民,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種族。
而火之民和風之民的區別,主要在于骨骼是在內還是在外,但無論是哪個種族,都共同尊敬三神,只是火之主和風之主是祂們子民的主神而已。
不過,圣火大陸上的風之民很少。
在教約‘新紀元’篇章后續的‘別離記’中有記載,在三神合力創生新紀元后,風之主便帶著大部分的風之民和少部分火之民,前往了另一個大陸。
然后火之民才在圣火之城點燃圣火,立下新紀元元素歷的元年。
緊接著又過去兩百多年,人們才跨越雀躍海,發現了新大陸和風之民的國度,證明了‘教約’記錄的真實性。
在圣火之國,每個人都是火之主的信徒。
他們崇拜新紀元之初的最開始點燃的那一團火焰,認為那是一切開辟的象征。
無論是在每個港口中,為船只指引方向的圣火,還是中樞圣堂大神殿中燃燒的中央圣火,都是為了指引人們生活在正道上,才熊熊燃燒。
不過,正因為所有人都是信徒,所以這反而成為了文化的一種,而除火之主外,人們也會分別去信仰風之主和審判之主。
風之主的信徒,大多是斥候,冒險者,探索者,古怪的發明家等。
而審判之主的信徒,大多是法官,辯護人,游蕩裁決官,治安官。
只有真正知識淵博的的人,才可以同時信仰三位神,那代表無上的榮耀,被三位主同時眷顧。
也只有同時得到三位神承認的人,才能成為一座城鎮的領導者,以及神官之上的主祭,這是硬性要求。
而艾蒙,便是審判之主的信徒,一位審判神官。
他那青色的雙瞳,和耳后的些許白磷,便是審判之主血脈顯化的明證——當艾蒙激動時,他的雙瞳甚至會轉換為龍目,這在審判之主的信徒中,也是極為罕見的特征。
除卻神官的工作外,他還兼職職業辯護人,游蕩裁決官這兩份工作…簡單來說,就是為人辯護,以及作為流動裁決者,為無法前往法庭的郊外居民,提供審判和裁決犯人罪行的服務。
這一次他前來夕光城,正是因為前些日子,在這里發生了一場精銳海盜船隊對神殿的突襲。
一共三艘大型海盜船聯手突襲夕光城的神殿,他們攻破圣殿防御,奪取其中保存的源水之魂碎片,但因為畏懼審判之主的神罰,所以在完成任務后一人不殺,就這樣回到海中。
中央圣堂認為,這一次突襲太過可疑,海盜們突襲神殿的機會把握的實在是準——夕光城主祭格洛,恰好在那時前往郊區慰問因為大雪而欠收的當地農民,帶著整個神殿過半的神官和超凡者離開,以至于面對海盜的進攻,留守人員空虛的夕光神殿毫無還手之力。
所以圣堂便派遣艾蒙前來調查情況,查證神殿內部是否有叛徒和告密者的存在。
“…自從一百多年的那場叛逆開始,異端邪說傳播越來越廣,甚至就連神殿內部,都不再百分之百虔誠。”
回想起自己的任務,艾蒙不禁長嘆一口氣,他一邊檢查著自己身上是否帶全了全部的準備道具,一邊眺望著遠方仍然黑暗一片的大海,心中又是憂慮,又是困惑:“可主們卻一直沉默,從不答復,任由這些謊言充斥世間。”
“為何呢?”
懷著這樣的疑惑,此時,他已經抵達夕光城港口。
夕光城港口造型古典,由大塊大塊巖石堆砌而成,其中大多都是三百年前第一波圣火之城探索者立下的根基,他們使用海水難以腐蝕的石柱支撐船塢以及停靠點,并人工建設堤壩,令港內可以保持平靜。
而在港口旁,一處凸出的海岸線上,有一座高聳的神殿屹立,這神殿有著一個巨大的穹頂設計和鐘塔,顯得巍峨壯觀——但能看見,這神殿的側面有一個極其明顯的半圓形豁口,雖然它已經被填補大半,但被破壞的痕跡仍然非常明顯。
那正是數月前,海盜們奪取源水之魂碎片,突襲留下的痕跡。
源水之魂的碎片,是一種會隨機出現在大海某些秘境中的奇特事物。
它形狀類似水晶一般的海膽,有著柔軟的尖刺,倘若有人吃下它,那么就會因人而異,擁有種種特殊和水相關的超能力。
不過,先不談在傳聞中,源水之魂的碎片的味道難吃到會讓人休克…在吃下源水碎片后,吞食者只要長時間離開大海,就會喪失所有力量,甚至生命。
所以哪怕是圣火圣堂收集到了它,也無非就是用這碎片的力量來預警海上暴風雨以及魚群的走向,并不會真的使用它。
而在海盜們口中,源水之魂的碎片,是初始四魂中,唯一被主們留下的‘水之魂’衍生的碎片——和圣火圣堂不同,他們一直都在追逐這些碎片的力量。
而說到這里,就牽扯到了‘教約·新紀元’后續的內容。
傳說,主們用‘地之魂’創造了諸族的軀體,而后以‘火之魂’賦予泥土軀殼生命和靈魂的活力,最后又用‘風之魂’令其思維運轉,得到智慧,可以運動。
三魂合一,人便從泥土變成了生命——而在這過程中,諸神并沒有用到‘水之魂’,所以它便留在原地,最后化作了現在的七海。
而因為體內并沒有水之魂的力量,所以這世間萬物都會感覺口渴,需要水才能繼續生存下去。
但是,因為主們并沒有將水賜予萬物,所以生命固然需要水,但貿然進入水中就會死亡——尤其是大海中的水,不僅無法直接飲用,會越喝越渴,甚至喝多了還會中毒。
在教約中有記載,火之神曾有圣言:
不要貿然親近水,一切河流,湖泊,大海以及井口,都是危險的。良善者如無必要,不應當親近水,人可溺斃在一尺高的水中。
所以,絕大部分火之民一生都不會太過靠近水,除卻漁夫和運載貨物的水手外,也只有海盜那些異端,才會主動的前往海中。
但這一次,艾蒙卻不得不做出和海盜們一樣的事情了。
因為今天,他也要主動前往海中,去探尋審判之主神降的痕跡。
此時,灰白色頭發的神官已經來到了位于港口角落,圣堂專用的碼頭處,一艘單人小艇旁。
這艘船,是中央圣堂為了讓艾蒙調查夕光城神殿受襲所批下,在過去的幾個月中,艾蒙一直都在駕駛它,從海上和陸地上一齊分析當初的海盜究竟是從哪個角度攻入神殿,而他們又留下了怎樣的線索。
因為調查前段時間已經結束,這艘小船已經用不上了,所以此刻正是公器私用的好時候。
“不對不對…”想到這里,艾蒙不禁用力的搖了搖頭。
——有關于主的事情,那能叫公器私用嗎?
對于一位祭司來說,有關于神的事情才是大事,什么海盜襲擊,可能的叛徒,都滾一邊去!
要知道,不僅僅是艾蒙,整個夕光城的居民都看見了那源自于審判之主的種種神降痕跡——雖然很快就消失,宛如幻覺,但那巨大的龍形虛影,以及雷霆縱橫的光芒,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和進行過數次神降的火之主和風之主不同,哪怕是在教約中,審判之主也從未進行過哪怕是一次神降。
而昨天的出現,是新紀元以來的第一次!
艾蒙百分之百可以確認,很快來自中樞圣堂的調查命令就會下來,要求他盡可能快地去調查神降一事,他現在不過是提前行動而已。
實際上,有許多本地人都準備這么做。
能看見,為了神跡,不少漁船今日放棄了出海捕魚的計劃,商船也都卸下貨物,他們暫緩一日的工作,齊齊決意,要出海探查。
所以,就在這位灰發的神官登上自己的單人小艇,準備出發時之時。
于這黑暗的凌晨,大海退潮時分,有數百艘或大或小的漁船小艦同時出航,在碧藍色的大海之上拉出一道道翻騰的白色波浪,朝著遠方進發。
而就在此時,港口處,夕光神殿的鐘樓也敲響鐘聲,在天地間回蕩。
夕光城中央,圣火高塔中熊熊燃燒的純白色圣火突然大放光芒,它投放出一道直線型的光柱,遙遙指向遠方的某處海域。
那正是昨日漲潮時,審判之主神降之地所在的海域。
這是指引眾人前往神跡之處的光芒,也表明了夕光城官方的態度。
于是,在這無聲的祝福中,眾人出發了,順應著圣火的指示,在黑暗中航行。
艾蒙微笑著轉過頭,然后進入自己的單人小艇中,他啟動小艇的元素發動機,令輪轉的元素之力推都動小船向前航行,順著退潮的海水,朝著海洋深處前進。
一時間,風浪開始涌動,白色的小艇迅速地超過不少更早出發的艦船,離開了沿海區域,將海岸甩在地平線之后。
這并不奇怪。
這一艘看似平平無奇的小艇,實際上內蘊中樞圣堂最先進的技術——那看似只有人頭大的元素爐心,可以釋放出數萬倍于元素燈爐中的力量,令小艇劈波斬浪,于風浪中正常航行。
據說,圣堂正在研制更大型號的元素爐心,用來催動一種用鐵鑄造的超級戰艦…有了這種無需在意風向,無需在意洋流的大型戰艦后,海盜們的末日就即將到來。
不過,歸根結底,這艘元素小艇只是試驗品,一般的風浪也就罷了,它不可能抵御的了夏日海洋中最可怕的暴風雨。
而艾蒙擔憂的就是這一點——哪怕是太陽未出,他也能看見,此時的雀躍海上空,漫天都是陰云,但是卻沒有半點要下雨起波瀾的意思…這證明在不久之后,一場真正的暴風雨就將到來,那時,即便是最大的桅桿帆船,恐怕都要陷入險境。
“但倘若等到暴風雨之后再去尋找,那肯定半點痕跡也找不到了。”
凡事必有風險,艾蒙寧肯冒險也不愿意錯過。
但是卻并非所有人都像是他那樣信仰虔誠,在最初的激情過后,察覺到天氣的不對,已經開始有一些船只陸陸續續地停止了行動,開始返航。
漸漸地,海上起了大風,天上烏云涌動,雷鳴隱隱作響。
在出航后的第三小時,令艾蒙憂慮的事情終于發生——風暴的確來了。
伴隨著一聲沉悶如擂鼓的雷鳴,大風開始肆虐,烏云仿佛坍塌一般垂下,在降下暴雨的同時,又掀起狂濤駭浪。
艾蒙注視著小艇兩旁高涌的波浪,以及徹底黯淡下去的天空,雖然現在勢頭還不大,但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是一場罕見的大風暴,現在的浪頭還算好,稍后肯定會掀起的巨浪會比整個船都高,猶如墻壁一般,將其夾在碧藍色的浪潮之中。
這艘小艇哪怕是有勝過尋常風帆戰船的力量,也不可能勝得過自然的偉力。
面對這風暴,已經有更多的準備前去瞻拜的船只撤退了——風帆已然無用,在無法抵擋的海浪沖擊下,哪怕是他們再怎么奮力劃槳也只不過是如同玩具一般被驅來逐去,即便是最虔誠的心也無法勝過事實,那就是倘若再不撤退,他們隨時都會被風暴吞沒。
一時間,更多的船都決定返航,而艾蒙心中也在憂慮。
“這風暴,簡直就像是主不愿意讓我們靠近一樣…”
灰發神官乘坐的小艇具備水密性,且材質特殊,并不像是尋常的木質風帆船那樣,會被巨浪擊碎,也不像是一般的小艇那般,會被海水淹沒以至于窒息。
他大可繼續前進,反正作為‘啟示階’巔峰,擁有超凡之力的神官,他可能會因這風浪漂流至不知名的遠方,但基本不太可能因此而死去。
啟示,天選,神佑,這便是圣火之國的超凡之力等階。
神佑者作為主們在地上的代言人,他們有著近乎于神的力量,足以抑制風暴本身的力量。
天選者雖然無法抑制風暴,但能稍稍操控元素,在這風暴中庇護幾艘船只。
啟示者或許可以自保,但不可能有余力去幫助別人了。
自然,艾蒙并非是神佑者,也不是天選者,他雖然信仰虔誠,但天賦并不好,修行了幾十年,也不過是區區啟示階巔峰,一直都難以進階天選之境。
說來也是一件怪事——實際上,所有有著審判之主血脈的火之民,實力都不怎么高。
甚至可以說,信仰審判之主越虔誠,實力就越低,而審判之主的神殿中,那些實力很高的天選者和神佑者,卻大多有些離經叛道,并不遵從經典,被廣大信徒們所不喜。
信仰極端虔誠的艾蒙自然也不例外,他雖然早就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抵達啟示階,但卻遲遲無法更進一步,得到源自神明的真正啟示,進階天選者。
“這一定是因為我還不夠虔誠,沒有印證主的道。”
這便是艾蒙一直以來的想法。
但就算是這樣虔誠的艾蒙,此時面對這般風暴,也不禁心生退意。
——再不走,就來不及撤退,只能隨波逐流了。
這片海域中,原本浩浩蕩蕩,數百艘船只,只剩下大貓小貓兩三只,除卻艾蒙乘坐的小艇外,全部都是大型商船。他們的船只雖然制造技術遠沒有艾蒙乘坐的好,但是卻足夠大,分量足夠重,并不是很畏懼風暴。
可即便如此,這等大船,卻也被急驟的狂風催逼,無法正常地航向神降所在之地,慢慢偏移了方向。
就在此時,艾蒙卻不禁陷入回憶,腦海中開始浮現,自己昔日為何會選擇信仰審判之神。
艾蒙全名為艾蒙·斯特爾,他所在的家族,昔日是圣火之國南方的大商人,生活美滿幸福,家中滿是金銀珠寶,可謂是無比幸福美滿,年幼的艾蒙甚至還和本地一位天選者的女兒定親,注定要踏入真正的上流社會。
但是,在一次旱災中,艾蒙家族卻被指控惡意囤積糧食,在災情期間奇貨可居——前來搜查的人居然還真的找出了幾個裝滿了糧食的大倉庫,但艾蒙一家對此茫然無措,因為那些倉庫根本就不是他們的產業。
災情時惡意囤積糧食,是重罪中的重罪,短短幾天內,整個家族產業都被扣押,而年幼的艾蒙登時就從天堂墮入地獄,不僅僅要在監獄中承受他人的白眼,被迫去當照顧馬匹的仆役,更是被青梅竹馬的婚約者退婚,失去了一切。
沒有人懷疑艾蒙他們一家究竟是不是無辜的——奢侈的生活實在是太過招惹他人仇恨,而斯特爾一家能夠成為大商人,肯定也得罪過不少人。
在漫天輿論宣傳下,斯特爾一家很快就成為了本地貪婪商人的典型,是無視災情,發黑心錢的惡毒商戶,注定永世不得翻身。
沒有人為他們申辯,即便是艾蒙和他的父母也都陷入絕望,畢竟眾口莫辯,當所有人認為他們惡壞人的時候,他們即便不是惡人,也是惡人。
可就在這時,一位在各地游蕩的裁決官卻來到了此處,然后提出疑惑。
“你們調查過嗎?為什么直接就這么判定斯特爾一家有罪?他們明明做的是石料和雕刻等奢侈品的生意,為什么會莫名其妙的去搞什么囤積糧食?”
“斯特爾家族的確生活奢侈,大商人也說不上什么良善,但一碼事歸一碼,你們能百分之百這次的確是他們發瘋非要屯糧?這一點也不合理!”
“你們覺得很合理?你們覺得?你們是誰?倘若你們說是就是了,那真相和公義何在?!”
即便是面對整個本地勢力威逼利誘,那位游蕩裁決官也沒有任何妥協的意愿,察覺到自己一人的確不可能越過這些本地勢力進行調查后,這位審判之主的信徒便直接呼叫中樞圣堂總部,呼叫來了上百位啟示階的神官和十二位審判之主的天選者。
甚至,被這消息驚動,時任審判之主最高主祭的一位神佑者,都對南方投注目光。
所有人都沒有任何妥協的意思,也沒有任何用力強壓的醫院,他們的要求只有一個,那便是讓他們正常調查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確定艾蒙一家是否真的有罪。
他們只要求知曉公義的真相。
很快,在沒有被震撼的動都不敢動的本地勢力阻擾下,一切真相水落石出——艾蒙一家的確沒有惡意囤積,倒買倒賣,是南方另外一個巨商為了消除競爭對手和威脅,買通了很大一部分官方成員,為艾蒙一家設下的套。
自然,斯特爾家族恢復原樣,聲名恢復,而那位構陷的巨商和所有被買通的官員都全部被捕,接受審判。
從死淵中得救,從絕望中解脫,艾蒙一家原本想要將自己大半家產都捐獻給審判之主神殿作為報答,但是那位游蕩裁決官卻拒絕了這一點。
“財富對于信仰而言,不過是身外之物,這世間唯有真相與公義永存,可稱之為追求。”
他如此說道,語氣斬金截鐵,令艾蒙一家徹底地歸入審判之主的旗下,而作為斯特爾家的長子,艾蒙便被送入審判之主的神殿中,成為了一名祭司。
數十年過去了,艾蒙雖然實力只有啟示巔峰,但是他在審判之主神殿中的地位卻是不低,若非如此,中樞圣堂也不至于將‘尋找叛徒’這等重任交付于他。
回憶如同煙云一般在眼前掠過,在狂風暴雨之間,艾蒙的眼神逐漸清明。
“這是啟示。”
他輕聲自語:“我必須要去。”
“無論是是不是主的考驗,究竟危不危險,我終究要去看一下——倘若我連這等勇氣都沒有,那么幾十年來的堅持也太過可笑。”
并非是不畏懼危險,而是明知道危險,但卻已經做好了為自己選擇付出代價的準備。
是考驗,還是正常的自然天象?艾蒙并不清楚,但是他卻明白,自開辟新紀元以來,從未進行過半次神降的審判之主,數百年來第一次現身,究竟代表著什么。
他絕不能錯過。
在黑暗和暴風雨中,灰發的神官決心已定,他駕駛元素小艇,盡可能地朝著風浪愈發洶涌的彼端駛去。
大浪拍擊船壁,浪潮翻騰不休,一波波巨浪高涌,甚至比小艇本身還要龐大,它們交錯而來,就像是兩面合并的山崖,要將艾蒙連人帶船徹底壓碎。
但是就算如此艱險,神官也沒有放棄,他凝聚力量,強化本就堅韌的船艙,元素小艇是密封結構,它并不畏懼進水,這就是它相較于其他船只的優勢。
可即便如此,在愈發響亮的雷霆轟鳴,愈發狂暴的風浪拍擊下,艾蒙還是感覺自己就像是一片狂風中的落葉,不斷地在海中飄零,甚至時不時被巨浪拋起,真的在半空中飄蕩,然后又再次落入海中,點起一點微不足道的水花。
“啊,果然,還是不行啊。”
但是,正當艾蒙感覺無望成功靠近神降海域,這次舍命拼搏最終只能以失敗告終之時。
忽然有一道亮光,照出一個人影,從驚濤駭浪之間走出,朝著飄揚不定的小艇走來。
一時間,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和敬畏懾住了艾蒙的心,這位灰發神官即便和暴風雨奮戰了數個小時也沒有松懈,此時卻在看見那個人影時緩緩睜大了眼睛,忘記了周圍的狂風暴雨。
艾蒙的青色的雙瞳逐漸轉換為龍瞳,他能看見,有一個人影,正在水面上緩緩行走,走向他。
而就在此時,海面上的風暴就漸漸平息了下去——它之前還在肆虐,狂風驟雨掀起洶涌的怒濤,但是片刻之后,隨著風暴止息,陰云四散,波濤洶涌的大海便變得和緩,最多就像是仿佛被人撫摸的乖貓一般柔叫一聲,風平浪靜起來。
天清云靜,白色的波浪平復,碧藍色的雀躍海恢復了它的原貌,就像是一片細碎的藍色寶石,一望無際,延伸至海平面的盡頭,都是海天一色。
白色的元素小艇安靜地懸浮在這平靜的海面之上,不知何時,元素爐心就已經停止了運轉,但艾蒙已經沒有精力去注意這些了。
因為灰發的神官能看見,在陰云退散之后,自東方升起的朝陽光輝便照耀了天地,明亮的陽光投射在艾蒙眼前的那個人影身上,令他的面容變得清晰。
那是一位有著一頭黑色長發青年,他有著不似于火之民的五官細節,但卻完美地令人難以置信,根本無法挑出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瑕疵,并透露出一股源自于靈魂本質的威嚴,而那雙青紫色的龍瞳深處,更是有璀璨的靈光閃動,全身上下,充斥一種難以言喻的莊嚴圣潔。
在這一瞬,仿佛就是白晝降臨。
“您,您是…”
打開了元素小艇密封的船艙大門,艾蒙下意識走出小艇,想要靠近那個人影——當他一步踏出時,神官才想起來自己是在海上。
他一腳踩踏在海面,還以為自己會跌入海水中,可是事實卻與之相反,艾蒙感覺自己仿佛踩踏在堅固的大地之上,海水就像是陸地一般承載了他的重量,令他能夠正常的行走。
來不及思考太多了,一切都是神跡,艾蒙雙手合十在胸前,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一種強烈的直覺。
一種源自血脈的親近。
一種來自精神至上的本能。
以及,無形之中,那冥冥愿力,冥冥祈禱的匯聚。
艾蒙甚至隱約看見了,在那人影的背后,有一條大龍,一條巨大無比,白翼雙角,身纏雷霆的不朽古龍之魂正在仰天咆哮,而這古龍之魂的頭頂,有著一顆明亮無比,由純粹魂光凝結而成的‘審判之眼’浮現,釋放著青紫色的光輝,宛如冠冕一般,戴在那龍的頭頂。
他僅僅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能夠照亮天地,甚至就連天上星辰的光輝都因他的存在而黯淡下去,明明是一望無際沒有邊界的大海,都完全被他的存在感所占據,從而顯得狹隘凝固,仿佛靜止。
——這是根本無需置疑的事情。
一步一步地向前,灰發的神官很快就來到了那人影的身前,而直到此時,艾蒙才發現,自己已經是這片海域中唯一一的一艘船,所有人都已經在風暴中返航,只有自己堅持到了現在。
而黑發青年微笑著看向艾蒙。
“——吾主!”
面對那人影,艾蒙虔誠地雙手合十,想要跪下參拜,但是一股柔和地力量卻令他無法下跪,只能挺直胸膛,站立在原地。
然后,他便聽見,有平靜的聲音,用古老的塔爾塔迪斯語道出,同時響徹在耳畔和靈魂深處。
不必向任何存在跪拜。
那聲音如此道,仿佛蘊含真理:人只需對自己的心俯首。
“是,是了——”
頓時,灰發神官恍然大悟,他喃喃自語:“審判之主圣言有曰:處世不必長長對人鞠躬,唯有真正的公義值得俯首——我居然忘記了您的教誨,當真是愚昧!”
已經通過風暴和無想之心,大致搞清楚這世間眾生對審判之主究竟是什么態度的蘇晝:“?”
——我有說過這句話嗎?
“你肯定沒說過,但這個世界的‘審判之主’可就不一定了。”
靈魂空間中,雅拉喜聞樂見地笑道:“作為已經開始有傳說傳唱,甚至是成為神祇神話的存在,你可要做好自己日后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某些人的經典和‘圣曰’的源頭啊——就像是我其實根本就沒寫過那本圣蛇靈連禱書,但它就是出現了,我也沒辦法。”
“這倒不是什么問題——主要是為什么這個世界,我居然會成為整個世界都崇敬的主神?”
面對恭敬地站在自己身前的灰發神官,蘇晝打量著對方,不禁心中更感覺困惑:“還有這么虔誠的信徒!他心中甚至正在倒背‘教約’中和我有關的經典原文!難怪我一到這地方就有這么龐大的愿力把我鎖住,難怪!”
“這個世界傳說中的我,究竟變成什么樣了啊?”
雖然心中如此想到,但是現實中,蘇晝卻依然平靜的微笑。
“去吧,我的使徒。”
他如此對艾蒙說道,聲音宛如從遙遠彼端傳來,帶著重重回音:“不要聲張,保持靜謐。”
“然后,為我展示,這新紀元的模樣。”
伏筆很多,求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