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廷琛唇角輕勾,“我才離開半日,謝公子就勾搭上我的小書童了?”
謝容景瞬間變臉。
他起身,吊兒郎當地搖開折扇,“誰稀罕你的小書童?這樣的書童,本公子閉著眼睛都能弄來十七八個!本公子有的是銀子!誰稀罕他了…”
說著,不舍地望了眼蘇酒,卻還是趾高氣昂地走了。
蕭廷琛朝蘇酒伸手,“起來。”
小姑娘捂著嘴,小手搭上他的掌心,慢吞吞跟他回寢屋。
寢屋里熏著崖柏香。
蘇酒哭兮兮地坐在圓桌旁,捧著巴掌大的圓銅鏡,瞧見一顆門牙空落落的。
她吸了吸鼻尖,望向帕子上放著的小白牙,不知該作何表情。
她這顆牙本就搖搖欲墜,這幾日連小哥哥給她的糖都不敢吃,還想著多撐幾天,沒想到今天摔了一跤,竟然摔掉了!
小姑娘有模有樣地嘆了口氣,糯聲道:“小哥哥,偶的牙掉了…”
說話時,嘴里還有點兒漏風。
蕭廷琛盯著她笑,“妹妹像是那沒了牙的兔子,可愛得很。”
蘇酒羞惱,“禮…禮…禮思壞人!”
蕭廷琛拾起素帕上的小白牙把玩,薄唇輕勾,“妹妹在換牙,過不了幾日,新牙就會長出來的。”
說著,
隨手把那顆小白牙彈了出去。
“偶的牙!”
蘇酒驚呼。
“妹妹可要牢牢記住,這上邊兒掉了的牙,得扔到床底下。下邊兒掉的牙,則要扔在房頂上,如此新牙才會長得齊整。”
蘇酒將信將疑,“真,真的嗎?”
“騙你作甚?我可不想帶著歪了牙的書童出去見人,多丟面子。”
蕭廷琛擰了毛巾給她擦臉。
他的唇角始終翹起,只是盯著蘇酒的眼神,卻晦暗幾分。
“疼…疼!”
蘇酒只覺臉皮都快被他擦破了!
蕭廷琛摁著她的腦袋,手中動作未停,“臉上臟,要擦干凈的,乖。”
他可沒忘記,剛剛謝容景是如何用兩只爪子使勁兒捏小狐貍臉的。
那貨爪子臟,
他得把小狐貍的臉兒擦干凈才行。
翌日。
旭日東升,厚重的青銅鐘聲悠悠回蕩在書院中。
蘇酒跟著蕭廷琛匆匆往學堂走,但見來往學子絡繹不絕。
他們皆都作褒衣博帶打扮,或背藤木編織的書箱,或于腋下夾著書籍,有搖頭晃腦背誦經書往前走的,也有三五成群嬉笑怒罵的。
蘇酒隨蕭廷琛踏進甲子號上舍,只見席地放著二十張寬大矮幾,另有一張沉黑古案置于最前方,大約是先生的書案。
矮幾后放置著蒲團,以供學生席地而坐。
蕭廷琛的座位在最后一排。
蘇酒跟著來到座位上,替他把筆墨紙硯擺上矮幾。
做完這一切,夫子還沒來。
蘇酒好奇地朝四周張望,大部分學生都在搖頭晃腦地讀書,但也有畫畫兒寫詩的,甚至還有對著鏡子涂脂抹粉的。
昨兒見過的那位司獨數公子,正捧著選舍長的紙張四處走動,笑瞇瞇請人投自己的名字。
總之,一眼望去很是鮮活熱鬧。
最后一遍鐘聲響起,夫子終于夾著書踏進教室。
蕭廷琛淡淡道:“這位夫子姓朱,名瑜,教的乃是六藝中的‘禮’。也是甲子號上舍的主要負責老師。”
蘇酒點點頭。
她知道書院里的書生們平日要學習六藝,六藝指的是“禮、樂、射、御、書、數”。
所謂“禮”,通俗來講,就是德育的意思。
而就在這時,一陣嘈雜聲從后門響起。
蘇酒望去,昨日見過的那位謝小公子帶著他的書童,正咋咋呼呼地沖進來。
他大大咧咧地在座位上坐了,睜著一雙內勾外翹的無辜鳳眼,和怒氣騰騰的朱夫子對視。
“你…”夫子捂住氣得發疼的心口,“謝容景,你又遲到!今兒開學第一天你就遲到,你對的起你兄長嘛?!你知不知道你兄長有多盼望你考中舉人,給你們謝家光宗耀祖?!你兄長每年捐給書院多少錢財,你對的起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嗎?!”
所有人都回過頭,望向最后一排的少年。
謝容景雙手枕在腦袋后面,懶懶道:“夫子,我兄長花的又不是你家的銀子,我吃的又不是你家的米,你這么心疼作甚?我們謝家一無所有,就只是銀子多呢!”
“你——”
朱夫子氣得吹胡子瞪眼,“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你成天混日子,將來莫不是要指著你兄長吃飯?!”
學舍中立即響起竊笑聲。
謝容景在笑聲中,慢慢坐正了身子。
蘇酒歪了歪腦袋,這廝擺出如此認真的模樣,莫不是被夫子罵醒了?
很快,她看見謝容景滿臉傲嬌,一字一頓:
“夫子,我謝容景,是一個經不起批評的人。
“你再敢批評我,
“我就罵你。”
滿室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