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揚州艦隊。
謝三郎傲然挺立在天子面前。
“臣,汜水謝直,忝為大唐海疆防御使,受命組建揚州艦隊,迄今為止,十年有余,不但蕩平了大唐海疆所有海盜,還成功開辟出下南洋的遠航路線!
現如今,揚州艦隊各等艦船數百,將士上萬,足以巡守大唐全部海疆,并能為南洋商貿航線保駕護航。
除此之外,還訓練出揚州艦隊陸戰營一萬余人,在艦船,可操舟,在陸地,可作戰!
陛下問,何來精兵突襲范陽,揚州艦隊正好得用!
以揚州為集結點,沿海疆北上,于塘沽口登陸,距離范陽,不過二百余里,晝夜可達!
只要萬余陸戰營兵臨城下,范陽城一鼓可下!”
李老三一聽,得嘞,這回徹底踏實了,謝直不說,他還真不知道,原來大唐的實力這么強呢,安祿山敢造反,什么十萬不十萬的,找死呢這是!
結果,還沒等他高興勁過去呢,謝三郎卻禮貌而不失尷尬的一笑…
“那個…出動揚州艦隊突襲范陽自然沒問題,不過,得倆月以后…”
李老三被他這一句噎得直翻白眼,你說這么熱鬧,敢情“那是后話”?啥意思?逗我玩呢!?
李老三黑著臉,運了半天的氣,這才勉強把氣喘勻了。
“這又是為何?”
謝三郎直接解釋。
“大海行舟,與陸地跑馬別有不同,不但要考慮天氣,還要考慮風向、洋流,一旦逆行,事倍功半,弄不好的話,還有舟毀人亡的可能…
從揚州北上范陽,以這么多年掌握的資料來看,八月最為合適…”
李老三聽明白了,合著安祿山造反還造早了,沒趕到你揚州艦隊出動的最佳時機上…
一陣無語之后,只得承認這個現實,隨后問道:
“那…這兩個月,怎么辦?”
“防守反擊!”
謝三郎直接給出了答案。
如何防守?
“臣,愿提淮南鐵騎三千,駐守洛陽,頂住安祿山的兵鋒!
各個地方,河東、荊襄、江淮…分別集結部隊,策應洛陽攻防的同時,嚴防安祿山攻擊洛陽不力而四處逃竄!”
如何反擊?
“揚州艦隊,直撲范陽,封堵住安祿山的后路。
河東、荊襄、江淮,出兵,壓縮安祿山的活動空間。
臣,率淮南鐵騎,出洛陽,與安祿山決戰!”
李老三一聽,全明白了,怪不得我一問你就這么有底呢,前前后后都想明白了,這還能說啥?同意唄…
還沒等他開口,只聽得謝三郎繼續說道:
“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一事要辦…”
“什么事?”
謝直行禮,奏請。
“臣,請,帶兵包圍幽州、河東節度使府進奏院!
臣,請,捉拿東平王世子安慶宗!
臣,請,捉拿安祿山同母異父的兄弟,河西節度使安思順!
臣,請,捉拿與安祿山相關的所以人等!
以此,來確定塞外之戰的具體情況,以及安祿山麾下叛軍的具體組成以及具體兵力分布!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即便要揚州艦隊突襲范陽城,也要搞清楚安祿山謀反前后的所有布置!”
李老三還能說啥?人家謝三郎把前前后后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準!”
就在謝三郎開始放手追查安祿山具體情況的時候,長安城中,突然流傳起來一種傳言…
二嬸兒:“聽說了嗎?聽說了嗎?安祿山造反啦!”
張大爺:“什么?不能吧!消息準確嗎?”
二嬸兒:“那還有什么不準的?我家大女婿不是在兵部當主事嗎?他告訴我們的,說是五月初五,就頭兩天,據說安祿山手底下十多萬人吶,現在正快馬加鞭的往長安趕呢!”
陳二舅:“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二嬸兒,雙手相疊,放在小腹之上,坐在羊湯攤子的長條凳子上,還微微側身,略低頭,輕聲說:“你說的,都對。”
陳二舅:“…”
張大爺一臉黑線,開口問道:“哎,你先別著急裝賢良淑德,倒是先把話說清楚了呀,到底怎么回事兒啊,怎么好好的,就造反了呢?”
二嬸兒對上張大爺可沒那么“溫柔”,“什么叫好好的就造反了?你不知道啊,安祿山造反,舉的旗號是清君側,你說沖誰來的?肯定是沖這淮南的那位啊…”
張大爺:“你是說汜水侯?哎呦!早就聽說汜水侯和安祿山之間水火不容,還是真的啊?”
二嬸兒:“那可不是真的呀!我聽我女婿說了,汜水侯謝三郎和東平王安祿山,二十來年前就結仇了,那時候,是在洛陽,謝三郎還砍了安祿山兩刀呢,據說現在安祿山后背上還留著兩道大疤瘌呢…
我女婿說了,這倆人,都恨不得把對方都弄死呢!
你想想吧,現在汜水侯回了長安城,頭兩天鬧那個事兒你們還不知道啊?又是逼得李林甫罷相,又把王鉷王銲兄弟抓緊了大牢,那得多厲害啊?你要是安祿山的話,一聽謝三郎現在這么厲害,還不得嚇壞了啊?他收拾了李林甫和王鉷之后,下一個收拾誰?肯定是安祿山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羊湯攤子的掌柜的給打斷了。
老楊:“誒呦,喝你們的湯吧!
安祿山造反,怎么回事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人家汜水侯謝三郎抓王銲,抓得好!
那王銲什么人啊,仗著他哥的勢,天天在長安城里橫行霸道!他身邊那些貨色,也沒有一個好東西!
李三,還記得吧?上回在這兒喝羊湯都沒給錢就要走了,我跟他要錢,差點把我攤子給掀了!
當時李頭兒在呢,萬年縣的捕頭都不敢管!
我真得謝謝人家汜水侯,把王銲給抓了!我看李三下回再過來喝羊雜湯,還敢不給錢試試?”
張大爺:“哎呦,行啦,一碗羊湯的事兒,你就叨咕半年多了!
這不是說安祿山造反的事兒呢嗎?
聽二嬸這么說,安祿山造反,就是因為謝三郎唄?”
說著,轉向了旁邊的陳二舅。
“您老是讀書人,又當過官,現在還是朝廷的將仕郎,在咱們這兒,學問最大,見識最廣,您老給斷斷?”
陳二舅:“東平王與汜水侯之間的恩怨,陳某也聽說過一二,具體誰是誰非,暫且不論,不管他們之間的恩怨如何,安祿山也不應該造反!
恩怨,是私人恩怨,這是私!
造反,卻是提兵作亂,針對的,是朝廷,是皇上,是天下!這是公!
安祿山此舉就是因私廢公,占不住道理!
他就是個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張大爺,想了半天,滿臉疑惑地開口。
“不是…安祿山都造反了,還提因私廢公…
這哪頭輕哪頭重啊?
就算安祿山是因私廢公吧…他造反,不也是因為謝三郎…嗎?
我怎么覺得,還是謝三郎逼反了安祿山呢?”
二嬸不干了,惡狠狠地看著張大爺,“想什么呢!?陳二舅說的,都對!”
謝三郎逼反了安祿山!
長安城市井之中,這種論調,喧囂之上!
一人如此說,兩人如此說,百人如此說…
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席卷了整個長安城!
很多不明事理的百姓,都開始如此傳言,到了最后,甚至去想安祿山舉旗造反的口號,“清君側”,到底是不是對的?
這種情況之下,謝三郎卻毫不理會,抓安慶宗,抓安思順,包圍東平郡王府…然后把這些人全都扔給了高明…
拷打!
所有與安祿山有關的人員,挨個過堂,誰也別想跑!
果然!
功夫不如有心人,終于,打開了突破口!
這個突破口,就是當初嚴莊聲東擊西準備離開長安城時候,帶在身邊的那一位隨從。
這哥們,本身是邊地孤兒,被嚴莊收在身邊教養多年,名為主仆,實則親人,嚴莊也是真拿這位隨從當自家子侄看待。
還是高明,在審問嚴莊一無所得的情況下,突發奇想,提審了一下這位隨從,看看他能知道多少消息。
本來沒抱著多大希望,就想著沒多有少的、能有多少消息,都行,以此為基礎,也有利于撬開嚴莊的嘴巴…
結果,現實情況遠遠超出了高明的預期!
這哥們極受嚴莊的信任,很多機密事根本不瞞著他,還讓這位隨從參與到其中,幫忙傳遞一點消息。
最令高明欣喜若狂的是,因為傳遞的消息事關重大,保險起見,不落文字,全靠口述,這樣一來,這個隨從知道的東西,可就比想象中的多得多了!
嚴莊攛掇安祿山造反,是他傳遞的消息…
安祿山對嚴莊關于造反建議的回話,是這位隨從從幽州帶回長安的…
嚴莊與邢縡之間的聯系,也是通過這位隨從實現的…
這他娘都趕上百科全書了!
高明知道了之后,恨不得給自己倆大嘴巴,早知道這樣的話,我他么提審嚴莊干什么!?我直接審他不就行了嗎!還有什么事兒是他不知道的!?
這位隨從一開口,事情直接就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
謝直看過審問記錄之后,把東西重新甩給高明,讓他以這些信息為基礎,去審問嚴莊。
這樣的審問,那就簡單多了,你不說,我也知道,當當當一說,就問你是不是!
嚴莊一聽,就知道自己再不開口也沒有什么意義了,全撂了!
他這一開口,將安祿山造反的前后徹底弄明白了,不但如此,高明還從嚴莊的嘴里,順帶著發現了點新的東西,吉溫,時任河東節度副使,他和安祿山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
謝直一聽,什么節度副使不節度副使的…抓!
抓了以后,還是高明審問。
吉溫可比嚴莊等人慫多了。
嚴莊是四月初一被抓的,仔細算來,這都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幾乎每天都要過堂,就這么硬扛著,一句話都不說,從這個角度來說,嚴莊還真對得起東平王安祿山,最后要不是自家隨從先把他“賣了”,恐怕嚴莊還能一直扛著呢。
甚至嚴莊的隨從,也有幾兩硬骨頭,被高明提審的時候,也是足足折騰的三天,這才不得不開口——關于他的開口,也是高明動了點小心思,拷打三天不說話,好辦,讓你看著我拷打嚴莊,你們不是親同父子嗎?看你是不是還能忍下去,結果,那位隨從年歲還是小點,沒抗住,這才開了口。
說實話,即便高明親自主持對嚴莊主仆兩人的審問,也對他們的硬氣,感到由衷的欽佩。
結果,到了吉溫這兒…
據說吉溫被抓的時候,兩條腿都軟了,是被淮南諜報司的好手硬生生地從家里架出來的。
高明都納悶了,問他怎么回事,你這不至于啊,你吉溫吉老爺,跟羅希奭并稱“羅鉗吉網”,最是善于給別人羅織罪名、嚴刑逼供,這么些年以來,替李林甫干了多少臟活兒,應該對“審訊”二字司空見慣了才是,怎么還沒到淮南進奏院呢,剛剛一聽淮南諜報司要抓你,就嚇成這樣啊?
吉溫不由得苦笑,正是因為這些年見得多了才害怕,刑訊逼供這件事,只要是下狠手,各種刑具輪番用上,多硬的漢子,也給他弄成一灘爛泥,他吉溫滿腦子都是刑具用在人身上的效果,用在別人身上的時候還不覺得,等到現在,一聽淮南諜報司要抓他,在腦海中,頓時就把那些刑具給自己使上了,這才怕得不想個樣子…
他這么一說,高明還不樂意了呢,你當我們淮南諜報司跟你一樣啊?還各種刑具?在這里,只有唐律之中明文規定的刑訊杖,而且拷打只有三次,說白了,我們守規矩!
說到這里的時候,高明心中一動,特意瞥了吉溫一眼,故意嚇唬他,當然了,現在事涉安祿山謀反一事,很多規矩,也不是死板…尤其對于你吉溫吉老爺…就看你配合還是不配合了…
吉溫一聽,差點嚇壞了,直接就表態了,咱不用高御史費事,您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要被打我就行…
他這么一說,事情就簡單了。
通過對吉溫的審問,再加上嚴莊主仆的口供,徹底補齊了安祿山造反的始末…
至此,謝三郎才對安祿山謀反一事,有了清晰的輪廓。
安祿山造反,早有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