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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雪跡

  那老嬤嬤聞言,便笑著湊趣道:“小穗姑姑若是聽了這話,恐又要跟尚宮噘嘴不依了。”

  這話說得呂尚宮笑了起來。

  這大早上的,簡直霉運沖天,還好余喜穗平安無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懷著較為輕松的心情,呂尚宮帶人回到了前院。

  院子里,零星立著幾名噦鸞宮的小宮人,雖是雪天不寒,然長時間站在外頭,滋味卻并不好受,她們中好些人因不敢動,肩膀上、頭發上都積了雪,一個個嘴唇發紫,面色別提多難看了。

  呂尚宮見狀,心下倒犯愁。

  這幾個估摸著連句整話都說不全,這可如何問話。

  正思忖間,視線一掃,忽見角落里站著兩人,其中一個生得極是豐壯,濃眉大眼地,倒是挺有精神的樣子。

  “就你了,你過來,我有話問你。”呂尚宮點手喚道。

  看著那只朝向自己揮動的手,紅梅咽了口唾沫,下意識去瞧紅藥。

  紅藥不敢有絲毫動作,只斂目不語。

  “孟紅梅,尚宮叫你過去呢,別發呆了。”一名尚宮局女官出聲催促道。

  方才,她們已然問清了在場所有人的姓名,此時自是一口道出。

  紅梅這才確定,呂尚宮叫的正是自個兒,忙快步上前見禮。

  呂尚宮擺了擺手,直接問她:“我問你,那后罩房東首第二間,是誰的住處?”

  紅菱聞言,向著磚地彎了彎眉。

  嗯,這戲總算將要唱罷,她也能得個清靜。

  那十幾袋尸塊,她可是忙了快一宿,才從河底里挖出來,又找地方藏好,昨晚才塞進吳嬤嬤的柜子里的。

  至于吳嬤嬤么…

  自然是去了她該去的地方。

  接下來,再把礙眼的人除去,則今日之事便也成了。

  然而,這念頭才泛起,紅菱忽然覺出不對。

  東首第二間?

  怎么是東首第二間?

  那不正是…

  “回尚宮的話,東首第二間屋,正是孫管事的住處。”院門處倏然傳來一道清脆的語聲,逐風而來,又于雪中散去。

  “哦,是這樣。那這個東西,就是孫管事的了。”呂尚宮淡笑著答道。

  立在她身旁的老嬤嬤立時舉起一物,向一臉怔忡的紅菱晃了晃。

  稻草人!?

  紅菱瞳孔一縮,回首處,便見余喜穗提著裙擺,步履輕盈地跨過了門檻。

  方才那清脆的語聲,正是她在說話。

  紅菱只覺一陣天旋地轉。

  怎么可能?

  這怎么可能呢?

  昨天她分明把那寫著吳嬤嬤八字的稻草人藏在了…

  她猛然轉身,惶惑而又驚懼的視線,來回向院中掃視著。

  紅藥呢?

  紅藥在何處?

  那西首第二間屋,才該是稻草人的出處。

  自拿到吳嬤嬤的生辰八字之后,紅菱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紅藥。

  不怪她心狠,實是陳長生迫得太緊,要她盡早成為三公主身邊第一人,她也是出于無奈才去對付紅藥的。

  她很早便發現,三公主對顧紅藥,有一種似有若無的親近。

  這讓紅菱很是著緊。

  她覺著,縱使吳嬤嬤被斗倒了,有紅藥在,一切亦皆枉然,她甚至還認為,用不了多久,紅藥就會變成第二個吳嬤嬤。

  當然,以紅藥的性子,斷不會像吳嬤嬤那樣視三公主如囚犯。可是,有她在前擋著,無論紅菱要做什么,都將極難。

  相較而言,表面看來威脅更大的余喜穗,實則并不難對付,再者說,紅菱也不愿激怒呂尚宮。

  余喜穗留下比離開更有利,而紅藥則正相反。

  于是,昨天黃昏時分,趁著后罩房諸人領飯之機,紅菱悄悄潛入紅藥房中,將稻草人藏進了一只小柜子里。

  而此刻,這稻草人卻出現在了它不該出現之處。

  是紅藥發現了什么嗎?

  可是,從昨晚到今晨,紅藥一切如常,沒露出半分端倪。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的,姑姑,東首第二間屋正是孫管事的住處。”此時,紅梅終是從驚怕中回過神,抖著嗓子說道。

  以紅菱如今的職司,她原本可以住去配殿的。

  可她卻說搬家太麻煩,仍留住原處,這種毫不張揚的性子,很得人心。

  聽得紅梅所言,呂尚宮點了點頭,招手命余喜穗近前,用著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問道:“你這是休沐回來的?”

  “是啊,姑姑,好容易輪著一天,我便回來瞧瞧。”余喜穗答得一點不含糊,伸手一指喈鳳宮的方向:“那邊管事嬤嬤可是記著我的日子呢,早一天、晚一天都不成,姑姑若不信,可使人去問。”

  呂尚宮欣慰地點了點頭。

  這孩子,聰明還是有的,假以時日,鋒芒斂去,未必不能一用。

  思忖已畢,她便轉向紅菱,面色重又恢復了淡漠:“既然是孫管事的住處,那孫管事便隨我們走一趟吧。”

  話音落地,一塊厚厚的布巾,突如其來地便塞進了紅菱口中。

  再一息,她的兩臂亦被反擰了過去。

  紅菱自驚恐中清醒過來,本能地用力掙扎,卻被更大的力道扭得手臂酸痛,不由得痛哼出聲。

  緊接著,一根結實的布帶便自塞口的布巾外勒過,在紅菱腦后打了個結。

  直到那一刻,紅菱才想起,她其實可以將布巾吐出來,開口說兩句話的。

  雖然她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而現在,卻是來不及了。

  她被人拖著往前走,雪水很快便漫進了鞋里,她感覺到了襪子上傳來的潮意。

  她的眼前一陣陣地發黑,腳下打漂,若非被人架著,她可能連站都站不住。

  她拼命地想要回頭,想要瞧一瞧那個本該被她構陷之人。

  然而,她的視線早便模糊,胳膊更是不知被多少只手抓著,那鉆心的痛讓她流出淚來,濡濕了冰冷的面頰。而除了發出含糊不清的“唔唔”聲,她甚至連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

  雪地上,很快便現出一道拖痕。

  粗且蜿蜒,如巨蛇爬過留下的痕跡。

  紅藥微側了眸,看向地面上那道醒目的痕跡。

  終于結束了。

  那日夜提防、幾乎無一刻放松的日子,終于告一段落。

  她放緩呼吸,將腔子里那口濁氣,吐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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