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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1章 庸人

  在左家吃了一頓順心的飯菜后,某人帶著滿滿的幸福感回家養傷了。

  而這世上,有人高興就有人不高興。第二日,皇后身邊人被調換的事就傳出了皇宮。

  天還未亮時,左弗起床,早飯才吃了一半,就有人來通報了這事。

  如今的她,因著有了低級官員的追隨,消息也變得靈通了起來。她賞了跑腿的人,然后與左大友對視了一眼,父女二人很有默契的喊來仆人,上了請假條,今日早朝不去了。

  朱慈烺雖猜忌心極重,可卻是個勤奮的君王。基本早朝就沒怎么斷過,所以一干臣子也不得不天天四點不到就起床,然后洗漱一番后,稍稍用點早餐便趕去上朝。

  左大友現在請假是常事,他身體不好,需要休養,提了好幾次辭職,天子不讓,這請假也就成了家常便飯。

  不過左弗可甚少請假的。她在朝堂雖然不怎么言語,可卻甚是守規矩。除非衙門有重大事情,一般是不請假的。

  而今日,她知道,這個假必須請。

  天子廢了皇后身邊人是做給他們父女看的,而今日必要提立儲君一事。在這個敏感的時刻,左弗無論做出什么表態都對自己不利。

  不管朱慈烺是出于什么目的立儲的,但立儲一事素來伴隨著各種風險。所謂帝心難測,尤其在懲罰了皇后身邊人后,自己無論怎么怎么回應,只會招來朝堂諸人與帝王更多的猜忌。

  索性告假,營造出示弱回避的樣子,反而對她最有利的。

  立儲后,必有一群迎合的人,為了爭搶詹事府的位置,今日的朝會必不會太平。而她隱隱有預感,朱慈烺必會在詹事府為自己保留一個職位。

  為了緩和關系,僅僅只是換了皇后身邊的人怎么夠?為彰顯帝王的厚愛,下一任儲君由你來教導,那才是最大的誠意。

  只是這貌似真誠的背后卻是個大坑。自己打了皇后父親,皇后的身邊人因自己被用來祭旗,朝臣又恨自己入骨,他們豈能讓自己做太子的老師?屆時,朝堂斗爭只會越發激烈,沒準又會上演一出百官叩闕的鬧劇來,屆時自己可就進退兩難了。

  這些朝臣雖然不可能要了自己的命,可這永無休止的纏斗也真讓人心煩。索性,回避了,讓朱慈烺去面對好了。

  算計自己,也要看有沒有那個本事?

  左弗慢吞吞地夾起一只小籠包,咬開一個口子,將里面的汁液吸干,然后冷冷一笑,輕聲呢喃道:“真當我是圣母麼?”

  左大友蹙眉,圣母是什么他不大懂,但大概的意思卻是能理解。這句呢喃從女兒嘴里說出來,落在他心上后,不知怎的,他竟感到了一陣彷徨。

  女兒死而復生后就像變了個人,可相處這多年下來,復生后的女兒他也了解了。

  這個女兒對皇家沒有敬意。

  是的,天地君親師那套在她那兒跟狗屁差不多。他心里琢磨著,自己女兒估計也只會受父母的氣會一直忍著,而其他…

  每每有這個念頭出來時,左大友就膽寒不已。君王猜忌讓他失望,傷心,可怨恨這等事卻是從來不敢想。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幾千年來…

  不都這樣的嗎?

  可到了她女兒這樣,那就成了君要臣死,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讓我死!

  偶爾,他會欣賞兒這種反抗精神,畢竟,他也是因為不認命,才換來了千戶之職。

  可當這樣欣賞的念頭出來后,他又會立刻惶恐,對自己產生一種厭棄感。

  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自己怎敢有?而且…

  對于女兒這樣的想法,他身為人父竟是說不出規勸的話。畢竟,女兒的付出實在太多了。他是人臣不假,可他也是人父啊!

  這天下間又有幾個父親能看著自己的孩子不好而不難過的?所以,這規勸的話他是怎么也說不出口的,只能暗暗祈禱,希望天子明白過來,左家都是忠誠的,是不會背棄他的!

  帶著有些郁悶的心情吃完早飯,看著女兒進了廚房,看著她做了雞蛋糕,然后提著雞蛋糕出了門…

  左大友默默望著,他無力也無這個臉去要求女兒忍氣吞聲。在這一刻,他終于明白“自古忠孝難兩全”這句話的份量是有多重了。

  雖然,現在發生的狀況是自己女兒與君王間的矛盾,可他發現,即便是自己的女兒,他依然無法在二人之間做出抉擇,只能這樣糾結痛苦著,懦弱地祈禱著天子能明白他們的忠心。

  劉茹娘拍了左大友的腦袋,呵斥道:“有什么好擔憂的?咱家姑娘命硬著,即便有人想動我們左家,那也該是下一位的事了。”

  頓了頓又道:“離著那日還早,你怎知未來就一定不好?”

  左大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卻是什么話都沒說。他佝僂著身子,慢慢踱步回屋。

  劉茹娘望著他的背影,眼睛隱隱發紅。

  那一刀差點要了丈夫的命不說,也將丈夫的雄心壯志給戳滅了。世人都覺自己丈夫憨傻,可她知道的,她的丈夫什么都明白,只是無法去面對,在豁出性命相助后卻被這樣無情的對待罷了。

  自古帝王有情有義的有幾個?為什么,他就不能像女兒那樣活得明白?在君臣之間,不爭未必就能茍活,而爭也未必就會死!

  遇上猜忌心如此重的帝王,除了忍還可以抗爭!憑什么自家人就要受這氣?!沒有自己女兒,大明?早亡了!

  劉茹娘望著自己丈夫已不再挺拔的身影,心里憤恨。但她知道,憤恨沒有用,身為這個家的女主人,孩子的母親,她必須堅強起來,應對著來自女人們的暗算。

  是的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的地方就有爭斗!

  皇后就算失寵還有個即將被封為儲君的兒子保命,就沖這點,誰敢糟踐皇后?不怕將來被報復嗎?所以為了巴上皇后的人依然會有,甘愿為皇后刀劍的人也不會少!

  貴婦間的茶會,花會,就是看不見的戰場!身為靖國公府的女主人,她必須打起精神應對這些小人!

  左弗不知自己的父親會陷入這樣的痛苦中,其實,就算她知道了,她也無力去改變。

  走到今日這步,不是她想的。民眾擁護她,概因是以前的人對他們太惡劣了!以至于她給口吃的,百姓就愿意為她賣命!包括那些軍戶!

  塑造改變她的不是君王,不是權力,而是這時代!

  她帶著雞蛋糕去了孫訓珽家。白氏顯也是消息靈通之輩,見左弗來了,笑臉相迎間卻不忘提醒左弗,今日朝會陛下會宣布立儲一事。

  左弗對于她這點小心思也是一笑而過。

  福身行了禮后,便是尋孫訓珽去了。

  有些人,一輩子看到的天就只有自己頭頂上的那一點點,未見識過廣闊天地的她又怎會知道,在這方天地外,還有更多的美好,還有更多的波瀾壯闊等人去發現。

  皇后?太子?

  鄉紳?勛貴?

  早晚都是要進垃圾堆的東西,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抿嘴笑笑,掠過白氏,庸人不但愛自擾,還愛自作多情。那么…就不要吵醒他們了,讓他們繼續蠢下去好了。

  過了一夜,孫訓珽的臉消腫了不少。不過看他精神奕奕的樣子,哪里像爬不起來的樣子?

  見著自己來了,又擺出扶風弱柳的姿態,左弗對于這個戲精也是服了。

  她四下打量著,說實話,她也是第一次進他的房間。古代大戶人家的寢室是現代人難以想象的。

  莫說是他這般的勛貴了,便是富有的商賈之家,所謂的寢室也是一個院落。孫訓珽貴為孫家的家主,所住的院落自是最好的。落在中軸線上的院落,體現了他在這個家至高無上的地位。

  庭院外的奇石珍花自不必提,而這室內也是奢華到了極致。來自波斯的地毯鋪了滿滿一室,入門時,還得去鞋,換上惠民超市最貴的拖鞋。

  這拖鞋是來自后世某國的品牌,她在惠民超市設置了一塊奢侈品區域,專門來賺這些權貴的錢。而這拖鞋正是用來應對這些人的。

  一雙拖鞋最便宜的售價要1200時空幣,在這時空,五十兩銀起步。而有錢的孫侯爺顯然是個喜歡奢華的人,要用就用最好,這屋里的拖鞋,她隨便掃了一眼,售價都是一百兩銀子以上的。

  一百兩銀,如果按照瓊州的物件,足夠一個五口之家舒舒服服的過上好幾年,而在這兒,卻只是一雙拖鞋的錢而已。

  這個時候,她腦里就只有一句話:有錢人的世界你想象不到,貧窮限制了所有屌絲的想象。

  不過,孫訓珽做生意素來規矩,所以來路很正的錢即便奢侈了又如何呢?畢竟,別人沒偷沒搶,在滿足了基本需求后,賺錢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讓自己快樂嗎?

  雖然自己不崇尚奢華,但也不會去仇視這些事。

  又四下打量了下,又發現了有趣的事。他竟用上了現代家具,那些衣柜,那書桌,那書架明顯就是從惠民超市購買的。只是他有錢,買的都是定制款的。

  而那些床單被套也是從惠民超市買的。現代與古代物品的碰撞在這個屋里被勾勒出來,可卻不覺沖突。不但不覺沖突,反而覺有種別樣的美。

  這家伙審美還不錯嘛!

  她暗暗下了個結論,然后提著食盒來到躺椅邊,道:“別裝了,你這樣子哪里像是爬不起來的樣子?這臉雖還腫著,可氣色卻不差。”

  說話間便是打開食盒,將里面的雞蛋糕拿出來,“喏,你要的雞蛋糕。我還給你做了桂花糯米糕和雞湯,你晚點讓人熱了吃吧。”

  “現在不正熱乎著嗎?”

  被她揭穿,他也不裝了,笑嘻嘻地爬起來,看著食盒里的雞蛋糕,桂花糕以及雞湯,眼都瞇成了一條線,“果然還是心疼我的,還知道給我弄個湯喝。”

  頓了頓又道:“我今天可什么都還沒吃呢,就等你來了。”

  “你怎知我會來?”

  “本來也不確定。”

  他捏起一塊雞蛋糕,咬了一口后道:“不過聽到皇后宮人被換,皇子被抱到東宮去后,我便猜你今日一定會來。”

  “這是何道理?”

  她揚眉,“這兩件事有聯系?”

  “呵。”

  孫訓珽望著她,意味深長地道:“你這就不坦誠了,你應該很清楚,今日朝堂會發生什么,所以,你不去是最好的。只是不去也得有個理由,所以來看望我這個傷病之人不就是絕佳的借口嗎?雖然這樣會被人說,你不務正業,可陛下又沒正兒八經地宣告天下,今日大朝要商議立儲君?所以,你不知情,情有可原。”

  他喝了口雞湯,又繼續道:“而且,我是因你受傷,如此,你不但無罪還顯有情有義,不是嗎?”

  “呵。”左弗笑了,“真是千年的老狐貍,我這點心思都被你看穿了。”

  說罷便是揚眉,“我利用你,你不難過?”

  “談什么利用不利用的?既是知己便是要相互依靠,相互解難的。”

  說罷他便是咧嘴一笑,“再者,我就喜歡被你利用,你欠我越多,我越有機會不是嗎?”

  “你…”

  左弗語塞,過了好半晌才道:“也很坦率。”

  “你一直站著做什么?坐下來啊。”

  他拉來小案幾,讓順眼拿出幾個坐墊,“我喜歡坐地上,這樣舒服,你要不要試試?”

  “在你的小船上不都是這樣坐的嗎?”

  左弗笑了,“我也覺得這樣舒坦。”

  說罷便是坐下,又道:“看來今日我是要在你這消磨一日了,你就準備讓我這樣干坐著?不給我來點茶?”

  “疏忽,疏忽。”

  他笑著讓人上茶,而自己則是從袖口摸出一個小字條,遞給左弗,“看看就行了,別發怒。”

  左弗接過字條一看,沉默了久久后,才低低道:“卑賤之人,命如狗…整整一宮人…當真是狠。”

  “天家無情,你該懂這四字了吧?”

  孫訓珽望著她,眼神深幽,“不要太感情用事,不然會害了自己。你要的公義,你要的大同,動搖的不僅僅是朝臣鄉紳的根基…兄弟們想尋個活路,你得給他們指個方向,小舒佳肴那頓飯還是得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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