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孤影像是沒有察覺到墓的出現,洞玉簫橫亙于唇畔,低眉斂目,仍舊慢悠悠吹奏著悠遠的曲調。
墓轉了轉手腕,長刀刀刃折射出冰冷的月華。
她一步步走向他,直到刀尖毫不留情地抵上男人的后背心。
她歪了歪頭,長長的黑色馬尾在冷風中散如松煙,冷白的肌膚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小樓哥哥…”她揚起紅唇,“十三年了,我又重新回到了這里。十三年未見,你想我嗎?”
少女嗓音空靈,像是無害的幼獸。
寧小樓仍舊背對著她。
他慢慢放下手,細長的丹鳳眼挑著絲絲笑意,“我以為,你會死在中原。他們說奸細很容易被發現,而發現之后的結局,是死。”
墓低笑兩聲,瞳珠腥紅殘忍,“讓你失望了。”
“倒也不失望…”寧小樓瀟灑自如地轉了轉那管碧玉簫,“至少,給了我親手殺你的機會——”
話音落地的剎那,他的身影宛如一捧飄散的墨,倏然消失在墓的刀刃前。
墓擰眉,長久以來養成的敏銳直覺令她迅速轉身。
那管洞玉簫貼著刀鋒劃過,在黑夜里激起無數絢爛花火!
墓眉眼冷艷,身形敏捷健美,勾唇襲向寧小樓。
兩人都穿著黑衣,星光下對打的動作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短兵相交花火四起,洞玉簫貼著少女的腦袋滑過,銳利的鋒芒悄然割碎她的發帶。
正逢夜風吹散烏云,月光傾城,少女鴉青長發散落開,她猶如鴉雀落在檐角,一瞬間的抬眸冰冷無匹,卻也美得勾人心魄。
在他們糾纏時,天樞的暗衛悄然出現在無數重樓守衛身后,利刃帶出寒芒和血珠,無聲無息地從背后取了他們的性命。
蕭廷琛穿梭在各座古樓里,樓內的景象殘忍如煉獄,就算冷酷如他,都忍不住動容。
想到燃燃被關在這種煉獄之中,想到或許就算把他救出來,那小孩兒說不定早已缺胳膊少腿,他心中一陣陣發寒。
可是他找遍了六座古樓,仍舊沒有嗅到蘇燃的氣息。
他靜靜立在重樓老祖的房間里,對著滿室夜明珠發呆。
難道,蘇燃竟被某個瘋子當成肉餅給吃了?
所以才會找不到他的蹤影…
這見識過大風大浪的年輕帝王,在這一刻竟然不可自抑地渾身冒冷汗。
他該如何向蘇小酒交代呢?
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想了一會兒燃燃可能去的地方,忽然聽見外面爆發出一陣巨響。
他掠到古樓塔頂,夜色中,寧小樓將墓踹下半空,少女柔軟的身子硬生生撞破了對面陰森古樓的樓頂,灰塵彌漫了半座天際,被關在古樓里的瘋子紛紛沖出來,失去理智般對所有見到的人撕咬扭打!
一名被天樞高手重傷的守衛,拖著沉重的身軀從黑暗里逃出來,不幸撞上這群瘋子,凄慘地被生生撕咬而死!
蕭廷琛面色凝重。
重樓,就是用這種毒辣的法子,為鬼獄培養高手和死士的嗎?
墓勉強從廢墟里爬出來,坐在檐角上喘息。
她渾身是傷灰頭土臉,長刀折斷,一只手緊緊捂住腹部,汨汨血液正從指縫滲出。
寧小樓立在對面的檐角上,仍是溫潤如玉的姿態。
他把玩著洞玉簫,含笑歪了歪頭,“在中原待了十三年,怎么比從前更加差勁兒?是了,中原都是迂腐文弱的讀書人,定然沒有厲害的——”
話未說完,一柄狹刀刺破月光,呼嘯著朝他而來!
寧小樓后仰避開,蕭廷琛瞬間出現在他身側!
名為背叛的黑色長刀,在風中發出嗚嗚顫音,一道道殘影快得令人無法捕捉,眨眼之間便斬向了他的脖頸!
寧小樓被迫再度后退!
然而他的身法終究比不上蕭廷琛。
他慢了一拍。
黑色古刀劃過他的肩膀,血液噴涌,肩胛骨直接被削斷!
寧小樓臉色慘白,如一尾落葉般緩緩落在對面古樓的檐角上。
他緊緊捂住肩胛骨,目光在蕭廷琛和墓之間逡巡,最后淺淺一笑,“原來,找了個厲害的幫手…阿拾,他是你男人嗎?”
蕭廷琛一手把黑色古刀扛在肩上,一手提著那柄雪白狹刀,好奇地望向墓,“阿拾?”
墓當了他好幾年的手下,卻鮮少同他提起過去的事。
墓沉默不語。
寧小樓笑容更盛,“阿拾、阿拾,當年是我從一堆瘋子里把她抱出來的,這個名字也是我為她取的,是撿來的意思。原來,她連這個名字都沒向你提起過…看來她待你,也并非真心。想當年,她可是倒貼到愿意為了我去死呢。”
容貌陰柔清秀的年輕人,在月光下娓娓而談,像是在述說什么有趣的事。
墓的面容瞬間猙獰扭曲,支撐著站起身,不管不顧地想襲向他。
蕭廷琛攔在她面前。
他邪肆地舔了舔薄唇,饒有興味地盯著寧小樓,“她如今的名字,是墓。意思是,葬送過往的一切。”
寧小樓不置可否。
蕭廷琛沒耐心再跟他耗下去,打算活捉了他嚴刑逼供蘇燃的下落,卻仍舊改不了口花花的習慣,懶散道:“既然新歡遇上了舊愛,總得決個勝負不是?寧小樓,你敢跟我打嗎?”
可他根本不給寧小樓回答的時間,拖著兩柄刀,冷漠地襲向那個男人!
寧小樓重傷在身,左臂抬不起來,被迫艱難招架。
墓靜靜看著。
幾縷鴉發輕盈拂過面頰,她抬手擦了擦臉上的灰,在這一刻,忽然對蕭廷琛十分感激。
或許從前效忠蕭廷琛,是因為他的潛力和權勢。
但是這一刻,那份對他的敬畏徹底化作忠誠。
她愿意帶領天樞,世代效忠蕭家人!
蕭廷琛來勢太猛,殺招銳不可當,寧小樓根本無從招架。
他的身形宛如斷線的風箏,無力地從半空墜落!
蕭廷琛如影隨形,長刀筆直指向他的小腹位置。
寧小樓轟然墜地,可就在蕭廷琛的長刀掠向他的剎那,一聲洪亮的佛號陡然響起。
金色拂塵從黑夜深處呼嘯而來,四兩撥千斤般,輕易就撥開了他的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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