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莽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人斂財手段了得,天子倚重她,可不光光是她能打而已。”
一群人聽了這話都沉默了。
上馬能打天下,下馬能治天下,這樣的人,哪個天子不喜歡?特別是老朱家的個個都愛錢,若是左弗能不斷給天子弄到錢,恐怕日后她來做這兩廣總督也不稀奇。
而且…
還會是軍政一把抓的那種!
看看瓊州,如今她不就是軍政一把抓,說是在兩廣統治下,可誰敢把手伸到瓊州去?
這一想,只覺無趣得很了。
一個瞿式耜已經夠讓他們頭疼了,若再來個左弗摻和,后面的日子,不敢想哦!
撇去這堆愁眉苦臉的人不說,再說左弗回了驛館后,便被告知,有個人在這兒等了她半天了。
她略一思索,臉上露出了笑容。
跟著自己一路的人,終是要現真身了嗎?
不動聲色地跟著驛館的驛丞進去。以她如今的身份,在這驛館自然可以住最好的房間,包括她帶來的人。
但左弗還是讓椿芽掏出了二十兩銀子給驛丞。驛站的開銷是由地方出的,而在明朝中后期,許多人通過關系拿著官碟到驛站混吃混喝,導致驛站負擔極重。
而地方上也經常克扣驛站費用,讓這些驛站的人不得不再去盤剝小民。可就是這樣,許多驛站的驛丞可能因某個路過的大官而傾家蕩產,鬻妻賣子。
當了三年地方官的左弗很清楚這里面的貓膩,在武進任上也曾狠狠整治過驛站,定出了每餐標準,誰敢用通過關系來的官碟統統都會被趕出去,若是屏蔽的關鍵字,直接大牢伺候。
所以她這些年得罪的人還真是不少。但她也不怕,反正債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癢,天下恨她的人多了,又能拿她怎樣?!
總之,不想給百姓增加負擔,就必須把所有占公家便宜的人都打倒。她這回帶了四十多個人來,一天三四兩的花費還是要的,至于米和鹽,自己會處理,不用驛站承擔。
那驛丞接了銀子,有些傻眼。
從來只有官員占便宜的,怎么來驛站還有主動給錢的?
椿芽抿抿嘴,笑道:“驛丞,我家大姑娘可不想讓本地百姓來分攤她老人家的伙食費,這錢您就收著吧。”
頓了頓又道:“對了,米,鹽,油,不用你們準備,我們都帶了。這做飯的事你也不用管,你只需讓人將我們要的菜采買來就行了。”
“哈?”
驛丞有些吃驚,“大人,這,這如何使得?”
左弗笑了笑道:“莫多言,收著吧。還有,本官不喜山珍海味,每日需要什么,我婢女會跟你說。現在先不說這個,不能讓貴客等我,你且前面帶路吧。”
“噯,噯。”
驛丞擦了擦眼,可忍了半晌,還是忍不住流淚了。
得知鎮國公在街上掌摑了總督,他就憂心起來了。
大人物們間的事他也不懂,可他知道,鎮國公既然來了,那必是要住驛站的。
可這位鎮國公,那是比一般國公都尊貴的人,說是皇親貴胄都不為過。這樣一個人來了,他哪里招待得起?
一頓飯怕不是要吃掉幾十百兩銀子!就驛站這點錢,哪里夠哦?!
沒想到這位不但自帶糧食,拿出了銀子,還跟他說,不吃山珍海味?只吃點家常菜…
想起關于這位女英雄的傳聞,他不由感嘆。
果然傳言不假,這位大人平易近人,生活簡樸,當真是好官啊!難怪瞿巡撫會親自趕來驛站等她呢!兩個清正的大人相見,必能引為知己吧?
驛丞一邊腦補,一邊帶著左弗到了一個小院前,他拱手作揖道:“國公爺,這間院子共有東西左右房12間,正對著的這間是主房,小的都已經讓人清掃過了,被褥都是換的新的。”
頓了頓又道:“茶也備好了,那位貴人正在里面等您。”
“有勞驛丞了。”
左弗點點頭,“我這些個行禮以及下屬便勞您安排了。”
“是,國公爺!”
左弗踏上臺階,推開門,屋里的情形一目了然。
廣州雖繁華,可驛站既然作為官府官員休息投宿之地,自然也不可能太奢華。
不過既然這間屋是整個驛站最好的,那顯然也不會太差。起碼看起來陳設都很新,且打掃得很干凈。屋子被隔開兩間,里面是臥室,外面是間小小的會客廳。
此刻,在這會客廳內,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家正在翻看著書。聽到動靜后,他抬起頭,望了望后,便起身拱手道:“下官瞿式耜見過鎮國公。”
“瞿大人免禮。”
左弗微微側身,“我雖有爵位,可官位不及您,年歲又小您這多,這大禮可受不起啊!”
瞿式耜沒想到左弗還挺幽默,愣了下,便是笑了。
“那稱國公表字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左弗笑了起來,“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這女子跟想象中的不一樣啊。
左弗在官場風評不好,都說她任性妄為,肆意凌虐鄉紳。可瞿式耜卻從這些東西中看到了其他。
一個將百姓放在心上,為了百姓利益愿與鄉紳抗爭的人,那可是真君子啊!所以這樣的一個人,在他沒看見她掌摑丁魁楚前,他覺得此女是個剛正嚴肅的女子。
可等他下屬來報了左弗當街掌摑丁魁楚之事后,他又覺這純粹是個還未長大的小姑娘,有著赤子之心,但也囂張任性。
可這會兒看看,這人在待人接物上,卻是進退有度,這人…
不似二十未滿的人啊!
各種念頭在腦里一閃而過,隨即他便笑著道:“老夫字自起田,號稼軒,耘野,又號伯略,常熟人,見過小友了。”
“噗!”
椿芽忍不住笑了,“這大人,您是多愛種田啊?這表字帶田,起個號又是莊稼又是耕耘的…”
“沒規矩!”
左弗在她腦袋上拍了下,“起表字自是要與名相應,你以為表字是隨便起的?這號則寄托著人之向往,你怎如此膚淺?讀了幾年書了,怎一點長進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