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主大樹?”
蘇晝畢竟不是一個健忘的人。
在那個蒼老的聲音平靜自述后,他便立刻回憶起了這個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涵義。
——獸神界的締造者,萬千神獸昔日遵從的創世之神,以一己之力,衍生了整個生態圈的世界之樹。
無需任何人提醒,蘇晝的腦海中便立刻出現了那一顆即便是斷裂枯萎,可剩下來的殘余枝干,也足足有超過二十萬米高的星球級巨樹的影子。
當即,青年神色肅然,他第一時間回話道:“居然是你…你想要做什么?”
蘇晝沒有質疑對方是真是假——這點無需懷疑。
先不說生主大樹的存在并非人盡皆知,對方能察覺到他寄托在厄木上的神念,并且主動找上門來,足以證明來者的實力。
祂不是生主大樹,也是其他的什么難纏的存在。
這個說來就有些復雜,不過主要是想要見你一面。
附著在昆族偵查蟲上的神木之念頗為沉穩,亦或是說慢性子。
祂細細打量了一番蘇晝如今寄宿的軀體,也即是一株厄木,然后才笑了起來:而且沒想到,你居然也是一個愛樹之人,令我更加放心了。
——那可不是,我家智慧樹被我養的可好了,我老愛樹人了。
對于生主大樹的言論,蘇晝心中不禁吐槽一番。
畢竟他雖然對對方的存在感到戒備,但也不是特別緊張。
的確。
生主大樹的實力,在全盛時期顯然有著天尊級,甚至有大天尊級也不奇怪。
要知道,擊敗祂的西母大天尊的,乃是可以統領昆侖神系,競爭天帝的強者。
被這位非同凡響的女仙之王擊敗,并不丟份。
而倘若是一般修者,知曉對方是一位大天尊,恐怕會誠惶誠恐,至少也會感覺到拘束和畏懼——那可是代表著能將地球都扔進太陽里的實力,面對這等暴力,再怎么乖戾的人也會。
不過蘇晝卻并不一樣。
他多少也算是見多識廣,在完美世界更是見識了好幾位天帝級的人物,所以并不覺得大天尊有多么神圣不可侵犯。
更何況,如今的青年已然是天仙。
天尊和天仙雖然有差別,但卻并非本質上的差異,實乃同階。
尤其是蘇晝正值全盛,而生主大樹當初被打的半身不遂,幾乎被徹底磨滅,現在估計只是一點殘留的印記,這就更沒有什么必要在意的了。
所以,感應了一陣,確定生主大樹的確并無惡意后,蘇晝便吐出一口氣,他微微皺眉,有些疑惑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不過說實話,你居然還活著,這點的確讓我感覺非常驚訝…當初獸神界一行,可是百分之百確定了你的死訊。”
“這一次你再次現身,究竟是為了什么事情?難不成是為了報復我們?”
道出一連串的問題,蘇晝言語清晰。
他之所以戒備生主大樹,主要還是害憂慮對方伺機報復。
雖然是先祖干下的事情,中央神庭留下的滿地爛攤子,但作為繼承者,面對昔日先祖手下的受害者,如今的蘇晝和正國諸位圣席也只能硬著頭皮頂上,擔下責任。
而作為無緣無故被昔日仙神討伐的神木,生主大樹有足夠正當的理由去報復人類。
“話說回來,仔細想想,如今地球遇到的各種問題,無論是獸神界,青丘星,提豐界域,還是那些外星人…這些事情,全部都是先祖留下來的爛攤子!”
想到此處,蘇晝不禁在心中嘀咕:“好家伙,仔細一想,全都是爛攤子!”
這些舊日仙神,坑起后裔來,還當真沒商量!
要知道,即便生主大樹失去了過去的力量,但作為天尊級強者的見識和經驗都在,如果祂想,弄出一兩百種可以徹底摧毀地球農作物乃至于植物生態圈的植物瘟疫根本不是難事。
這樣的報復,人類只能被動承受,很難進行預防亦或是反擊。
當初我的確算是死了…身為‘生主神木’的我,的確是死了。如今的我,乃是拋棄了天生的跟腳,從頭修起,再成另一條神木之道的‘新我’。
至于報復,倒也不是。
對于蘇晝直接了當的質問,生主大樹的回答卻頗為平靜,并沒有蘇晝想象的那樣,帶著憤怒。
祂控制著偵查蟲,降落在厄木之上,然后輕聲道:雖然說,當初我感覺非常生氣。
但是仔細想想,我的遭遇其實非常合理。
——不是,這也能合理嗎?
一開始,青年心中還在感慨,果然生主大樹用的是金蟬脫殼之計:祂干脆地放棄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從頭修起,重新開始,等于歡樂一個人,自然可以規避所有的偵測方法。
但聽見對方的自白后,蘇晝便不禁一驚,下意識地就想吐槽:“你這是哪來的合理怪——不是什么東西都有可取之處的啊!”
當然,只是想想,他沒真的說出來。
可說真的,青年是真的想不到,生主大樹居然對于自己差點被干掉這件事沒什么反應,而且還來了一句‘非常合理’。
——典型的神木行為。
而似乎是感應到了青年的不解,生主輕聲笑道:當初,獸神界也即將遭遇發展瓶頸,各類獸族數量過多,一個世界根本無法供養。
所以,我便嘗試以自己的力量探尋外界,意圖尋找一個蠻荒異世界,再重現一次我平定地水火風的行為,創造一個新的生機世界,讓諸獸多出一個棲息之地。
結果,在尋找,開辟新牧場的中途,我便遇到了你們地球的仙神,并意外打通了兩界時空通道。
此刻,生主大樹嘆息一聲:大概是因為神獸的原因吧,祂們從一開始態度就有些不太對勁——后來我才知道,你們仙神文明當初和神獸集群打了十幾萬年的戰爭,天生就對神獸組織有警戒,不過那時我并不清楚。
總之,那時我的態度也非常強硬,拒絕了相關的示好和接納,想要斷絕和昆侖的聯系,繼續一棵樹單干…至于為什么會打起來的過程…
說到這里時,老神木停頓了一下,然后強硬的轉移了話題:糊涂賬罷了,現在思考這種事情也沒有什么意義。
畢竟當初的仙神都走了,而現在的你們也并非是當初‘擊殺’我的那一批人,我自然不會將你們視作仇敵。
倒還不如借助你們的一絲愧疚,為現在的我提供一點便利。
過去的都過去了,糾結過去毫無意義,生主大樹的態度已經很明確,祂更加注重現在和未來,也即是‘存在’下去。
此刻,發生了一件小插曲。
蘇晝寄宿的這一株厄木外表頗為猙獰,看上去就像是滿是利齒的捕蟲草。
而昆族的偵查蟲,自然也是昆蟲模樣。
生主大樹趴伏在厄木上的場景,看上去就像是偵查蟲被厄木捕獲了那樣。
一位湊巧路過正國士兵見到這一幕后,便嘟囔了一聲‘果然,我就知道這玩意真的會吃蟲子!’后,便急忙走上前,將偵查蟲從厄木上拿起來,輕輕地放到一旁。
這位做完后便轉身離開的普通士兵可能并沒有想到,他剛剛動手動腳的,其實是一位天仙和一位天尊。
而在這插曲過后,生主大樹也算是整理好了思緒。
祂抬起偵查蟲的兩梗觸須,淡然地說道:自我過去的本體徹底死亡后,化作尋常草木靈植的我見證了獸神界的墮落。
強大的神獸壓迫靈獸和凡獸,將有著智慧的同類視作食物和奴仆…這是在野獸的世界中不會發生的事情,因為野獸的心思單純,它們只知道生存和繁衍,并不像是已經被神庭文化侵染的神獸那樣,心中還有著‘榮耀’‘奢華’和‘享受’。
生態循環中,的確是弱肉強食,萬物霜天競自由,但是野獸大部分時間只會狩獵自己吃的下的事物,而不會去壓迫,奴役其他更弱小的野獸,逼迫對方為自己積累更多務必要的財富…這個文明的問題,我始終想不明白,找不到答案。
我畢竟只是一顆樹。
說到這里時,生主大樹輕聲一笑,然后又沉默了一會,緊接著嘆氣道:我甚至有點后悔,當初為什么沒有和中央神庭學習相關的知識。
總之,那時,心中愧疚的我,選擇化身為牧草。
那些被神獸視作畜生,奴仆乃至于血食的靈獸命運,我無法改變…但是我可以化作讓它們可以食用的植物,讓它們不至于因為饑餓而徹底滅族。
這樣,也算是我彌補了一點生育了萬千智慧群族,但卻沒有將它們教育好的過錯吧。
如此說道,平靜的生主大樹卻注意到,原本同樣平靜的蘇晝,此刻情緒變得肅然起來。
“想不到,您居然如此有擔當…”
低聲自語,稱呼也從你變成了您。
蘇晝可是很清楚,所謂的‘化身牧草’究竟是什么意思——在靈氣斷絕的時代,可沒有靈魂這種方便的東西,在那個時代化作母巢,供應眾生取食,本質上相當于佛祖割肉喂鷹,以自己的軀體供養萬千眾生!
要知道,獸神界的諸多靈獸凡獸,正是依靠那遍布整個世界的牧草而生存下來的!
能有如此擔當,生主大樹的氣魄非同凡響。
“不管如何,當初…”
蘇晝本來想向生主大樹,為數千年前的那場戰斗道歉,但是對方卻打斷了這句話:都過去了,再思考也沒意義,反正你們都不過是些小輩。
蘇晝,這一次我從獸神界出來,正是為了找你。
你成為了天仙,有了足夠的實力,令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
蘇晝挑起眉頭,他隱約察覺到,仿佛有一道因果的鎖鏈纏繞了起來。
生主大樹,毫無疑問也是世界樹,而九玄界中也有一顆死寂的世界樹,最近黃昏和世界樹的異動,更是驚動了大道之樹和先驅,令這兩位偉大存在都使用各自的方法,來探尋祂們的情況。
如若說,這就是偉大存在戰爭所能造成的冥冥中的影響,那么還當真令人感慨。
原本,我想拜托你,前往獸神界的地幔深處,將我如今本體的種子取出,然后投向其他世界。
生主大樹緩緩解釋道:畢竟,現在的獸神界,已經被你們照顧的很好了——他們已經不再需要我,走上了另一條道路。我不需要再去管他們。
恰好,靈氣復蘇,如果可以,我還想要去另外一個荒蕪世界,再一次開辟生態圈,驗證我這數千年來反思得到的經驗。
這是最開始的目的。
現在,我倒是略微改變了目標。
如此說道,蘇晝仿佛感應到了什么,他轉過頭,和生主大樹一齊看向時空門所在的方向。
一人一樹同時看向九玄界時空門。
那個地方,有著我同類的氣息,不過已經死了。
和我不一樣,祂死的比較透徹。
說到這里時,生主大樹的話語略帶一點黑色幽默:我真靈未滅,軀體死寂;而祂是軀體仍存,可靈魂湮滅,倒是可以互補互補。
這其實不正常,因為即便是大天尊,想要徹底消滅將力量寄托在整個世界,乃至于塵埃中都有可以復生力量的我們,都需要花費極大的功夫。
可那里卻有能徹底殺死我們的存在,從根本消滅神木的怪物…
如此說道,生主大樹的語氣,變得肅穆起來:存在就是一切,我不能坐視一位同類的傳承斷絕…尤其是我的這位同類情況比較特殊,祂的經驗和技術,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意義重大。
蘇晝,我希望,你能幫我將九玄界的世界樹種子取出,然后轉交給我,我會培養出祂的后裔,延續祂的存在。
別擔心報酬,我會將我所有的修行體悟都給你。
偵查蟲抬起頭,祂看向了月亮所在的方向,這位世界樹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如今在月球上的形態,正是神木——你正在研究我們一族的力量?這是好事,我相信,我的修行經驗一定能讓你少走很多彎路。
說實話,如果不是你化身神木,我也不會想到過來找你。
“沒問題。”
安靜地聆聽玩了生主大樹的條件和愿望,蘇晝微微點頭,他干脆的應下了這個承諾:“這些本來就是我想要做的。”
聽見蘇晝干脆利落地答應了之后,生主大樹便更加干脆利落地震動神念,將一大串信息直接隔空送入蘇晝腦海:這便是預支的報酬。
霎時間,他便看見一陣迷離的光影。
那是一片荒蕪混沌的渾濁大海,和充滿風暴雷霆的天空。
世界之初,赤潮翻騰,天是烈風驚雷,海是沸騰驚濤,大陸未生,生命不存,萬物毫無定形,一切生機都未衍化出世。
因為天地混沌未明,海中滿是散落的泥沙和有毒的礦物,高熱沸騰的原始海洋中幾乎不存在生命,只有簡單的有機物質凝聚,赤紅色一片的海潮時不時翻騰起數百米高的超級巨浪,令漫天水蒸氣化作龍卷,彌蓋世界。
但是,就在這蠻荒原始的世界中,卻有神木之種,自虛空之外而來——伴隨著一顆熊熊燃燒的隕星破開世界屏障,自外界虛空墜落至海中,這個世界的一切便因此而改變。
神木之種入界,第一日生根發芽,第二日凝聚泥沙,第三日吸取灼熱熔光,第四日安定驚濤,第五日創造大陸,第六日風暴止息。
而就在第七日,一個微小,但是完整的生態圈便已經成型,以世界神木為核心,一個原始的大陸世界正在逐漸成型,它凝聚了海洋中所有的沙土,又接連地殼地幔,穩固大陸根基,萬千植物穩固泥土砂石,而又有無數原始的生命從草木的庇護下誕生。
七百年后,原始的獸神界便徹底成型。
蘇晝觀看著這一幕幕,一開始,他和還為生主大樹居然是一顆來自異世界的種子而驚訝,但是到后面,嚴肅閱覽這些信息的他,便開始深入了解世界樹創世的所有相關步驟。
“安定地水火風,平定混亂混沌…勾連五行,衍生陰陽,扎根世界,孕育眾生。”
低聲自語,青年忽然感覺,自己的個人空間,距離一個完善的小世界還很遠。
畢竟,負責協調個人空間的智慧樹,本質上是大道之樹的后裔眷族,并非是世界樹,專業不對口,肯定有所偏差。
不過這一切,也都和他本人沒時間和經驗,去進行相對的調整有關。
不僅僅如此,除卻個人空間外,蘇晝也對自己的戰艦神木形態,有了更多的體會。
世界樹,本質上,可以說是一個世界級的自動建設工廠,祂只要存在,那么哪怕是一片虛無,也能逐漸轉換虛無混沌,化作秩序萬有,進而開辟出一個世界。
其中的生態,生物,萬物的基因種子,超凡結構,乃至于一個適宜生存的世界結構,都儲存在世界樹的核心中 只要時機一到,祂便能直接開工,締造一個生機勃勃的生命世界。
不過,和可能可以共存的智慧樹不一樣,世界樹是孤獨的超級生命。
一個世界,至多只能有一顆世界樹,所以祂們繁衍的方法,就是由已經可以初入虛空的‘虛空神木’孕育一顆種子,直接打入其他荒蕪的世界中。
生主大樹的起源,便是如此,祂正是一顆不知道來源的虛空神木的后裔,被打入獸神界中,創造了獸神界的眾生。
這一部分,蘊含了如何調整世界,制造生態圈的技術。
如何?
此時,生主大樹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笑意:這是預支的部分報酬。
下半部分,就是如何調整眷族,強化自己世界的生命,擴大生態圈的技術…也包含用強化神木自己的方法。
“很有意思。”
收回神念,蘇晝同樣笑了起來:“既然我之前答應了你,那我便說到做到。”
“五日之后,待我一切籌備完全,我便出發動身,前往九玄界。”
此時此刻。
月球之上。
已經沉默了大半個月的戰艦神木,突然開始劇烈的顫動。
雖然真空寂靜無聲,但是狂暴的靈氣震蕩靈界,令整個靈界連帶周邊的月球大地都開始劇烈的動搖。
霎時間,無形的沖擊波令月面上的塵土激揚,驟然出現的靈氣龍卷將環形山撕碎,令原本神木周邊的環境,轉瞬就被漫天塵土所覆蓋。
超過七級的大地震在月背處爆發,令周邊月球基地中的眾人驚疑不定,不知應如何是好,而過于璀璨的光芒在星空中綻放,令夜晚所有能仰頭望月的人,都看見有一圈明亮的五色光環在月球背面亮起。
宛如彩虹。
半個地球的人類,都看見了這一幕。
而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個最簡單的起身運動的前奏。
就像是,一個人站立起身前,伸的懶腰的那樣。
蘇晝,你這是打算干什么?
第一時間,偃圣的加急通訊便穿透重重阻隔,抵達了蘇晝耳中,對方的語氣并不驚訝,反倒有種習慣成自然的抱怨:提前說一聲,大家都被你嚇到了!
“沒什么大事,不過是準備…”
如此回答著,青年的語氣意氣風發。
“起飛而已!”
地球宇宙的事宜,暫時告一段落。
九玄界,兩界時空門周邊。
兩界潮汐大陣正在隆隆運作,狂暴的靈氣交互著,令暴風席卷,樹海翻騰,肉眼可見的塵浪在天際翻騰,幻化出一道道符文的模樣。
九玄云王領下屬,柏云天直屬云王衛陣地中,因為封王受傷靜養,故而這一批衛士最近這段時間都非常安分,并不像是其他王領之間互相挑釁,暗中在玄帝面前展現自己的力量,以求得到嘉獎。
轟隆——雷鳴自云中響起,然后便又是瓢潑大雨,這對于駐扎在潮汐大陣周邊的衛士來說已經成了習慣,他們抬頭眺望遠方的時空門,開始靜靜數數。
“一,二,三,四…來了!”
手持長戟,站立在最近幾日建造起來的要塞陣地之前,云王衛任高義瞇起眼睛,他看見了時空門中開始泛起陣陣漣漪,然后便露出了不知道是興奮還是苦笑的笑容:“今天倒是比前幾天早一點,以前都是七八秒左右才會過來!”
而伴隨著他的喃喃自語,戰事已經開始。
在這兩界潮汐大陣之前的要塞前方,布滿了各式各樣零零碎碎的鋼鐵機器殘渣,其中還有不少金鐵道法傀儡的殘骸,類似的事物混雜在一起,令人一時難以分辨哪個是機器,哪個是傀儡。
機油與金屬燃燒的腥味久久不散,令人氣悶生厭,不過好在九玄人常年生活在地底,早就適應了硫磺和金屬腥味,對此并不敏感。
甚至,任高義還有些喜歡起了這種味道。
自從數日前,九玄界派遣了一小隊道法傀儡前往時空門彼端,打算看看仙天那邊的狀況如何之后,地球一方也開始派遣各式各樣的無人機前往九玄界,進行相關的探索。
但很快,所謂的探索,便演化成了符文無人機和道法傀儡之間的戰斗——加持了種種現代高精度符文的無人機,以及九玄界特意制造出的道法傀儡都持有一定程度的戰斗能力。
在兩界領導者的默許下,一場沒有任何人參加,但是戰況激烈的‘無人戰爭’便展開了。
當然,無人,并不代表沒有傷亡。
抬起頭,任高義看向天空高處——在那里,自地球彼端飛馳而來的一架架無人機正呼嘯著朝著各個王領建造的要塞而去,它們都攜帶有高殺傷性的導彈,抵達了相應位置后就會發射,制造巨大的破壞。
隔壁墨王領的要塞,就被無人機集群轟炸過一次,死了不少人,所以現在現在整個九玄界都對這些沒什么靈力反應,也沒什么生命反應的無人傀儡戒備了起來。
數道光流在天空縱橫,那正是九玄界的空戰傀儡釋放的道法光束,它擊墜了不少無人機,讓它們變成了在空中爆炸的廢鐵——與此同時,火光和煙柱也在云上飛舞,那是空戰傀儡被導彈擊墜爆炸產生的火花。
不過畢竟此地是九玄界本土,防空火力之密集,足以稱得上是遮天蔽日。
無數道法化作雨一般的光芒,倒卷向天空。
看來,這一次無人機的突襲又將以失敗告終,九玄界的工匠又可以得到大量研究材料,進而嘗試去分析仙天一方的工藝。
雖然說,他們入侵仙天的傀儡也被大量繳獲,仙天肯定也知道了他們的工藝…但戰爭就是這樣,互相學習,互相磨礪。
尤其是雙方可以憑借這種實戰,收集大量相關的數據。
和最開始,那些飛行軌跡僵硬無比的無人機相比,地球方面現在的AI水準已經到可以用眼鏡蛇機動閃避來襲術法的地步,而九玄界的進步看上去似乎還更大一點:他們的道法傀儡現在已經通過模仿地球無人機,多出了超過二十種新種類,在部分戰場已經可以和無人機群打的難舍難分了。
嗡嗡。
空氣震蕩,一波又一波的無人機來襲,被陰云迷霧遮掩的時空門中,再一次飛出超過數百架無人機,其中還有幾架顯然經過特殊改裝,外表流動著近乎實體符文光紋的特殊機體,這些特殊機體便是無人機群的核心,它們的目標正是要塞之后的兩界潮汐大陣,意圖突破戰陣的封鎖,探明這巨型法陣的底細。
“這次居然挑選我們這邊來突破嗎?”
云王衛駐扎的要塞便是無人機群突擊的方向之一,它們帶著低沉的嗡鳴,攜裹狂風呼嘯而來,一路上雖然有眾多道法傀儡沖天而起,意圖阻攔,但是在那些特殊機體釋放的如同蜂巢一般的防御法陣阻攔下,卻仍然有超過百分之七十的機群突破了沿途的防線。
見狀,任高義眉頭緊鎖,他作為前鋒衛士,正是在道法傀儡失敗后,負責親手阻攔這些無人機的修者。
故而他便抬起自己手中長戟,無數血色的光粒在其周邊紛飛,然后凝聚在戟頭,對準了如同烏云一般壓來的機群。
‘血光破山戟’這一戰法并不高深,但是破壞力驚人,凝聚血氣金氣辟出的這一擊將會誘發連鎖爆炸,斬在山上,就連山體都會崩碎大片,制造出山崩,而倘若斬擊在無人機群上,足以連鎖破壞范圍內所有金屬的構造,一瞬間消滅大半目標。
當然,既然這一戰法又不難,殺傷力又大,那么它就必然有缺點…血光破山戟的缺點就在于準頭,這戰法蓄力時間太長,打人根本打不中,所以只能拿去破山了。
好叫大家知道,那些什么摧山毀岳,名字聽上去威武霸氣的修法大多都有這個問題。
同理,開海,破天這一系列的名頭比破山還大,隔得遠了,就連山恐怕都難以準確打中,只能對海天這種閉著眼都能打對的目標了。
這就是取名的藝術。
但是,就在這位云王衛凝聚精神,準備嚴肅地發起攻擊,應對地球無人機群沖擊之時。
想象中的沖擊,并沒有到來。
“辛苦你了,小任。”
能聽見,很有精神的聲音,從任高義的身后響起,令這位云王衛震驚地回頭,
然后,他便看見了,那熟悉的青發身影。
他抬起了手,展開五指。
然后,便有一道青藍色的光芒亮起,從任高義的身側掠過,這光并不灼熱,也不冰寒,但是卻帶著一股勃勃生機,它在半空中分化成數百道細長的光流,就如同一張細網那般,朝著天空上的無人機集群籠罩而去。
凝實無比的靈光穿透迷霧陰云,就像是漁網那樣覆蓋了所有的無人機,然后劇烈的爆炸產生,熾熱的火焰似乎想要在半空中擴散,但卻全都被青藍色的光網捕獲——如今能隱約看見,那青藍色的光網似乎是某種植物的根系。
“云王陛下!您來了?!”
見狀,衛士不禁驚呼一聲:“五年了,您,您終于覺醒了青龍星尊的血脈嗎!”
云王一系,正是天之四象之一,青龍星尊流傳下來的血脈,不過因為昔年靈氣斷絕,血脈不顯,故而云王一系只能轉修他法,也成了二十四封王之一。
所有人都覺得云王一系沒有專注挖掘血脈,恐怕早就失去了天尊眷顧,再難恢復昔日大天尊直系的榮耀,可如今一看…上次面對仙天來客,被偷襲重傷后,這云王卻是因禍得福,恢復了青龍血脈?
——其實只是得到了尊上指點,用燭晝血脈挖掘了一下原本的血脈力量而已。
假如真的被青龍星尊祂老人家看見,我恐怕會被開除青龍籍吧?
柏云天自然不會和別人說自己早已是燭晝,而不是青龍,正如同他上面那位原初燭晝也早就不是應龍那樣。
他當然也不知道蘇晝早就在神龍世界就被應龍開除了應龍籍,不然就會自信一點,把恐怕去掉了。
這位云王陛下在親自出手,擋下了地球的無人機群后,便轉過頭,看向激動的任高義。
從屬于各位封王的衛士,便是九玄界最核心的超凡者戰斗力,他們享有整個世界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資源,代表整個世界全部的官方暴力力量。
靈氣復蘇,修者越來越多,資源越來越稀少,輿論洶涌,各大封王領為了保證自己能掌握所有資源,平穩局勢,便開始擴招自己的衛士隊伍,這反而導致了資源分配愈加不公,社會矛盾越來越激烈。
云王領因為柏云天會從先驅空間中兌換物資,算是矛盾最小的萬領。
“做的不錯,我最近靜養的這么些天,你們沒給我丟人!”
如此說道,無人察覺,在那天漫天無人機爆炸的煙塵中,有一臺被刻意放過,且氣息極其微弱的半透明無人機搖搖晃晃地從細密的青藍色光網中飛出,然后朝著兩界潮汐大陣飛馳而去。
確定了這點后,柏云天的笑容便更加真實,他伸出手,拍了拍任高義的肩膀:“不過最近這段時間小心一點,你等會去告訴衛隊的諸位,說這么幾天我們養精蓄銳,過段時間有大事要做,不要被這些無人機分散了精力。”
“是!”
王上有令,豈能不從?聽見柏云天的囑咐,任高義自然是激動地點頭稱是,然后便轉身,準備離開,前去通知各位同僚。
而就在任高義離開后,柏云天便抬頭,眺望遠方的時空門。
“原初燭晝尊上說,過幾天便會有大事發生…但究竟是什么大事呢?”
九玄界二五仔,云王陛下喃喃自語:“話又說回來了,他們說放一架無人機進去就夠了,但是明明兩界潮汐大陣的具體數據我都已經送了過去,他們還送無人機過來干什么呢?”
搖了搖頭,柏云天沒有繼續思考。
反正這都不是二五仔應該思考的事情。
很快,隨著柏云天出手,攔下了最大一波無人機群突襲,今日兩界短暫地交鋒就此告一段落。
依照慣例,接下來應該就是休息時間——打到現在,九玄界和地球方面也有了默契,雙方互相拿對方的無人機和傀儡實驗新式武器和道法,軍部還能額外申請眾多經費,當真是不亦樂乎。
至于為什么雙方打起來這么講道理…
答案當然是因為雙方都知道對方很強。
俗話說得好,有實力后,不講道理的人也只能講道理起來,而文明也是如此,正如同有了核彈后,許多不講道理的國家也必須文明起來那樣,兩界戰爭也因為雙方強者的存在而變得拖拖拉拉,亦或是說,文明理智了起來。
但是今天顯然有些不太一樣。
因為,二五仔顯然不止有一人。
九玄界戰線最前方,墨王領。
因為第一次被無人機攻擊時,墨王領蒙受了巨大的損失,故而暴怒的墨王便號令衛士在戰場最前方修筑要塞,作為封鎖無人機的第一道防線。
絕大部分零散的無人機都會被墨王領所屬的要塞攔住,只有速度極快,數量也極多,正如同之前那樣的無人機集群,才能強行突破防線,沖到后續其他王領所在之地。
如今,入境的無人機基本上全都被消滅,墨王領負責防空的諸位衛士也算是放下了手中的法器和靈械,戒備之余,也打算休息一下。
雖然他們絕大部分時間都只需要操控傀儡,不需要像是任高義那樣,作為最后防線親身上場,但是操控傀儡也是很累的,不怎么正經的比方,連續打了好幾天游戲,人也是會想吐的。
而就在這樣疲憊的厭煩中,墨王衛們,便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咦,宸王衛…你們來這里干什么?”
要塞之前,守衛在門前的墨王衛面帶古怪地看向眼前陣列整齊的宸王衛,他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軍事重地,請回吧,沒有玄帝和墨王手令,誰都不允許進入!”
守衛的言辭清晰有理。
可迎接他的,只有沉默,還有空蕩蕩的目光。
為首的那位宸王領抬起手,黯淡的光芒閃爍。
伴隨著驟然亮起的靈光,一陣沉悶的爆炸聲響起,墨王要塞的大門便連帶門前的守衛在瞬間爆成了一團血塵交雜的霧氣,無形的巨力撕碎了要塞法陣,令整個要塞正門都搖搖欲墜。
“敵襲?!”
“是誰?時空門明明沒有反應啊?!”
“準備戰斗!”
一時間,原本就全神戒備的墨王領諸衛便緊急出動,他們從要塞的各處涌出,準備迎接來犯之敵。
但還沒等他們會合,一道道黯淡的光芒便從宸王衛的隊伍中亮起,朝著要塞的各處飛去。
轉瞬間,那不止從何而來,威力奇大無比,無論是什么護罩都一穿而過的黯淡光芒就貫穿了許多衛士,撕碎了他們的軀體,爆開大片大片的血霧。
不多時,以有心算無心,以友方身份埋伏友方,整個墨王領要塞中的駐軍便被屠殺一空。
雖然終突有不少墨王衛想要將信息傳遞出去,但是全都被中途攔截下來。
“都死了嗎?”
“都死了。真羨慕啊。”
“不用羨慕,我們有著使命,自然需要辛苦一點。”
為首的幾位宸王衛簡短地對話了幾句,然后便開始繼續進行工作。
以幾位墨王衛的血為基礎,眾多宸王領的衛士便開始沉默地繪制法陣。
與此同時,還有一位宸王衛伸出手,他的手已經異化成了仿佛野獸的爪那樣,他將自己的獸爪按在一位氣息斷絕的墨王衛頭頂,爪子仿佛半虛半實,深入顱內。
莫測的靈光閃動,原本早已死去的墨王衛衛士登時‘活’了過來。
然后,他便激活身上的緊急傳訊法陣,對九玄界防線本部,發送了一條斷斷續續,但又極其真實的傳訊。
“救,救命…墨王要塞遭受仙天部隊突襲,我們勢單力薄——啊啊啊!”
隨后,他便倒地,再次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