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襲!”
在看見小半個星球的地表上,都開始亮起危險的幽藍色靈光時,蘇晝的瞳孔便微微一縮,他雙手按在儀表臺上,于第一時間對全艦沉聲警告道:“全員做好防沖擊準備!”
蘇晝的命令,在遠望號上是絕對的。
在指令下達的瞬間,無論有沒有搞清楚狀況,所有人都將立刻依照登上飛船前的訓練,將自己綁在了各自的座位上。
“糟糕,那些冰狐!”
而正準備準備防沖擊的湯緣卻面色一變,他想到了那些正呆在艙室中的狐貍——那些小家伙可沒接受過相應訓練,也沒有為他們準備的反沖擊坐墊。
沒有猶豫,他立刻靈體化,然后穿過墻壁,沖向冰狐所在的艙室,湯緣想要憑借自己的連攜靈體化的能力保護他們不受沖擊的傷害。
但是當他沖入冰狐艙室時,卻驚訝的看見,所有狐貍都用尾巴把自己包裹成一團狐球——因為青丘狐的尾巴一般都有兩條以上,裹住身體綽綽有余,此時他們看上去就像是一顆顆銀白色的毛球,正隨著遠望號的晃動而在艙室中滾來滾去,輕松地抵御沖擊。
而與此同時,第一波來自地表的打擊已經到來。
繁星閃爍,星球表面上凝聚而出的無數顆幽藍色光點有大有小,但轟擊的目標卻相當一致,那便是位于青丘地月軌道上的遠望號。
蘇晝與可塔倫同時操控飛船閃避,但那些足有幾十米長的巨型靈箭實在是太多了,它們蜂擁而來,進行飽和式打擊,令人根本就無從閃避——遠望號的確避開了前三道靈箭,但是卻被第四發正面命中。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明明看上去非常恐怖,實際上威力也足以擊穿一座小山的靈箭,卻并沒有轟破遠望號的靈力護盾乃至于船身,它只是令飛船在一陣青紫色靈光閃動中劇烈的搖晃了一下,然后爆散成漫天光粒。
“不行,不能被繼續命中了!”
但蘇晝的面色卻微微一變——他剛才是控制自己的靈力,與整個飛船的護盾合為一體,用自己的力量去分擔遠望號的壓力,但即便如此,飛船的防御仍然不堪重負…這些靈箭攻擊的上限并不高,最多也就是統領初階左右,但它們的后勁和數量實在是太多了,會持續不斷地壓迫飛船護盾。
他自己本人沒問題,這種攻擊來多少都壓不垮他,但是飛船的引擎可沒辦法一邊維持動力,一邊維持高強度的護盾啊!
可是,說是這么說,但敵人的攻擊又不會講道理,伴隨著接二連三的靈箭飛馳而來,恐怖的高熱混雜著沖擊力轟擊在飛船護盾上,在宇宙中炸開大片大片的靈光光爆,而眾多沒有命中的巨大靈箭朝著黑暗的真空深處遠去,飛馳了小半個天文單位,甚至是擊中月球后才緩緩消散。
如此凝聚力,天知道是怎么發出來的。
在這樣的打擊下,哪怕是整個遠望號都已經被蘇晝青紫色的靈力包裹,保持完好,可飛船還是逐漸失去了動力,然后一點一點被青丘星的引力拉扯,朝著大地墜落。
“又墜落了,我為什么要說又?”
察覺到這一點,可塔倫艦長用塔林人的母語嘟囔了一句,他倒是不怎么怕,畢竟比起當初塔林人探索艦的墜落,遠望號只是引擎超負荷,暫時失去動力而已,遠不到需要緊張的地步。
他只是轉過頭,對蘇晝說道:“蘇艦長,我們必須迫降青丘星了!”
“那就交給你了,你經驗豐富。”
沒有多話,此時的蘇晝仍在全力抵擋地表攻擊,心中不禁暗暗心驚。
——毫無疑問,這是來自青丘星上,敵對勢力的反太空攻擊。
先不談青丘星上的敵人為何會持有這種等級的武裝,可是,為什么他沒有看見太空軌道上的衛星,亦或是其他的太空偵查設施?
無論是蘇晝還是可塔倫,亦或是其他飛船成員,其實都沒有大意,所有人都是在進入地月軌道前就已經確認過,青丘星地外軌道上沒有任何人工造物,星球文明遠沒有抵達信息時代后,才覺得軌道處應該是安全的。
誰能想到一個勢力連太空偵查科技樹都沒點,就已經點出了反軌道攻擊?
但不管怎么說都遲了,遠望號開始墜入大氣層。
“我們已經被青丘星的引力捕獲,引擎動力完全中止!”
這是已經前去動力部查看情況的劉武心回話,他已經和塔林人的工程師一齊啟用了備用引擎,但那只能暫時替代,維持艦內設施的運轉,并沒有辦法將飛船重新拉起。
“至少這樣,受限于角度,那些來自星球各處的靈箭沒辦法繼續攻擊我們,都是好事。”
對此,蘇晝冷靜且苦中作樂道:“主引擎受損率如何?”
“相當不樂觀,雖然我們還有備用引擎,但主引擎的靈能結構已經破損百分之七十以上,想要維修重啟,需要相應的材料和時間。”
青年只能長嘆一口氣:“好吧,看來我們必須執行登陸作戰了。”
“全員繼續呆在自己的座位上,我們要迫降了!”
青丘星,地表。
燃燒的隕星劃過天際,最終帶著長長的低角度弧線墜落于叢林,金色的火焰掠過天空,沿途四百里長的森林都被高溫點燃,化作灰燼。
而后,被蒸發的水汽在高溫下直沖高空,化作傾盆大雨落下——但最令人驚嚇的卻是,這顆隕星墜落時居然沒有發生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雖然遠方的叢林中的確因為它的到來而蕩起了一圈巨大的塵霧和煙柱,整個地面也微微顫動,但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多。
但是此時并非是在意這種事情的時候。
陰郁的天空下,暴雨傾盆。
山川叢林的上空,相較于之前,左肩和背后多出兩根入骨利箭的顧澤川,此時手握五尺錐劍,冷靜的環視著眼前六個森然人影。
六頭邪祟,此時呈現三角棱柱的結構,從各個角度穩穩地包圍了他,在防止他逃跑的同時,也在不斷地收縮包圍圈,緩緩迫近而來。
顧澤川能看得出來,六個邪祟中,最強的兩個,都和自己一樣,在道鎧的加持下有著先天巔峰,乃至于人仙境界的武力,他們一個手持長弓,利箭之速甚至連自己都無法防御,而另一個手持厚背長刀,頭盔之后猩紅的雙眼正冷漠地鎖定著自己,為其他四頭邪祟壓陣。
除卻這兩頭強大的邪祟外,其他四頭邪祟的攻擊并不熟練,他們甚至沒辦法控制力度,無論是釋放劍氣還是施展道法,準度和配合都有極大的問題,會被顧澤川抓住機會,一一拆解。
“看來,那四個,就是新轉換出的邪祟嗎…”
心中如此自語,狐耳青年心中滿是憂慮。
所謂的邪祟,本質上是一種無形無質的‘天魔’。
它無法被觀測,不知何時就會附體在人身上,令人性情大變,化作邪祟,然后攻擊其他所有正常人。
但是,需要知曉的是,并非是所有人都可以被邪祟附體,它的附體似乎需要某種條件,且非常苛刻,絕大部分青丘人都無法成為邪祟附體的容器,而他們的下場要不就是被殺死,要不就是被抓走,關入鎮靈塔中。
四頭新邪祟的出現,意味著自己要去求援的避難所早已被攻破,而接下來顧氏避難所要面對的強敵數量又要增多。
而逐漸地,隨著和顧澤川進行纏斗的過程中,四頭邪祟逐漸地掌握了自己的軀體,無論是攻擊力度還是準頭都技術提升,令顧澤川漸漸地難以招架。
與此同時,持弓的男子看了眼手中的法器,然后對身側的持刀男子微微搖頭。
“他的靈魂頻率不符合轉換的要求,沒價值。”
“那就殺了他。”
持刀男子如此說道,他從腰間拔出了自己的長刀,目光漠然。
不再是貓戲老鼠,真正的戰斗展開。
面對正在圍攻下苦苦支撐的顧澤川,手握長刀的玄甲男子握緊自己的武器,青藍色的電光在其周身和大氣中炸裂,然后在灰銀色的長刀刀刃之處渡上一層細密而朦朧的雷紋。
下一瞬,他便一步踏出,化作流星,瞬間跨過數百米距離,一刀斬殺而來!
來了!
顧澤川心中警鐘大響——他能看出持刀男子用功法,乃是沅江孫氏的‘雷瑯真炁書’——十八年年前,孫氏庇護所被邪祟所滅,而那時孫氏的最強者,斬雷刀孫正弘被轉換成了邪祟,反過來導致好幾家避難所被迫遷移,而顧氏也是其中之一。
即便是有道鎧的鎧靈輔助加成,顧澤川也難以捕捉對方的急速,玄甲男子的手中的長刀就像是一道真正的雷光,它在瞬息間就擊穿了大氣,帶著無可匹敵的轟雷劈斬而來,其威力足以轟碎山頭,將他整個人都化作齏粉!
但是,顧澤川卻并沒有企圖閃避。
自認為死路難逃的青年明白,躲是沒有用的,如果想要活下去…不對,如果說,想要讓自己的生命在最后還有那么一點用出,而不是被對方貓戲老鼠一般殺死,那么就必須抓住所有機會進行反擊!
所以,身受重創,道鎧破損的顧澤川,面對敵人的轟雷一刀,反而咬牙抬起自己的左手,他將道鎧左臂的鎧甲催動到極限,然后就這樣擋在身前!
咔嚓——轟!
金屬碎裂的聲音,與爆炸聲一同響起!
在刀與鎧碰撞的瞬間,鎧甲直接炸裂,巨大的力量偏移了刀鋒,令其擦著顧澤川的臉頰而過,斬斷了一縷縷銀發,而青年對此恍然不覺,早就做好準備的顧澤川忍耐著手臂被炸碎的劇痛,然后趁著邪祟一刀斬出,空門大開的機會,全力地將自己手中的錐劍刺出,貫穿了對方的腹部!
——刺中了!
顧澤川如此驚喜的想到,但是下一瞬間,他的背后突然轟來一股龐然大力——那是之前還未掌控好自己身體的一頭邪祟,它們這些怪物可從來不會單打獨斗,顧澤川抓住了持刀男子的破綻,而它也抓住了顧澤川的破綻。
“咳——”
背部胸腔被重擊,大口鮮血咳出,顧澤川整個人就在劇烈爆炸的洶涌氣流中,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落下,然后直直地撞在了下方叢林的樹木上。
啪咔咔咔咔——登時,被撞到的大樹就被擊碎墜落的顧澤川從中劈成兩半,然后倒塌,而青年在撞斷一顆樹木后,更是余勢不減,在叢林中滾動了上千米才緩緩止住勢頭。
“該,該死…”
吐出一口鮮紅色的血,連帶內臟碎片,顧澤川此時仍然掙扎著想要起來,但是他的左手已經被自己炸成碎片,而右手也在之前的跌落中折斷,此時綿軟無力,實在是站不起來。
雨水在身邊急速的流過,就像是急速流逝的生命,顧澤川的眼前開始一片模糊。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要…死了嗎。
青年仿佛看見了在光影中輪轉的燈火,還有一張張閃爍的圖片。
從懂事的幼年開始,就一直生活在危險之中,短短五年便遷移了三次,每幾次探索隊出去搜尋物資,都會少那么幾個人。
父母早亡,只剩下自己和姐姐相依為命,雖然說也有其他親戚無私地照顧,但倘若沒有自己姐姐將自己拼命拉扯大,恐怕早就死在某次小時候的感冒高燒中了吧。
為了恩情…為了報答…僅僅是為了能活下去,自己選擇成為鎧士,對抗邪祟,守護避難所的家人…
片段中斷。
回憶到此處,顧澤川宛如回光返照一般睜開雙眼,碧色的雙目中閃動著不甘的光芒。
“…家,避難所…還在危險之中啊!”
“我要活下去,無論是什么代價,我一定要活下去!”
暴雨更大了。
陰云涌動,帶起一陣陣響亮的雷鳴。
“轟隆!”
一道道青藍色的雷光,在滾動的陰云間縱橫,于晦暗的天際之中,拉出足有數十里長的光痕。
此時,不知道為何,原本冰冷的雨水開始變的溫暖起來,就連山間的狂風都變得帶著一股熱氣。
六頭邪祟驚疑不定的在天空中環視周邊,它們不清楚為什么天象變化的會如此劇烈,而更加令它們不安的是,周圍的一切,都仿佛對他們流露著露骨的惡意。
閃電劃破長空,照亮昏暗的天地。
在轟然的雷鳴中,一個人影隱約浮現在陰云間。
“怎么會有這么邪惡的靈魂?”
能隱約聽見,一個帶著濃厚疑惑,以及深沉惡意的聲音響起:“不對,靈魂怎么都幾乎一模一樣…你們都是些什么怪物?”
并沒有留下回答的時間。
在怪物兩字落下的前一瞬,一道道縱橫的雷光便已經開始在天穹高處匯聚,然后凝結為耀眼的光柱,直直垂落。
轟轟轟——一連串炸裂般的雷聲響起,恐怖的雷霆混雜著高熱,瞬間就蒸發了無數雨水。令天地間騰起一道道醒目的云柱,白色的熾熱風暴貫穿大氣,轟擊在地面,撕裂出數十道巨大的豁口,點燃了數十里內的遼闊叢林。
雨與雷,水與火,在天地間交織。
而作為這些雷光目標的邪祟,絕大部分連反抗的時間都沒有,哪怕是被稱之為斬雷刀的持刀邪祟抽出武器,瘋狂地意圖對天揮刀,但一道遠比其他人更加粗大的雷光仍然毫無感情地吞沒了它,將其化作灰燼。
地面上,目瞪口呆注視著之前將自己逼入絕境的敵人化作飛灰,顧澤川一瞬間都忘記自己快要死掉的事實,而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身前又出現了一位不知何時出現的長發青年。
這青年有著一頭黑色的長發,它被簡單的束起,而精致到無可挑剔的五官足以令時常以容貌自傲的青丘人都自嘆不如。
但是,那近乎完美的容貌帶給人的,卻并非是親切的親近感,而是一種宛如面對巍峨的藝術石雕那般,雖然美麗,但同樣極具壓迫感的深沉威嚴,而那雙青紫色,毫無感情流露的龍瞳,更是令顧澤川的魂魄都微微一顫,有一種仿佛面對深淵,面對‘災劫’的恐懼。
美…但是危險。
顧澤川能看見,黑發青年腰間佩有一柄長刀,但并沒有握在手中。
隨后,這人伸出手,對著自己一抬,頓時一股渾厚的靈氣便將顧澤川從泥水中拉起,并且暫時緩解了身上的傷勢。
“你好。”
狐耳青年聽見,對方用平靜的語氣,以一種很古怪,但很像是昔日仙神正音的腔調,和氣的對自己說道:“雖然有些冒昧,但我們想要向你詢問一點情況。”
“沒,沒問題。”
在對方的靈氣調理下,吐出一口體內的淤血。單單是憑借對方斬殺了六頭邪祟這點,顧澤川就覺得自己沒理由拒絕對方,更何況他還為自己療傷,容貌還這么完美。
——青丘人對這方面一向沒有抵抗力。
“只是,您來自哪里?我們已經很久沒看見純種人族了…”
對于眼前在噬惡魔主的神通中,靈魂難得閃著白光的年輕青丘人的疑問,蘇晝想了想,然后實話實說。
“某種意義上,你可以認為我們來自中央神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