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現在你還有什么好說的?”白倚涵目光凌厲,看著何鷺晚如同在看一只落網的獵物。
蘇朵和風謠已經變了臉色,她們意識到了這是一個精心設計好的陷阱,為的就是把何鷺晚置于死地。
所有人都在盯著何鷺晚看,希望從她的臉上看到驚慌失措。
但是何鷺晚讓他們所有人都失望了,她鎮定自若地站在原地思考著,對她來說,目前的情況還沒有超出她的想象。
仔細想來,琳荷苑從沒有外人進來過,香料自然不可能是收到之后被動了手腳。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兩盒香在送來之前就被掉了包。
何鷺晚抬眸看向白倚涵,毫無懼意地微笑道:“妾婢沒什么辯解的,只是有些問題想問問王爺。”
白倚涵冷哼一聲,認為她是在垂死掙扎:“廢話少說,現在證據確鑿,你有什么好問的?”
何鷺晚見殷封闌默認著她的要求,所以就無視了白倚涵,欠身道:“敢問王爺,您在賞賜妾身的時候,是讓親信全程看護的嗎?”
“不是。”
何鷺晚對上那一雙莫測的眼睛,看不出殷封闌在想什么。
這件事的疑點太多,不過她的懷疑是否正確,只怕要到事件結束后才能證實了。
白倚涵被這放肆的舉動氣得抖了抖,喝到:“王爺日理萬機,怎會有功夫為點小小的賞賜費心?”
何鷺晚笑道:“既然這賞賜是府庫領了王爺的命令,自行送到妾婢的琳荷苑的,那么過程中被動了手腳也不是不可能,您說呢王妃娘娘?”
“何氏,你休要妖言惑眾!”
“妾婢如何妖言惑眾了?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何鷺晚露出不解的神色,她現在就是要故意氣氣這王妃。
白倚涵也當真是心思細膩,而且小心謹慎得很。
從上次發現自己有特殊的問話能力后,此番就一直在提防自己單獨詢問府醫。
若不能先讓她著急上火一點,或許這個局還真的不好破。
左淑楠在這時突然幫腔:“是呀王妃姐姐,何氏說的都是大實話,既然有可能是府庫的人動了手腳,那咱們不妨叫來問問,也好讓事情更清楚不是?”
白倚涵幾個呼吸之間冷靜下來,頷首道:“既然如此,便傳府庫的劉管事過來問話吧。”
院中的下人立刻領命而去,何鷺晚見王妃如此輕易地就同意,估計是有著自己的底牌。
這般尋思著,何鷺晚如閑聊一般問起:“風謠,我今日來的時候就覺得奇怪了,為什么儀柔閣內的香味這么濃郁啊?害得我吃飯都覺得飯香淡了不少。”
“姨娘恕罪,奴婢也不知是何原因,可能是今日來的人多,所以香粉味重了點吧?”風謠看著何鷺晚的眼色,配合地對答著。
左淑楠聽聞,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一揮手帕道:“妹妹不說我還沒注意,這里的氣味是濃了點…聞著這氣味兒好像是…”
“是艾香吧。”何鷺晚不經意間一說,如同炸雷一般把滿院的聲音震沒了。
白倚涵不知道她們在唱哪出,不悅地皺著眉:“這是在胡說什么呢?好好的怎么會有艾香?”
“是呀,妾婢也不曾聞到過艾香,怕不是何妹妹情急之下,開始亂說話了吧?”笠瑩掩唇笑道。
香味確實不明顯,或者說被遮蓋得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前些天在冰蘿身上聞過這獨特的香氣,何鷺晚今天還真認不出來。
院中一時議論紛紛,有的人仔細聞了聞確實辨認出了這香氣,有些卻始終聞不出來。
這樣的混亂顯然不是白倚涵希望看見的,所以她威嚴十足地喊了一聲“肅靜”。
嘈雜的聲音被壓了下去,她卻忽視了府醫臉上的驚慌。
府醫這表情被何鷺晚看了去,她可算是找到了搭話的機會,于是笑盈盈問道:“李大夫剛剛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也被這氣味熏得不舒服了?”
“不是…不是…”府醫連連否認,心虛地瞟了殷封闌一眼。
“何氏,你又想耍什么花招?”白倚涵看向何鷺晚的時候滿是厭惡。
她覺得這小小侍妾實在狡猾,居然真被她鉆了空子找府醫問話了。
“王妃娘娘誤會了,妾婢不會什么花招,只是這李大夫一直負責著薛姐姐的胎,所以妾婢想著,他會不會知道點什么?比如為什么胎像一直穩固的薛姐姐,會在院中燒艾?”何鷺晚這話是看著李府醫說的,眸中霸道的氣勢驚得他一身冷汗。
雖然沒有浪費精力去誘導他,但李府醫的心理防線卻被摧毀地差不多了。
燒艾穩胎的常識是何鷺晚從書上看來的,若不然還真想不到這一層。
殷封闌也難得掃了李府醫一眼,嚇得他趕緊跪下,連連討饒:“殿下饒命,并非小人刻意隱瞞,側妃娘娘的胎像一直很好,只是最近一段才有些…不穩,但這也是偶爾才會出現的情況!側妃娘娘叮囑小人,說殿下事忙,若能早日安了胎像,這種事還是不要煩擾殿下的好。小人也不知道為何側妃娘娘今日會突然小產,不然就是給小人幾個膽子也不敢隱瞞不報啊…”
“恩?薛姐姐總共才有孕三個月,這‘最近一段’是多長一段?還有,李府醫莫不是嚇怕了?剛剛還斷言是我身上的蜜闔香害得薛姐姐小產,怎么現在又說不知道了?”
何鷺晚慢條斯理地分析著,把沒也說成了有,混淆著李府醫已經錯亂的邏輯,逼著他一點點把腦中的顧慮忘掉。
“你胡說!老夫何時斷言是你身上的蜜闔香引得側妃娘娘小產了?”李府醫激動得面紅耳赤,下意識地反駁出聲。
院子再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了李府醫。
何鷺晚卻不給他反應的機會,步步緊逼:“這么說,李大夫的意思是,我身上的香并不是致使薛姐姐小產的原因咯?”
“何鷺晚!你不要強詞奪理!”白倚涵發現不對,趕緊打斷兩人的談話:“你…”
“噓——”何鷺晚突然看向白倚涵,一雙清亮的眸子含著皓月星輝,她壓低了嗓音,暗示道:“王妃娘娘別著急,妾婢馬上就問完了。”
這話灌入了白倚涵的腦中,讓她忘記了自己原本的焦慮和目的,氣勢瞬間跌落,就這么任由何鷺晚拿走了主導權。
殷封闌一直在觀察著何鷺晚的表現。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因為任何不利證據而驚慌,始終在眾人之間游刃有余地提取著對自己有用的信息。
就好像是個翩翩舞者,在屬于自己的舞臺上瀟灑自然地按照自己的節奏表演。
“李大夫,方才你可是親口說了,我身上的蜜闔香不是讓薛姐姐小產的原因,請問你判斷的根據是什么?”何鷺晚看向一身冷汗的府醫,微笑著發問。
她沒有去誘導,因為現在的情形已經十分清楚,只要李府醫仔細判斷一下,就必然可以做出正確的選擇。
李府醫顯然也是個明白人,他額上冷汗不止。
本來他也沒有要幫誰陷害誰的意思,所以只是就事論事,確認了何鷺晚身上所用的香料,和她所持有的兩盒香里的玄機而已。
本以為如此討好一下王妃,可以借勢免掉自己的一些處罰,可沒想到王妃竟然因為一個侍妾的一句話直接閉了嘴,那么形勢究竟如何就要再做甄別了。
何鷺晚也不著急,作為照顧薛從柔胎像的人,這胎沒保住,李府醫是無論如何都要擔點責任的。
他之所以站了王妃一隊,估計也是想為自己留條后路。
只要利用好他自保的心理,再把明確的形勢擺在他眼前,那就不怕他不倒戈。
終于,李府醫還是下定了決心,在可聞針落的院中,伴著嘆息道出:“闌王殿下,方才是小人的話沒說明白,何姨娘身上雖然用的是蜜闔香,里面的麝香成分也確實經過調整,但這點用量,并不足以對腹中的胎兒造成損害…”
“怎么會?”
“是呀這是怎么回事?”
“難道還有別的隱情…”
院中的議論再次復蘇,已經恢復神智的白倚涵剛好聽到府醫的“招供”。
攥住衣角和手帕的雙手已經因為用力過度而顯得骨節分明,不難看出她心中壓著多么浩大的怒火。
不過片刻間,白倚涵又在眾目睽睽下貼了層冷面面具。
她告誡自己,底牌還沒有亮出來,現在依然可以為自己扳回一城。
于是她問道:“李府醫,何氏身上的蜜闔香用量雖不一定會致人小產,但作為誘因又如何呢?”
“這…”李府醫猶豫了起來。
何鷺晚勾了勾嘴角,還是忍住了,沒笑出聲。
這白倚涵是真的厲害,也是真的不死心,看來府庫那邊她是準備充分了。
如果是這樣,那一會兒就要考慮考慮,要不要給她說話的機會了。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了通報:“劉總管帶到,請問王爺是否要宣?”
“讓他進來吧。”殷封闌懶懶答著。
李府醫暗自松了一口氣,剛才的話是又一次選擇站隊的岔路,他看著王妃的鎮定心里又打起了鼓。
好在府庫的人到了,他可以再觀察一下再進行最后抉擇。
“小的給闌王殿下請安。”府庫的總管年紀不大,三十左右卻已經頭上稀疏,看來平常是十分煩累的。
何鷺晚冷靜旁觀著,白倚涵在劉總管進來的時候,不自覺地正了正身。
這樣的小動作表現出了她的信心在握,看來里面有需要小心應對的布置。
“免了,起來吧。”殷封闌不知道在嫌棄些什么,好像始終不愿意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
“是。”
“何妹妹不是有話要問嗎?那就快點問吧。”左淑楠眼見著白倚涵要開口,趕緊搶了話頭,讓給何鷺晚。
何鷺晚沖她感激一笑,轉身看向劉總管:“總管大人,前些日子王爺賜了我兩盒香粉,一盒是珠合香,一盒是蜜闔香,可是到手里了才發現,兩盒都是蜜闔香,敢問您對此可有什么線索嗎?”
“這…”劉總管心虛地看了一眼殷封闌,又朝著何鷺晚使了幾個眼色,小心翼翼地回答:“小的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啊…應該是下人辦事不利的緣由吧…”
白倚涵柳眉一挑:“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隱情,劉總管不愿意明說才在這里應付?你大可放心,若有什么難處,王爺和本妃都會體諒你的。”
這話說得就很微妙了。
何鷺晚瞧著白倚涵大義凜然的表情瞇起了眼,估計這位王妃在府庫的布置就是這位總管了。
從那劉總管和自己說話開始,他就一直在對自己擠眉弄眼,生怕別人看不出來他們之間“有關系”。
“是呀,劉總管,有什么就都說了吧,我相信王爺和王妃娘娘會秉公處理的。”何鷺晚順水推舟,想看看他們的殺手锏到底是什么。
聽到這話的劉總管一臉的不可置信,“這…那…”了半天也沒吐出個球來,心中的糾結全都跑到了臉上。
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天大的決心一樣,噗通一聲跪在殷封闌面前,哀聲道:“闌王殿下饒命啊!小的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被何姨娘收買!小的只幫忙把珠合香偷換成了蜜闔香,完全不知道何姨娘是要拿來害側妃娘娘的孩子啊!還請殿下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