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事。”
左弗從婢女手里接過茶,抿了口道;“你到底跟那些勛貴說了什么?鄉紳一體納糧也包括了他們,那可是不少的銀子。”
“呵呵,也沒說什么。”
孫訓珽抿了抿嘴,“不過是透露了點澳洲的事給他們聽。之前,你也曾上過折子,說發現了一塊大陸,有礦產。當時也有不少人意動,只是后來你也沒了聲音,再加之清軍忽然南下,所以這事也就耽擱了。”
左弗點點頭,想起這個時候正在四處殺人掠地的西夷,略一沉思,道:“那塊大陸基本已經探明。中間是沙漠,唯有沿海一帶適合人住。不過,礦產的確豐富。如今上面有些西夷人,正在大肆屠殺土著,那些土著衣不蔽體,茹毛飲血,亦不知金銀珍貴,西夷人用些陶罐,一塊布就能換來黃金。
雖說這國與國之間無交情可講,唯有利益永存。只是這澳洲土著尚未有家國概念,只是以部落群居,還在過著刀耕火種的生活。如此奴役這些土著,著實令人不齒。只是我明人大多只將目光放在中原,覺那化外之地無甚可取。
若是這些勛貴愿集資造船,高新招募出海開拓人員,這事也不是不可談。”
她抿嘴一笑,“這世上誰嫌地多呢?我給朝廷上了奏折,也只想去將礦拉回來,卻沒想過,澳洲那塊地可以養活多少人?還有東南亞一帶,這些被我中原王朝瞧不起的野蠻之地卻是物產豐富,那兒的土人連地都不會種,卻可以吃得飽飽的。
你想,若是這些地落到咱們明人手里,那得開墾出多少良田出來?再者西夷野蠻,毫無人性,這些土著落他們手里還不若落我們手里,起碼,我們華夏是禮儀之邦,仁義之國,是不會肆意屠戮凌虐旁人的,哪怕那些人是土人。”
“那倒是。”
孫訓珽道:“雖然我們這些權貴也挺不是東西的,但亂殺人這等事倒也做不出來。挺多給人吃差點,吃少點,但要把人整死這等事,能做出來的,也是少有的。權貴家里的佃農過得比一般小民好,所以真有礦,他們也不會太過的。”
頓了下又道:“再者,不是有你在嗎?派一支左家軍跟隨維持軍紀,那些勛貴也翻不出天來。軍民一家親,不是左家軍的軍魂所在嗎?”
左弗笑了起來,“關鍵是他們能拿出多少錢來?說真的,他們不支持,這件事我挺多做的難看點,艱難點罷了。我也不是神仙,能憑空變物,這要去澳洲,光幾條船不夠的,而且還要組建艦隊來護航,這可不是小錢。”
“你就是太喜歡為別人操心了。”
孫訓珽刮了她的鼻子,笑著道:“都是幾百年的富貴人家,那家底厚到你想象不到。若是將他們煽動起來,集中起來的財富可能會嚇死你。而且,你也說了,那地不占白不占,給我們大明人占了總比被外人吃了好吧?
這些年雖然鄉紳依然在其中搗鬼,把持糧價,可漸漸也是撐不住了。高產稻產量實在駭人,只要有點地的農民不但能實在自給自足,還能往外倒賣點,雖量不多,但對米價還是有影響的。”
“呵。”
左弗冷笑。
不提這話題還好,提來就生氣。
這群天殺的,占據了最多的土地,得到的糧食自然也是最多。可他們寧可讓糧食在倉庫里發霉,然后倒了,也不愿拿到市場上發賣。朱慈烺對于這個事明明知曉,可卻也拿不出有效的辦法來制止。
他能做的,就是已朝廷的名義,以比市場價稍低的價格來購買這些糧食來滿足軍隊,官員俸祿發放所需。
而這又進一步助長了這些人的氣焰,高產稻推廣這多年,除去少數幾個地方,糧價依然沒降多少,也就跟明孝宗時期差不多。
朱慈烺身為地主官僚階級的總代理人,想要動這些人的根基自然是難以下手,除非他學太祖,舉起刀將所有人都殺一遍。
但他不是明太祖,而且現在的情況也跟那時不同,所以他即便知道也只能跟他父親一樣,眼睜睜地看著這群人繼續當蛀蟲,繼續啃噬大明江山的根基。
朱慈烺到現在還不明白,左弗恨他的便是他這妥協。昔年,在江東門說的話他全然忘了,當他坐上這個位置后,他沒有按照當初相互約定的去做,他背叛了他們共同的理想,還想以帝王心術來治自己與左家,這才是她最恨他的地方!
或許,走到今天,她已陷入了偏執,已不再是當初那種游戲人間的心態了。可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生在和平年代,相對富足的她,何曾見過這么凄慘的狀況?上輩子就是再凄慘也沒有吃不飽飯的時候啊?可這兒的百姓連吃頓飽飯都是奢望,而且還得背負起官府的勞役,一不小心,命就沒了。
見了這么多悲慘的人,誰還能心靜如水?她有時也會為自己心態的轉變而感到驚訝。可在驚訝的同時,她又明白了,明白了為什么世上總有那么一群人,可以為了大眾的利益奮不顧身,甚至是犧牲自己的生命。
太慘了!
餓殍滿地,易子相食,八個字,足以將一個心底還存有良知的人激發起來,樹立起理想,為了這個理想去奮斗,去拼搏,甚至是犧牲!
所以,她恨朱慈烺的不是他的薄情寡義,而是他對理想的背叛!
“這些人,情愿將米倒入大江喂魚也不愿拿出來接濟窮人或者低價銷售,你不要反駁,你該知道,我說的是實情。這些勛貴吃相也不比那些鄉紳文臣好看到哪里去。他們要我分出利潤可以,拿銀子來!我是要抽成的!”
“哈哈!”
孫訓珽大笑了起來,“在對付我們這些權貴上,你真得心狠,從來就沒見你手軟過。放心吧,只要這飛剪船的技術還掌握在你手里,他們就翻不出天來。瓊州那些人都是你的心腹,他們亦知飛剪船的重要性,這關系著他們的仕途,不會那么容易打聽出來的。”
“呵,我也不怕他們打聽。”
左弗道:“科技的進步是他們難以想象的,再給我十年,也許飛剪船也可以進垃圾堆了!”
左弗這話不是夸大。畢竟,在有先知的情況下,只要相應的人才培訓到位,技術的復制是相當快的!
“我信。”
他拍了拍手,喚來順眼,道:“去給我拿衣服來,我要洗漱更衣。”
說罷便是望了左弗一眼,道:“小舒佳肴?”
“就現在?”
“就現在。順眼,派人去下帖,再將小舒佳肴都包了。”
“是,爺。”
“你還真是崽賣爺田不心疼啊。”
左弗道:“就整個酒樓都包了,那得多少錢?感情花得不是你的銀子?”
“生財童子左云舒還在意這兩小錢?再者,這小舒佳肴不過是一個私房菜館,說酒樓也過了。”
左弗笑了起來,“順眼,聽見沒?你家侯爺今日要放我的血。那你順便就去市場上找找還有沒有什么山珍美味吧。”
頓了下又道;“人家小舒佳肴菜雖有特色,可著實不是招呼勛貴的地方。去找些好食材來,讓那老板自己想法做了。春雨,跟著順眼去,賬記我身上就行。”
“是,大姑娘。”
左弗起身,“你更衣吧,我去看看你這庭院。”
“請便,盡管看。”
一個時辰后,左弗與孫訓珽出了門。
各家的家主也下了朝,接到通知后,連官服都沒換,直接就奔著小舒佳肴來了。
可憐的舒東家何曾見過這多達官貴人?若不是侯爺府與鎮國公身邊的丫鬟提前送來了食材,打了招呼,不然就看見這多達官貴人沖進來,非得嚇壞他不可。
好在鎮國公與安順候的名頭大,那些食客一聽是這兩位包場,都很識趣得走人了。而且,人家這不也給了銀子嗎?多講道理啊!再蹬鼻子上眼,那就活該被收拾了。
而且…
幸好…
幸好他以前是王府的廚子,處理過各種山珍佳肴,所以面對著鎮國公府送來的食材,他才能如此鎮定。不然一普通廚子怕是要不知怎么處理這些食材呢!
唉!自己果然有福氣啊!闖賊打來那天,自己正好告假回鄉,不然沒準就成了福祿壽的燒火柴了!
看看這些達官貴人,這氣勢…
嗯,今日一定有要事相談,他得喊人看好門,就這群人伺候好了,以后可有自己好的。
一邊招呼著貴客們上二樓的雅間入座,一邊又吩咐各伙計小心伺候,關鍵是要看好門,免得有人聽墻根。
待鎮國公與安順候來了,舒東家更是拿出當年伺候王爺的勁頭,在廚房里猶如一個大將軍,指揮著各打雜的,將各種食材料理好。
左弗與孫訓珽上了二樓,一群人立刻起身,那熱情的模樣好似看到了兄弟姐妹般,一只只眼里也泛著熱切的光,跟狼似的。
一番客套后,賓主入座。伙計們小心翼翼地上茶,連呼吸都控制得好好的,生怕觸怒了這些勛貴。
在這京城里,其實最難伺候的人不是朝里的文官,而是這群勛貴。這些人仗著祖上的功勛,在京城那是囂張得很。
得罪了文官或許還有個活路,可得罪了這群人,估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畢竟,人家幾百年的傳承,與國同休那可不是說說而已的。
上了茶點便退了去。原本店里唱曲的姑娘藝人也被喊了出去。這明顯是要談事的節奏,這時候再來唱曲,那就不是娛樂了,那是找死,給自己唱哭墳呢!
左弗摩挲著茶盞,也不說話,漫不經心的樣子讓有些心急的勛貴忍不住叫了起來,“國公爺,您都把我們叫來了,有什么話就直說吧!真有發財的路子,分潤給兄弟們,我們一定力撐你到底!”
“就是,就是!我們雖沒什么實權,可真要集體發難,那些酸腐臭儒也是怕的!”
左弗望了一眼這兩個發聲的勛貴,心里呵呵一笑。
這兩位尚年輕,嘴上才留出毛茸茸的胡子,一看就是嫩頭青,是才承爵的。不然當了幾年家主的人,哪里可能這么不穩重?這話誰先開口,誰就被牽著鼻子走了,不是嗎?
見有人開口了,其他年紀略長的便也順著開口道:“鎮國公,那澳洲當真有許多金礦?還被一群西夷人把持?”
“何止是澳洲金礦多?”
左弗語出驚人,“這呂宋的金礦也多得很。還有你們,知道鉆石嗎?”
她說著便從自己的隨身包里拿出一個小袋子出來,“這就是鉆石。”
袋子扯開,一堆大大小小的鉆石攤在了桌面上,她拿起一顆一克拉的裸鉆道:“外洋還有許多這樣的東西。”
一群勛貴將鉆石拿出來看,只覺這東西閃亮異常,可這玩意市面上也沒見過,難道在外洋很值錢?
有人將自己的疑問提了出來,哪里曉得左弗卻是搖頭,“西夷那也無人識得此物,自然不值錢。”
“那,那您這是?”
一群人氣結!
不值錢你說啥啊?!你倒是說說黃金啊!
“只不過嘛…”
左弗又掏出一個盒子,打開后,“你們看,用來做成珠寶,如何?”
眾人驚呆了!
“這,這銀子怎么這么白?!不,這不是銀子,質地太硬了!”
“這,這看起來真好看啊!”
“你們知道嗎?這鉆石是單質碳,碳在常溫下化學性質不活潑,很難與其他物質發生反應,所以可以保存很長的時間…”
看著一群人眼睛成了圈圈,左弗撇嘴。
一群不學無術的東西!就知道吃吃喝喝,看看人家孫侯爺,看見什么都要研究,還跟自己討教,所以這話他一聽就明白。
“所以,云舒的意思是這東西不會像銀那樣發黑,也不會像鐵那樣生銹?”
“對!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而在海外,有許多這樣的東西,沒人知道他的價值。你們想想,要是我們挖這個,做成珠寶,讓這世上每個新娘都擁有一顆鉆石戒指,再好好宣傳,能賺多少錢?在那些西夷人眼里,我大明什么東西都是好的,都是頂級的,我們要是搞這個,不是比挖金礦還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