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明德院,春紗雙眼紅腫地奔過來。
她淚眼朦朧,嗓子早已哭啞了:
“五公子,你有沒有看見我妹妹?我以為她去外面玩,可這都兩天了,她還沒回來!”
蘇酒垂眸。
春紗的妹妹,早被后門口那三條惡犬果腹了。
哪里還能找得著…
蕭廷琛聲音溫柔:“許是歸家探親了。小酒兒昨天還在府里看見過她,是不是?”
蘇酒“啊”了聲,驚慌地點點小腦袋。
蕭廷琛又安撫道:“春紗姐姐別慌,太平盛世,她不會出事的。”
春紗哽咽點頭。
沐過身已是深夜。
蘇酒坐在耳房的小板凳上擦頭發,忽然聽見寢屋里響起琵琶聲。
她絞干頭發,趿拉著木屐來到寢屋,只見蕭廷琛身著霜白絲綢中衣,舒適慵懶地歪坐在拔步床上。
滿頭青絲用竹節簪松松挽起,長長的發尾略顯凌亂地順著右肩垂落在腰間。
一截絲綢中褲被他隨意卷到膝蓋,露出的小腿線條修長勻稱。
他懷抱一把雪白琵琶,低垂著艷麗的桃花眼,正慢條斯理地撥弄。
似是試好了音色,他邊彈邊唱:
“彈棉花啊,彈棉花,
半斤棉彈成八兩八喲,
舊棉花彈成了新棉花,
彈好了棉被,
那個姑娘,
要出嫁…”
蘇酒抿了抿唇瓣。
這廝生了張好厚的臉皮,明明害死了春碧,當著人家姐姐的面,卻半點兒破綻都沒露出,依舊扮著君子風度。
如今還有心思彈琵琶…
似是察覺到她的不滿,蕭廷琛笑瞇瞇道:“過來。”
蘇酒慢吞吞挪到他跟前。
蕭廷琛讓她上.床,從背后攏住她的雙手,教她撥弄琴弦,“這琵琶是我前兩日托金時醒定制的,全天下只此一把呢,妹妹可要好生學著。”
蘇酒摸了摸琴身,“材質好特別,這把琵琶是用什么做的?”
長夜寂靜。
窗外隱隱傳來春紗細弱的哭泣聲。
她大約還在找春碧。
蘇酒的指尖,忽然頓住。
她盯著這把雪白琵琶,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就連手指,都抑制不住地輕顫。
“好端端的,妹妹這是怎么了?”蕭廷琛的桃花眼中滿是戲謔,“抖得這么厲害,莫非是怕冷?”
蘇酒猛然推開琵琶!
她跳下床,不住后退,小鹿眼濕潤驚恐。
蕭廷琛托腮而笑,“妹妹跑什么?”
蘇酒小臉慘白,“你…你那把琵琶…它,它是人骨做的…你是大魔王,我不要再伺候你…”
蕭廷琛:“想逃?今天你在春紗面前幫我作了偽證,如果查出些什么,你覺得你跑得掉?好妹妹,咱倆可是一條船上的。”
“誰跟你一條船?”蘇酒氣紅了眼,“你胡鬧!”
她才八歲啊,大好年華,她才不想搭在這個瘋子身上!
“真絕情…”少年低笑著收好琵琶,放下床帳,“不逗你玩了,睡覺。”
蘇酒揪著衣擺,忐忑不安。
捫心而問,從她踏進蕭府起,小哥哥從沒有真正傷害過她。
是因為她對他有用嗎?
她失魂落魄地走向自己的小床。
若有一日,
她對小哥哥沒用了…
他會不會,也讓惡犬吃掉自己?
恐懼入懷。
她在棉被中團成一團,抱著枕頭久久不能成眠。
寢屋中,一燈如豆。
直到小姑娘的呼吸聲漸漸勻凈平穩,床帳里的少年才起身走到她的小床前。
他單膝蹲下,借著微弱的光線,注視小姑娘。
她的臉蛋雪白嬌嫩。
他忍不住戳了下小臉蛋,手感軟綿綿的…
小姑娘在睡夢中蹙了蹙眉尖。
少年又對著她的耳朵吹了口熱氣。
小姑娘噘嘴,嘟囔了句“大魔王”,抱著枕頭翻身向里。
灼熱的蠟淚,漸漸淹沒了燭芯。
最后一點微弱光線,映亮了少年的桃花眼。
那眼神中,盛滿了邪肆,張狂,輕佻。
光線徹底湮滅。
那雙桃花眼,便也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幽黑暗沉。
少年輕笑出聲,
“真可憐,被綁在大魔王身邊了呢。
“這輩子,都逃不掉了吧?我的狐貍寶寶,真可憐…”
他伸出手,輕輕覆在小姑娘的額頭上,嗓音清越認真:
“不過,我大約會對你很好——”
“在你失去利用價值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