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恩大道,科琳娜酒吧。
午后的酒吧十分蕭條,零星的客人坐在吧臺邊的高椅上喝著悶酒,看上去像是剛從宿醉里醒來。
酒保柯林拿著一塊白色的抹布,時而擦擦吧臺,時而擦拭杯子,看上去十分繁忙,但實際上只是在消磨時間罷了。
閑逸,慵懶,這是格雷爾進門的第一眼感受。
他來酒吧可不是為了應聘,而是為了了解這附近的大致情況,看看有沒有適合自己的工作——最好離那個偵探遠一點。他篤定地認為,只要躲過了今晚,等到變形術的冷卻完畢,整個都港市就天高任龍飛,何處隨他去了。
所以現在了解情報是很重要的。
酒保柯林疑惑地看著眼前的銀發少年,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穿著干凈但不合身的襯衫和工裝褲,腳上沒有穿鞋,身上也沒有特別的味道。
銀發是大陸上很少見的發色,在都港市就更罕見了。也許是從北方乘船而來的貴族?柯林在心中想,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使貴族再怎么不體面,也不會赤著腳在街上行走,而像這么顯眼發色的貴族少爺,就算再怎么落魄,身邊卻一個仆人和保鏢都沒有,這顯然也是不符合常識的。
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不去打聽任何人身世是酒吧里默認的規則,但合理的推理和假設——這可是混跡酒吧的人最喜愛的游戲。
或者說這是一位小偷,想要來酒吧找點外快?那也應該是晚上來才對。他身上并沒有貧民窟居民身上的那股揮之不去的臭味,眼神清澈,看上去應該不是什么壞人——不對,那還可能是個騙子。
柯林警惕地看著走到吧臺前坐下的少年,他將手上的抹布和杯子放下,雙手交叉,擺了個令行禁止的手勢:
“這里可不歡迎未成年人飲酒。”
格雷爾抬起頭,擺出了個他自以為燦爛的笑容:
“先生,我第一次來貴地,想打聽下這附近有沒有什么打工的地方。”
原來是個毛沒長齊的小兔崽子。柯林心里長舒了一口氣,他將右手舉起,食指和拇指互相搓了搓:
“你有這個嗎?”
銀發少年從工裝褲里掏出了個人終端。柯林微微地點了下頭,嘴唇輕輕翕動:
“一杯苦麥酒,二十圓。”
格雷爾手忙腳亂地付了賬,這一幕落在了酒保的眼里,讓他想起了自己剛開始工作的時光,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不少:
“你想要一份什么樣的工作?”
......
柯林一臉愕然地看著眼前的銀發少年,他原本以為這是一部落魄少年奮發向上走上人生巔峰的紀錄片,卻沒想到少年一開口卻是:
“有沒有那種......呃.....能讓人包養的工作。”
“......”
看你長得這么陽光,穿得也不錯,沒想到一開口就是......你還只是個孩子啊。心里這么想著,但柯林臉上的神情不變:
“克萊恩大道上有幾家不錯的牛郎店,你往外走,看見畫著肌肉男的粉色燈牌就是了。”
他想了想,不忍心讓這個懵懂無知的少年被肥婆們欺凌,就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這種工作十分辛苦,收入也很微薄。學個手藝,找個師傅,過幾年你能賺得更多。”
格雷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酒保說的有那么點道理,賣身嘛賣身,是不可能賣一輩子的。
可我是條龍啊,能活幾千年的!
想到這里,他沒來由地精神抖擻:
“呃.......除了克萊恩大道外,還有沒有其他的好去處?”
他到底還是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柯林在內心暗嘆一聲,伸出手掌向一邊指了指:
“往這邊走,出克萊恩大道,右轉一千米,有一條黛莉步行街,你在那也能找到牛郎店,就像這里一樣。”
一千米啊,那我得先填報肚子。
“你這有什么可以吃的嗎?”格雷爾問。
“吃的話沒有,但是有用營養液調制的雞尾酒,你想試試嗎?”
“不用。”
“給我來兩杯吧。”一道人影在格雷爾身邊坐下,格雷爾錯愕地扭過頭去,那人朝格雷爾笑了笑。
這是一個有著淡金色頭發的男子,眼神狹長,身著一件黑色的皮衣。
吧臺上的酒保迅速把頭低了下去,右手放在胸前,向男子謙卑地問候:
“歡迎您澤爾大人,我這就為您準備酒。”
......
酒保口中的澤爾大人微微側過頭,正好對上格雷爾清澈的目光,他輕笑一聲,好像在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對著少年說:
“一瓶兩升的大瓶裝劣等營養液,在黑市里是十圓。可在這里,和同樣劣質的麥酒混雜在一起,一杯能賣到三十圓甚至更高。”
“這是為什么呢?”他右手的食指靠在太陽穴上,不住地搖動,好像真的對這個問題很苦惱。
“答案是位置。”
“在臭水橫流的貧民窟里,即便是再清麗的姑娘也會被埋沒。而在紫金花區,只要她一出現,就會有無數的臭蒼蠅撲上去。”
“它們愿意將金錢,名譽,乃至自己的生命,通通地砸在美人身上!”
“只為搏女人一笑。”
淡金色頭發的男人轉過身,凝視著少年,半響后,又突然錘了一下自己的頭,懊惱地說:
“......我忘了,你還只是個孩子。”
格雷爾看著眼前這個做作的男人,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于是他將注意力轉移到嘴邊的苦麥酒,默默地加快自己下咽的速度。
“相見即是緣分,認識一下,我叫澤爾。”男人向著少年伸出右手,微笑道。
格雷爾面無表情地將自己的右手伸出,和他的手交錯在一起。
“看來你對工作的事十分煩惱。”澤爾將手收回,頭稍微歪了歪,看似漫不經心地說。
他的左手指節有節奏地叩擊著吧臺,右手托住太陽穴,感慨道: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可沒有這么多的煩心事,說真的。”
“那時候我還無憂無慮,有疼愛我的父母,有如同手足的兄弟,有舒適的莊園和忠心的仆人,還有著相愛的姑娘。但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我要走上街頭,去向那些人模狗樣的雇主祈求一份工作。”
“那種滋味真的很不好受。”酒保將調好的雞尾酒輕輕地放在吧臺上,澤爾將其中一杯一飲而盡,又將另一杯推到格雷爾面前。
“我受盡了歧視,受盡了折磨,但在我學會了一技之長之后,我將那位雇主趕出了這座城市。”他輕嘆一聲,說道,“那可真是一段不怎么愉快的記憶。”
神經病啊,格雷爾咽下一口苦酒,在心里面瘋狂吐槽,難道你覺得在酒吧向一個少年吐露心聲很帥氣嗎?
我還沒說什么,你自己就把自己感動了,那我還要說什么啊!
“你很不一樣,真的,”澤爾注視著格雷爾,就好像在注視著一塊璞玉,“我在這里見過無數少年,沒有一個像你這樣——英俊,不羈,充滿魅力和親和力。”
這是在夸我嗎?雖然你說的是事實,但我們才認識五分鐘,這樣簡單地說出來是不是太輕率了啊。格雷爾內心波濤洶涌,但表面上只是輕輕地點了下頭,默許了他的贊美。
“這杯酒是送給你的,算是過來人對你的期望。”澤爾敲了敲雞尾酒的杯壁,發出清脆的叮當聲,“希望下次再見到你的時候,你也能像這樣和我平起平坐。”
這句話說完,男人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著,便大步走出了酒吧。
真是個奇怪的人。格雷爾舉起吧臺上的雞尾酒仔細端詳,發現它和苦麥酒相比,顏色更加淡,質感顯得更粘稠,他學著澤爾將酒一飲而盡。
味道有點像蜂蜜,但是還不夠甜。比起酒來,它喝進口的感覺更像是奶制品,一杯灌下去,肚子甚至有點微撐。格雷爾模仿品酒師,在心中裝模做樣地點評了一番。
酒喝完了,也是時候去干正事了。格雷爾從椅子上站起來,朝酒保微笑致意,轉身向大門走去。
但他沒有注意到的是,身后酒保的眼神已從先前的柔和變得冷酷,甚至帶上了一絲的殺意。
原本就寂寥的酒吧,現在只剩下他和酒保二人!
......
怎么,有點暈?
格雷爾感到身體麻痹了下,一陣眩暈迅速將他的思維拖入了泥濘。片刻后,他踉蹌幾步,坐在了酒吧的門前。
他單手撐地,感到關節像生銹的齒輪一樣難以動彈。抬起頭,酒吧的門在他眼前不斷地變大變小,甚至帶上了重影。此刻他那遲緩的思維終于反應了過來:
酒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