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七呢,昨天回去的路上就得了幫主何大龍的交代。
何大龍告訴他,如今咱們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正好借著你這個案子,和河南縣張縣令搭上了關系,咱們現在這個身份,不敢說跟張縣令是合作關系,不過以后再有什么事情,可以求到他的門上,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他都會幫著咱們遮掩…
對了,我剛才出來的時候,看著你跟張公子相談甚歡?好,也不枉我為了你的事費了這一番奔波!這樣,以后你要負責的那些事情繼續留心,然后再交給你一個任務,幫著咱們漕幫,把和張府的關系維持好!重點就是張公子!指不定日后什么時候,就需要張公子替咱們漕幫說上一句話…
侯七自然愿意啊。
維護張府的關系,大事輪不到他說話,剩下的,不就是帶著張公子滿世界吃喝玩樂嗎?這有什么不好,白吃白喝,還能狐假虎威…
第二天一早,都沒用張公子找他,他就主動去了河南縣衙的后院門口等著了。
張公子出門一看,正要去找你呢,結果你就在這等著,嗯,懂事!
就這樣,張公子開始和侯七狼狽為奸,在洛陽城里撒了歡地禍禍…
謝直聽了,暗自點點頭,聽得出來,說的應該是真的,關于他如何與侯七相識,張公子犯不上說瞎話,不過,他關心的不是這個。
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胡說!
我不信!
真照你說的,侯七在你身邊,不過是一個清客玩物之類的人物,這樣的貨色,陪著你吃喝玩樂可以,但是你要讓他幫你辦事,沒有利益,他如何能干?
就王公子被殺的這個案子,你說指使就指使啊,就算你沒有指使他去殺人,指使他去奪貼,他就聽你的?
我不信!”
張公子一聽,頓時急了,你別不信啊。
“這里面,還有一個緣由…”
原來,侯七跟在張公子的身邊曲意逢迎,早就得了張公子的信任,一旦碰上什么不好解決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找侯七。
瑾姑娘這件事也是如此。
侯七一聽,啥?大爺,您讓我給你找瘦金體字帖去!?快別鬧了!我認識瘦金體,瘦金體認識我嗎?我要不是聽了市井的傳聞,說什么謝家三郎不但寫字寫得好,連做買賣都這么厲害,我都不知道人家汜水謝三郎會寫字,再加上手下西市半掩門時常吹噓他的那位王公子,侯七這才知道了謝三郎販賣瘦金體字帖的前前后后,但是,光知道了有個屁用,瘦金體字帖咱也弄不來啊!
再說了,人家汜水謝三郎到了洛陽之后,還沒有站穩腳跟呢,就敢硬懟千年世家弘農楊氏,那是個善茬嗎?瘦金體乃是人家現在打聲明最重要的東西,咱們上門去找他買賣瘦金體的字帖,就咱哥們這身份,恐怕連進門都費勁,我上哪給您嘞找瘦金體字帖去!?
張公子不樂意了,你手下的那個半掩門,不是跟王公子關系好嗎?枕頭風一吹,還有什么事情辦不了?再說了,我又不是不給錢,你讓他們開價,只有多沒有少,不就一副字帖嘛,我還就不信了,這世界上還有用錢買不來的東西!
侯七聽了,大為意動,當時腦袋一轉,就想到了這么掙這個錢的辦法,不過呢,不能張公子一說他就答應,混跡市井,他最明白“上趕著不是買賣”的道理,這要是張公子一說他就答應,就顯得他這事不值錢了,所以,他故意面露難色,裝作不愿意的模樣。
張公子一見,信以為真,頓時不高興了,不過他也知道這種讓別人想辦法幫忙的事情,自然不能強壓,要不然的話,侯七給他來個“消極怠工”,到了最后甩出來一句“辦不了”,他怎么辦?張公子雖然說不出“主觀能動性”這樣的詞匯,他也知道,很多時候,做事的人用心和不用心,那是兩個結果。
所以,怎么辦?
他真的想要瘦金體字帖,沒有這東西,可就沒有辦法接近瑾姑娘了…
張公子從小到大都是予取予奪的,什么時候想要的東西得不到過?眼珠子一轉,就想出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所以…我威脅侯七來著,我告訴他,如果侯七不把瘦金體字帖給我找過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謝直聽到這里,頓時眼睛一亮,就等著這個呢。
“你這是威脅侯七呢?
難道…
他有什么把柄在你的手上!?”
張公子聽了,面露難色。
謝直一看,嚯,你都說到這兒了,還想保留秘密,咋想的!?
“牛佐,給我揍他!”
牛佐人家多愣了,謝直讓干啥就干啥,聞言之后,二話不說,抄起御史臺的刑杖,就要往張公子的身上招呼。
張公子一見,頓時大驚,他有問必答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少挨揍嗎?一見謝直動了真格的,牛佐大眼珠子都瞪起來了,頓時慫了。
“別打,別打,我說,我說!”
這話要是說起來,可就長了。
還得從侯七說起。
在成為漕幫小頭目之前,他不過是一名普通的漕幫幫眾,每天吃大苦、賣大力,日子過得很是艱難,這貨本性有點好吃懶做,自然不愿這樣,尤其看到陳五、賴三等人,不是管著漕幫的賭場就是管著漕幫的高利貸,日子過得輕松不說,手上還有點活錢、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侯七自然也想這樣啊。
只不過漕幫有規矩,誰開辟的新財路誰來管理,你想過好日子,兩個辦法,要不也開辟新財路去,要不就跟著陳五、賴三他們,跟著他們忙乎,吃點殘羹剩飯,要不然,就老老實實地去賣力氣。
侯七拉不下臉來,他跟陳五、賴三都是同時進入漕幫的,誰也不比誰多啥,憑什么讓他跟著他們兩個屁股后面撿屁吃?
所以,侯七就把目光投向了新財路上。
所謂皇天不負有心人,這人世間的事情,都架不住琢磨,一來二去的,還真被侯七發現了一條途徑。
組織半掩門!
他發現,漕幫的普通幫眾也好,洛陽城中的百姓也好,成家的不多,有了需求怎么辦?青樓去不起,只能找那些半掩門去解決——這就算是有市場了…
然后呢,這些半掩門過得也不如意啊,本來靠這個掙錢,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臉都不要了,可不就想多掙點嗎?結果來找她們的這些人,有的確實是錢不湊手,有的就沒憋好屁,完事之后不給錢,還耍橫,敢要錢,就動手!這些半掩門真是過得苦不堪言啊——這就算是又了需求了…
有市場,有需求…侯七一琢磨…這買賣,能干!
侯七把想法一說,何大龍一聽,行,干去吧,給你撥十個人,掙了錢,不管多少,八成歸幫里,給你剩下兩成…對了,那十個人也歸你養了。
侯七一聽,行,這條件雖然比不得賴三、陳五,但是也可以接受,最重要的是,只要幫主何大龍點頭了,咱侯七也就是漕幫的小頭目了,政治待遇跟賴三、陳五一樣一樣的。
就這樣,侯七開始暗中控制這些半掩門,你還真別說,還真讓他把這件事弄成了,錢雖然掙得不多,也比以前的日子過得好多了。
不過呢,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侯七把日子過好了,不就想把日子過得更好一點?
可惜啊,洛陽城里面,愿意干半掩門的,畢竟是少數…這可能就是行業的天花板吧…
侯七得想辦法突破啊。
擺在他面前的,兩條路,一個產業升級,另一個擴大經營。
說起產業升級嘛,侯七一想,就咱現在這買賣的底子,要是升級的話,只能干青樓了,可是青樓哪是一般人干的了啊!?非是大富大貴大權勢的主兒才能干的起來,不但能干,還能日進斗金,但是,這買賣的風險也大啊,酒客喝多了鬧事的,權勢子弟眼紅的,平常客人爭風吃醋的…就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別說是他小小的侯七了,就是他身后的漕幫何大龍也處理不了…
所以,只有“擴大經營”一條路了…
可是,走正常途徑也費勁啊,有多少人愿意干半掩門啊?侯七一見,得了,正常途徑走不通,咱就想想別的辦法吧…
怎么辦?
正好,漕幫的運糧船在整個河南府地界上跑來跑去的,真要是走心,還怕拐不著個人嗎?
當時準備這么干之前,何大龍還提醒了一句呢,說咱們漕幫不出河南府,要是拐人的話,也都是這里的人,你要是堅持這么干,我肯定不攔著你,但是你自己留神,別讓人家真就找上門來。
侯七想了想,覺得問題不大,這里面有有點時代特色了,農耕社會嘛,老百姓都被土地給拴住了,一年到頭就伺候那點子莊稼了,沒有大事絕對不出門,甚至很多人從出生到頭七,就在十里八村周邊打轉轉,真把他們家的女人拐走了,他們還真就不知道上哪找去!
相對于“擴大經營”的吸引,這點風險,算個屁!
結果,侯七一門心思掙錢,力主推動了這項“擴大經營”的專項行動,果然效果非凡。
不過呢,風險這種東西,就是一顆不定時的雷,不炸的時候,可能會讓人忽略,但是誰也不能當人家不存在,你當它不存在,人家就得給你一下子,好好刷一刷存在感。
出事了!
漕幫給侯七拐來了一個姑娘,被他控制了起來,本來覺得沒事了,結果人家家里真拿這姑娘當回事,滿世界地找她。
而且,他們家給這位姑娘定了一門親事,對方這位男主是個行商,知道了沒過門的媳婦丟了,也跟著著急,也幫著找她。
巧了。
行商坐船從老家到洛陽做買賣,走通濟渠、過西市,正好這位姑娘被侯七等人逼著,臨水而居,然后對著過往的商船搔首弄姿,行商一眼就認出了她!
要說這位行商也是習慣了走南闖北的,知道事出反常即為妖,自家沒過門的媳婦,不過是老家一個殷實農戶的女兒,雖然不至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但是出入之間都有規矩,斷然不會私自遠離家鄉、然后跑到洛陽城里面來做半掩門的,他看見姑娘之后,也沒有聲張,該干啥就干啥,等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這才按照記憶之中的線路上門。
姑娘一見是他,這可算是找到親人了,把自己的悲慘經歷一說,行商頓時大怒!
拐人來做半掩門!?
這大唐還有王法嗎!?
行商暴怒之中也殘留著一絲理智,知道既然有人敢這么干事,必然在洛陽城勢力強大,硬來肯定不行!所以,他就告訴姑娘耐心等待,然后第二天一早,就有一紙訴狀告到了河南縣!
可惜,全大唐執掌司法的官員,一共也沒有幾個像謝直一樣拿案子當案子辦,行商上告的罪名,是“略賣良人為奴”,這個罪,沒出人命、不入“十惡”,在大唐,不算重罪,既然不算重罪,那就得按照規矩來。
什么規矩?
三審!
還記得三審嗎,今天告狀,知道了,明天告狀,知道了,后天告狀,還是知道了,然后還得問你一句,你確定要上告嗎?你說了確定,這才算是正式進入了受理程序。
這一折騰,三天時間就過去了!
要是別的案子,可能還好說,但是這個案子告的是漕幫,人家漕幫號稱洛陽第一大幫,不僅僅是人多,在洛陽城的中下層之中,也有廣有耳目,自然有人給何大龍通風報信了。
何大龍一聽這個,出事了,就把侯七給招呼來了,一頓劈頭蓋臉的喝罵,罵得侯七熱血上頭。
侯七也怒了,別的不說,這事要是弄不好,自己就得進去,即便弄好了,看幫主何大龍這份暴怒,說不定以后的事情就不讓他管了…這他么不是絕他的財路嗎!?
“幫主不必著急,我現在就去把那個行商弄死!”
何大龍卻搖頭,現在事情已經到了河南縣衙,不是你把行商弄死了就能解決的。
侯七急了,那咋辦?
何大龍想了半天,最后說了,咱們把壞事變好事!
怎么變!?
就是開篇時候寫到的,何大龍帶著侯七拜訪河南縣張縣令,密謀良久,最終腐化了這位當時的河南縣父母官。
至于那行商和姑娘,自然有侯七暗中料理…
謝直聽到這里,卻突然出言打斷。
“這事…
不對!
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