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皓說到這里語聲一頓,卻依然神情嚴肅地道:“三百金已用于百姓,布料與文房四寶也已不存,但子皓在任上為百姓募捐了不少銀糧,就當抵過,若皇上不肯相抵,再折銀錢,子皓會還。”
說這些話就有些負氣之舉了,就像兩個本來交情不錯的人突然斷交了,就要交還對方給過的東西一般。
只是這話話當眾說出來,卻也有嘲弄皇上小氣之舉,而沒有離開的百姓聽了,心里也越發不好受。
“要什么錢!給過人的還能要回去?”
“要多少錢,我們替子皓把這數目捐出來!”
“…”當下便有膽大的嚷了起來,只是其他人不敢跟風說話,但也嗡嗡地附和著。
“…此事,咱家自會上稟皇上,應該如何,自有皇上定奪。”
宣旨太監見民情又沸騰起來,深深蹙了眉頭卻是不敢指責百姓多嘴多事,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說。
他說完,又深深地看了葉子皓一眼,眼中含著幾分警告意味。
“公公所言極是,理當如此,子皓也是言盡于此,以后行走民間,再也沒機會得見天顏,只能在此多嘴幾句,有勞公公轉稟。”
葉子皓微微欠身抱拳,算是解釋。
“咱家醒得。”宣旨公公便點頭答應了,理解葉子皓的意思。
葉子皓也不請宣旨公公進客棧休息喝茶,更沒打算給紅包,畢竟這不是賞賜也不是封官,他再次一抱拳。
“天氣炎熱,公公的差辦完了還請回驛館去歇息,子皓也要收拾行裝,就不送公公了。”
這是逐客。
宣旨太監又深深地看了葉子皓一眼,最后什么也沒說轉身便走。
兩個宣旨太監都上了馬車回驛館去了,禮部員外郎齊大人正要走,卻發現吏部員外郎吳大人還站在那兒看著葉子皓,心中微微一擰,不知何意。
百姓有的也不走,但衙門同來的主簿大人、捕頭大人們卻開始驅趕,這時,司禮楊大人被幾個同僚扯袖子、使眼色,扭頭一看頓時黑了臉。
這是又把他推出來了。
但這一回來的是吏部大人,于是他又反手一扯,把司吏主簿盧大人拽了過來,意味著兩人一起過去。
“吳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不如隨下官們到衙門一敘,也好談談最近的公務如何?”楊大人硬著頭皮扯開笑容開口。
然而吳明方卻仿佛沒聽見,只是神色叵測地看著不遠處正要回客棧卻又沒回的葉子皓。
葉子皓本想裝作沒看見,奈何人家眼睛直直盯著你,卻又不開口打招呼,只得也停下了腳步看過來。
兩個人隔著幾步距離就這樣看著,一個冷著臉、一個淡著笑。
這時兩個主簿過來一開口,吳明方仍是不理,葉子皓卻不得不理。
“這位吳明方大人,是子皓當年縣學同窗,頭一榜案首,與子皓一同參加秋闈、春闈和殿試,最后官放吏部員外郎。”
“這同行易出冤家、一山難容二虎,想來吳大人今天心情應是不錯,畢竟我這同窗終是栽了個大跟頭?”
葉子皓見屬官無措,這才笑著開口道出兩人恩怨,說得也是直白得很。
吳明方臉色終于變了變,冷笑開口:“葉子皓你不是一向驕傲自持,不愛結交同窗,也不屑結交權貴么。”
“金殿題名,多少權門下帖請你,你卻連帖子也未接就回避了,如今在這青華州山高皇帝遠,想來過得很滋潤,滋潤到忘了朝廷是什么,皇上的話也可以不聽了。”
“如今,你得此下場也是皇上惜才給你留了后路,沒有拿你的罪,可你不知思過,反而說你栽了個大跟頭?”
吳明方的話明著指責,暗中卻挖了坑等葉子皓跳進來。
都是讀書走科舉的人,更是在官場上多年打滾的老油條,楊大人和盧大人聽了葉子皓的話便心中恍然,再聽吳明方的話更是變了臉色。
這已不是顏面爭鋒,這是敵人見面欲要對方死啊!
“吳大人,葉子皓,此間事已了,兩位可要聚舊?若是不然,吳大人咱們回衙門里去吧,這外頭也有些熱了。”
“是啊吳大人,你一路勞頓剛到府城,這圣旨也宣了,公公們也走了,齊大人還在那邊等你同車而行呢。”
因為要從府衙到客棧來,總不好繼續騎馬趕路,坐馬車才見官威,因而這一趟從衙門那邊來的大人們,都坐的是馬車。
“我與葉狀元能有什么敘舊的?”吳明方看了街邊馬車旁站著的齊大人一眼,忽然嗤笑一聲瞥了葉子皓一眼,“前路茫茫,葉大人可保重了!”
吳明方說了兩句諷刺的話,連行禮都免了,卻是一甩袖趾高氣昂地往馬車那邊走去。
葉子皓始終神色不變地唇邊掛著淡笑,也沒接吳明方最后的話只是悠閑地看他離開。
他這才朝楊大人和盧大人抱拳一禮,垂首時卻低聲道:“此人心高氣傲也心胸狹窄愛記仇,背后害我多回,你們小心些伺候莫要著了道兒。”
兩個主簿大人聽了心里一驚,眼中閃過憂慮之色。
剛才他們可是強行勸離了那位吳大人,會不會被記仇啊?
“多謝大人提點。”最后,兩個也一抱拳,又朝一旁的齊老院長和幾個師長們作了個揖,不再說什么轉身離開。
其他幾個主簿同坐一車,捕頭到是騎了馬。
從城北到城東,若是靠走路總是有些耽擱時間的,他們都有車馬代步。
“唉。”齊老院長突然嘆了口氣,心思有些沉重。
“老院長不必再為此事憂心了,子皓現在無官一身輕。”葉子皓轉身,請了師長們到客棧里喝茶。
他無意請京城里來的那些人喝茶,但這些師長,他是樂意請的。
葉青凰已先一步抱著小吉祥回去了,怕這孩子在外面太過招人注意。
讀書郎們沒有立刻回私塾去,而是跟著葉子皓回去時問,是不是現在就可以去收拾東西準備明天回家了?
“晚上收拾吧,若明天那些人不走,我們就走,若那些人走,我們就晚點走,免得路上被人盯著不舒服。”
葉子皓笑看著弟弟們,解釋了原由,免得他們心中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