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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4章 宮門前

  “嘩啦”一下,面前的碗被甩到了地上,一碗雞湯粥落得滿地都是,春雨等人立刻跪了下來。

  “大姑娘,您身子還未好,可不要動怒啊!”

  春雨勸解著,邊上的椿芽也連連道:“侯爺,您可別說了,我們姑娘才受了這罪,哪里還能再受氣?”

  左弗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極力想將怒氣壓下去。可想想自清廷議和后,他越來越多的私心,越來越多的防備,不停地將帝王之術用在她身上,她便覺惡心得不行!

  是,天地君親師,在這年代是無可厚非的!

  可她身為左弗這個人,已經默守了這時代這多的規則,憑什么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負還要繼續忍下去?!

  畢竟左弗只是她面上的名,而她真正的名字叫左茜!

  那個伴隨了自己上輩子的名字一直刻在靈魂深處!她是受過現代教育的人,左弗能忍,左茜全不能忍這般辜負!

  如果不是她,這王朝還在嗎?如果不是她父親,他早就被弘光帝害死了!

  她對大明對朱慈烺有再造之恩!

  不是大言不慚,這是事實!

  所有的怒氣聚到胸口,讓她悶得厲害。

  今日是張景瑄,明日可能是孫訓珽,林立,尹梔蕙,徐漢,王啟年…

  最后,甚至還可能是自己的家人!

  所有與自己有交情,有聯系的人都可能被拿來要挾自己!這是吃準了自己寧可自己受罪也不能看到旁人因已受罪的性子,抓了這點往死里攻擊啊!

  想到曾經那個溫潤如玉的人如今跟狼一樣陰險狡詐,她便再也難抑心中憤怒。

  “你又何必動怒?”

  孫訓珽伸手拍了拍她,在她腦門上彈了下,道:“這樣可就丑了。”

  “我沒心思跟你鬧。”

  她拍掉他手,深吸了口氣后,“這冷的天在武英殿內自省比我在宮門前跪著好不到哪去,我不能連累沐年。”

  “這一局,看來要認輸了。”

  孫訓珽呵呵一笑,“不過兔死狐悲,連你都被這樣對待,你說這一局…會不會有人站到你這一邊來?”

  他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酒盞,輕聲道:“皆說劉使君虛偽矯情,可將仁義演了一輩子易屬難得。這不,換來了諸葛亮的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嗎?呵,大權在握者,若刻薄了,總易惹怨懟。強撐病體出去主持局面,解決昔日同僚,縱然得不到權臣認同,可卻能吸引到小蝦米相投。”

  他望向左弗,抿嘴一笑,“你現在缺的不就是勢嗎?那些朝里不得勢的需要重情義的人依靠。”

  他仰頭將酒喝掉,“雖然不盡人意,不過也不算差。”

  左弗的怒氣漸漸平息,她望著孫訓珽久久,然后道:“一個比一個厲害,你們這些人…”

  “有些事你不想爭可總有人逼著你往前走。你又何必在意手段?你的抱負不是要大同嗎?”

  他收斂了笑容,難得的嚴肅,“這世上永遠是結果最重要,過程嘛…呵呵,不重要…”

  “椿芽,讓左貴去街上看看,外面到底如何了?”

  左弗收斂了心間思緒,吩咐道:“還有,去將軍醫官叫來,再去請幾個靠得住的大夫過來,再去給我打一桶冷水。”

  “你要做什么?”

  孫訓珽蹙眉,“不值。”

  “你說的對。”

  左弗道:“現在的結果差強人意。但即便是差強人意,我也要做到最好。”

  “姑娘!”

  椿芽跪了下,眼淚直流,“您才退燒,經不起這樣折騰,這要命的啊!”

  “放心,大志未酬,我不會死的!”

  孫訓珽望著左弗,眼里透著震驚。

  對自己真狠啊!這要被她恨上了,以后還能有好?

  不過自己可要找這丫頭回去當媳婦的,要凍壞了,以后還怎么跟他生兒育女?他可是要心疼的!

  “你還真是實誠。”

  孫訓珽在她腦門上彈了下,“身體發膚授之父母,可想過你母親?!昨個兒她擔心了一夜睡,你跪宮門那會兒,差點就瘋了!你要這樣做,豈不是要逼死她?!”

  頓了下又道:“就這么信不過旁人?還需做到這地步?這世上多的是人愿意為你左云舒撒謊!且不會吐露一個字!”

  他說著便將自己名帖拿出來,道:“椿芽姑娘,你將這個給順眼,讓他去請回春堂,仁德堂,山壽堂的當家人過來。”

  椿芽接過名帖,連連道謝。孫訓珽揮揮手,道:“快去吧。”

  說著便是揉了揉了左弗的腦袋,“傻丫頭,有些事忍著不代表認輸;還有一些事,即便別人知道你是在演戲,但為了達到某些目的,也不會戳破你,不然就輸了。不要這么實誠,不然以后路會更難走。”

  左弗眼睛有些發紅。

  不知為何,這幾句寬慰的話讓她有些心酸。

  不,也不是心酸,她也不知要用什么詞才形容此刻的心情。好像這一句“傻丫頭”將心戳破,滿滿當當的憋屈都涌了出來,讓她鼻子發酸,眼發酸,竟是有些想哭。

  人與人的相處應該是簡單的。可在這個叫作大明的世界,為何就這么復雜?還是身在食物鏈上層的社會里原本就這么復雜?上輩子身為平民百姓,又與一群理工狗往來的她面對著這樣的斗爭,著實感覺累。

  她討厭勾心斗角,可來這大明后,她卻不斷地在玩陰謀陽謀,玩得自己都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說朱慈烺變了,其實自己也變了吧?

  她自嘲一笑,將心尖的異樣情緒收斂。

  走到今日這地步,她已沒資格再矯情那些仁義道德了。帝王的心思昭然若揭,他要維護朱家的天下,她要天下的公義,那么就如孫訓珽說的那樣,只求結果就好。

  所以…

  委屈什么呢?

  自己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軟弱,就這點上,她比不上朱慈烺,所以如今才會被要挾。

  軍醫官,各堂大夫很快來了。劉茹娘與左大友也回來了,得知了張景瑄被關在宮中后,他們也明白了天子的用意。

  左大友臉上滿是悲憤與失望,左弗將他的悲傷看在眼里,忽然覺著自己沒那么委屈了。

  比起將君王放在第一的父親,自己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畢竟,對于君為天的父親來說,君王的猜忌刻薄是無比讓人難過的事。他付出所有,卻受到了這樣對待,這比什么都難過。

  而父親眼里的悲傷也讓左弗的心再次冷硬。

  父親的忠義是純粹的,盡管她不認同天地君親師那一套,但將信條活成信仰,活得純粹的人都不應被如此對待。

  被熬好的湯藥端了上來。

  這藥是回春堂的老爺子開的,連藥都是他親自熬的。熬完后,藥渣被埋到了院中。而與此同時,山壽堂的東家也在熬藥,只是這一碗藥的藥卻是直接倒掉,然后將藥渣交給椿芽,椿芽捧著藥渣,將藥倒在了十字路口。

  也不知從哪時開始的,總之在老人家的嘴里,煎藥剩下的藥渣要倒在路口,以十字交叉路口最佳,據說這樣,病能好得快些。

  既是常規操作,自也不會引人懷疑。而左弗就是要通過這些藥渣告訴世人,她病得不輕。

  其實,若不是她有金手指,就冬日那一盆水真可能要人命的。體溫的迅速流失會有致命的危險。

  小冰河期的江南可是很冷的,那冰棱子能結得手臂粗,即便及時取了暖,可在這醫療水平落后的年代,一個風寒就可能要了人命。

  這不僅僅是羞辱了,而是要她的命。

  天下人的眼不瞎,看得明白的人自是看得明白。誠如孫訓珽說的那樣,這一局雖說不盡人意,但也不會沒收獲。

  所以…

  既然他要玩心眼,耍權謀,那么她也不介意陪他玩玩!

  外面百姓的鬧騰越來越厲害,整個城都陷入了一片喧鬧中。未被權勢名利所迷惑的讀書人最是熱血的,也最見不得不公。

  他們讀著圣人之語,歷數著左弗為官以來的功績,為百姓解讀著左弗在常,在瓊的治理政策以及親自發表的那些文章。

  一些有才華,有公義心卻苦于無背景被壓迫的小官也紛紛行動了起來。他們與這些讀書人聚在一起,為左弗喊冤。

  左大友坐在馬車里,聽著這些人的口號,久久后,終是流下了兩行眼淚。

  民心可用。

  這世道!

  終不是一片黑暗的!

  百姓!

  終是看得清楚的!

  弗兒沒白白受苦!

  車馬啟動,朝著皇宮的方向而去。

  他借口出來打探消息,但其實他騙了所有人。有什么消息要值得他這個錦衣衛頭子去打探的?在這個系統里,權位與他差不多的人固然心向天子,可卻也有很多人是向著他的,他若想知道什么,自會知道。

  所以出來看消息只是借口,他要做的是面圣!

  他要親自為女兒提親!

  他們左家已對得起先帝,對得起這大明了。如果天子因猜忌而這樣對待他們,那么…

  他怎么也要為女兒爭一爭!

  車行駛到皇宮,白氏笑吟吟地從宮里出來,與左大友正好碰來面。

  她見了左大友,便是笑著道:“哎喲,親家,您怎么不在家照看著閨女?怎么跑這來了?”

  “親家?”

  左大友愣了下,隨即道:“親家母這是剛從宮里出來?”

  “親家母?”

  白氏愣住了。

  本是想惡心下左大友的,哪里想到他居是接話了。

  皇后得知了那逆子在左弗閨房待了一夜后自是高興,這會兒已動作起來,相信這會兒,怕是天子已知曉了呢。

  兩情相悅,這是天子不能忍的。所以,為了防止左弗親自開口,必是會先下手為強。

  雖然皇后不愿意承認,可白氏看得出,皇后心里比誰都明白天子的心思。所以才敢冒著觸霉頭的風險去做這件事。

  當然,這事風險大。不過對于皇后來說,只要將天子心頭那白月光染黑,便是贏了。

  只是這句“親家母”是什么鬼?!

  左大友眼底閃過一絲寒光。

  他腦子是不夠聰明,但到底活到這把年紀了,又在高位多年,有些事還是能琢磨得出來的。

  孫訓珽與嫡母面和心不和,這嫡母巴不得他去死。昨個兒在自己家待了一夜,這白氏知道了能不行動?

  白氏素來巴著皇后,而孫訓珽因著與弗兒合作,賺了不少錢。他拿這些錢開道,在朝里別看沒什么實權,可卻也沒人敢動他。所以,這白氏必然也是恨弗兒的。

  若他們結合,白氏在家的處境豈不是更糟?!

  幸好自己來了啊!

  不然…

  左大友眼里閃過一絲冷芒,可很快就湮滅于眼底,他拱拱手,道:“多謝夫人啊!”

  “謝,謝什么?”

  白氏徹底懵了。

  左大友一臉感動,“夫人養了個好兒子!重情重義,老夫感激不盡。”

  “哈?”

  “夫人,您放心!我曾也是贅婿,知贅婿的苦,不會讓稚圭入贅的,他有這份心就夠了。若這回沖喜,弗兒能好轉,老夫定是將稚圭當親兒,來日我百年后,也將爵位傳給稚圭。”

  “什,什么?!”

  白氏驚叫,“入贅?!什么入贅?!還,還有,沖,沖喜是什么意思?!”

  左大友故作驚愣,“夫人難道不知稚圭今日上門是來提親的嗎?”

  他的臉色暗淡了下來,“弗兒這回…怕是…唉,不過這時要辦個喜事,我想弗兒能好起來的。畢竟,兩孩子情同意和,若能修成正果,人逢喜事精神爽,沒準就好了呢?老夫不與您說啦!我得入宮跟陛下求賜婚去!”

  白氏呆住了。

  跟陛下求賜婚?對象是她那逆子?

  等等…

  沖喜?

  左弗不行了?

  想起昨個兒夜里的那個寒冷…

  那樣的天被潑了盆冷水,除非她左弗真成仙了,不然還不得要命?!

  這就說得通了!

  劉茹娘再怎么粗鄙,那好歹也比那些泥腿子強,怎會這么沒規矩,讓一個外男在自己閨女閨房里照顧?還照顧了一夜?這要傳出去,名聲還要不要了?!

  盡管那妖女也沒什么名聲。可做人嘛,再無恥的人也得在人前爭點臉面不是?

  所以就只有一個解釋了:左弗真不行了。所以逆子提出這時迎娶,那左家人才這么不講究!

  不行,得立刻回宮,將這大好消息告訴皇后娘娘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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