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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避難廣場

  上郡的東北側的避難廣場外,被趕來的守軍團團圍住,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廣場并不算大,僅有五畝地大小的面積,此刻卻是硬生生擠下了十幾萬人,幾乎整個上郡的民眾都聚集于此,從遠處望去黑壓壓一片,仿佛一層巨大的黑幕。

  捕快和駐軍時不時向著人群呵斥,阻止那些因為煩躁而想要動起手來的民眾,希望他們能遵守秩序,以避免可能會出現的踩踏。

  密集的人群里面各種奇怪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汗水的酸臭混著嚼碎的韭菜,被扔到地上的尿布混著冒著蒸汽的汗腳…那些混合在一起氣味讓人感到胸口暗涌,不過比起被妖獸咬成碎片來,這點折磨也就不算什么了。

  在適應了一陣難聞的味道之后,佩玉、元月兩主仆的表情也是各不相同。

  元月此刻正鼓著腮幫子一臉幽怨的瞪著鐵匠,時不時的瞥一眼被他抱著的裴玉,心里的不爽此刻都寫在了臉上,佩玉則像剛出生的幼貓般的縮在了鐵匠懷里。

  不就是摔了一跤嗎,至于抱到現在?

  這王大錘肯定是看夫人好看舍不得放手!

  哼,一定是!男人都好色,沒一個好東西。

  夫人也是個小浪蹄子,現在還不肯從鐵匠的懷里下來。

  元月不停的腹誹,眼睛幾乎要瞪出血來。

  躺在鐵匠懷里的裴玉則仰頭望著鐵匠的下巴,眼睛里冒出奇怪的光芒。

  那身肌肉隔著衣服都能讓人感覺得到結實厚重,仿若院子里厚重的鐵門,兩只粗壯的胳膊把她像嬰兒一樣的抱在懷里,給她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全感,這感覺就像被一個巨大的堡壘圍在了中心。

  這種感覺是瘦弱的張錦所不曾給過的。

  因為一路抱著裴玉狂奔,王鐵匠的胳肢窩此時已經被汗水濕透,釋放出有些發酸的味道,可裴玉卻忽然覺得他身上的汗水味竟也如此好聞,那味道讓她的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裴玉小心翼翼的斜了一眼邊上嘴撅的老高的元月,微微的別過頭來,輕輕的貼在了鐵匠的胸口。

  這感覺真好!

  鐵匠左顧右盼尋找著鎧的身影,從來到廣場上就沒有見過那小子,有些擔憂,甚至都忘記了懷里還抱著鄰居裴玉。

  這么多人,這鎧去哪了?

  他來沒來這里啊,千萬別出事兒啊,剛才如果帶上他一起就好了,我咋這么笨呢。

  鎧那小子腦子不太好使,萬一他真的去和妖獸拼命了怎么辦?

  結局不敢想象!

  回想起上一次見到妖獸的畫面,鐵匠不禁打了個冷顫。

  人們被撕咬的血肉模糊,骨頭斷裂混著血水噴濺的聲音聽的人毛骨悚然,驚懼和疼痛發出的慘叫則讓人心頭升起一股惡寒。

  那些妖獸刀砍不動,劍刺不進,連弩炮都被它們輕松的躲了過去,它們的力大如牛,身高如山,速度卻像風一樣迅疾。

  它們見人就殺,或撕,或咬,仿佛對人類有著無盡的怒意一般,它們路過的地方不留活物,無論人類還是牲畜家禽,都只會變成一灘血肉。

  那是一群從地獄爬到人間的惡鬼。

  鐵匠咽了口唾沫,再次環顧四周,看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鎧的身影。

  縮回脖子想要伸手擦擦快要流進眼眼里的汗珠,這才發現懷里依然抱著的裴玉。后者好像已經睡著,長長的睫毛被夏風吹的微微抖著,嘴角微微彎曲好像做著什么美夢。

  鐵匠把腦袋向著胳膊上蹭了蹭,勉強將汗水擦凈,再次墊著腳尖抻著脖子眺望四周。

  想在這十幾萬的人海里找人,猶如海底撈針般困難,避難的廣場上此刻已經是人擠人的站成了一片。

  放眼望去全是攢動的人頭,因為廣場不大,所以逃難出城的城民幾乎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就只能腳跟碰著腳尖、胸前貼著后背的在這夏日的大太陽天下擠著。

  而他硬是靠著強壯的體格在廣場的邊上擠開一塊空地,才勉強抱著裴玉站直身軀,忽視旁邊人異樣的目光,繼續尋找瘦的像根柳條一樣的鎧。

  當鐵匠再次失望的收回脖子時,眼角的余光才瞟到了一旁的元月,鐵匠看到后者此刻正鼓掌腮幫子瞪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從來到這你就瞪著我,你眼睛不疼嗎?”

  元月白了鐵匠一眼,“用你管!”

  “那你瞪我干啥?”

  “你抱著我家夫人半天不撒手,是不是想要占點什么便宜?”元月沒好氣的道。

  “神經病,你家夫人睡的跟豬一樣,要是你能抱動你來。”鐵匠氣惱的將裴玉轉向了元月。

  鐵匠心里本來就有些焦躁,此刻聽到元月居然這么說他,將眼睛瞪溜圓,說話的語氣也不是太好。

  從城里抱著裴玉跑到這已經是渾身是汗,不想沒得到一句謝謝,反倒被人說成是想占便宜,真是狗咬呂洞賓。

  要不是看她家夫人摔了一腳扭傷了腳,他才懶得管。

  元月看著怒瞪著自己的鐵匠,忽然就軟了下來,先不說自己沒有禮貌連一句謝謝都沒道過,那鐵匠本來就擔心助手安危,自己不但沒有安慰反倒沒事兒找事。

  再說,她也沒有抱動裴玉的力氣,只能像鵪鶉一樣縮了縮脖子,斜了一眼鐵匠懷里的裴玉,希望她出來說句話圓場緩和下尷尬的氣氛。

  可當看到裴玉時,她訝異的發現夫人居然在這種聲音嘈雜的地方睡著了!

  身為裴玉的下人,她自然是最了解夫人的睡眠情況。

  自從老爺去世之后,夫人的睡眠一直很糟,幾乎夜夜失眠,基本沒有睡足整夜的時候,只要有一點聲音她就會醒。而且夫人還有挑床的毛病,即使再困再累,一旦換了新床至少也要躺上半個月才能安心睡著。

  可現在她竟然在這人聲嘈雜、氣味刺鼻的地方睡著了!

  而且還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縮在鐵匠狹窄的臂彎里。

  裴玉此刻卷縮的像一只小貓,身體緊緊依偎在鐵匠的胸口,睡得正香。

  元月低頭用腳踢了一下石頭,“對不起,王大哥,我不是那個意思!”說罷微微抬頭,瞥了眼鐵匠,“還有,剛才謝謝你來救我們。”

  元月知道因為倆主仆剛回到上郡城,妖獸來襲,鐵匠怕兩人找不到避難場的路,所以瘋跑到了兩人的住處,將兩人從飯桌上拉了出來。

  由于著急害怕,夫人在出門的時候摔了一跤崴了腳,無法跑動,這鐵匠楞是生生將夫人抱到廣場來。要知道從上郡到這可是有十幾里的距離,什么都沒帶的元月跑到這里已經氣喘吁吁,更何況他還抱著幾十斤重的夫人了。

  上一次就是這憨厚的鐵匠把自己救了,那時是元月第一次見到妖獸,嚇得不會動彈就呆愣愣的看著妖獸沖了過來,就在妖獸的爪子快要碰到元月的時候,是鐵匠沖了過來一把把她扛在肩膀上跑出城的。

  她這條命就是鐵匠救的,但也是從那時候起,她就對這鐵匠有了情愫。

  元月本也不想發脾氣,但是看到鐵匠懷里抱著其他女人的時候,本能的覺得生氣,即使他懷里抱著的是她家的夫人。

  更何況,同樣都是人,為何她是被扛著出來而夫人卻是抱著的。

  不公平!

  鐵匠見元月道歉也就不再說話,抬了抬胳膊,繼續抻著脖子找鎧。

  酒肆廚房。

  鎧猶豫再三還是從門口折了回來,這已經是他第六次從門口折回到酒肆的廚房了,此刻正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些已經沒了熱氣的菜肴。

  咕嚕。

  鎧將快要流出嘴邊的口水吞進了肚里,眼角微微斜了一眼菜板上的碎鐵片。

  菜板上堆著數塊的鐵片,正是兩把菜刀的遺骸,經過數次的揮砍和罡氣的摧殘,厚重的菜刀終于是熬不住,壽終正寢了。

  “那廚子估計會很生氣吧。”

  “要不,就在這里等他,一會也好當面道歉,到時候,再讓王大哥幫忙打兩把菜刀賠他。”

  鎧心里這么想著,右手卻不由自主的拿起了碗架上的一雙筷子。

  “要不,邊吃邊等?”

  “這些菜這么放著也是浪費,那些逃難的顧客一時半會應該也回不來,再說,等他們回來菜都涼透了,不如我就勉為其難的幫他們吃了吧。”

  恩,我覺得我在做好事。

  正當心頭猶豫的時候,右手的筷子已經先大腦一步,率先夾起一塊雞蛋送到了嘴邊。

  被油煎炒過的雞蛋金黃鮮嫩,跨過嘴唇碰到味蕾的那一刻,鎧就已經發出了呼聲。

  真香!

  當第一口菜送入嘴中時,身體里好像某個開關便被打開,鎧雙眼放光的揮舞著筷子,如同狂風般席卷了廚房里面所有裝菜的盤子。

  僅僅用了不到半個時辰,那些本來盛滿菜肴的盤子就已經干凈的折射出了倒影。

  將身前的盤子摞的老高之后,鎧擦了下嘴角的油光,揉了揉微微鼓起的肚子,將視線挪到了仍然放在鍋里的壇子上。

  鍋里的余溫仍在,絲絲升騰的熱氣將壇子里的菜香吹向了鎧的面前,鎧走到鍋臺邊上,輕輕的將壇蓋掀開,露出了里面顏色鮮明的菜身,湯濃色褐的湯汁看起來厚而不膩,在蓋子被掀開的一瞬間醇厚的酒香撲鼻,直入心脾,光聞著味道就令人回味無窮。

  手快于腦的將筷子伸了過去,就在筷子快要越過壇口的時候卻停在了半空。

  “好東西不能自己一個人吃,還是帶回去和王大哥一起。”

  說罷,就將那個壇子小心的抱在懷里,向著門口邁了出去,臨走之前遠遠看了一眼菜板上的菜刀。

  “那個廚子怎么回事?現在還沒回來!”

  鎧擰著眉毛思索了一會。之前那個騎馬的男子看起來二十五六,一身白袍,身后掛著一個葫蘆,褲腿上有不少泥濘,褐發黑瞳,遠遠看去就好像一把利劍一樣。

  之前一直心心念念廚房里的菜肴,加上手頭忙著處理妖獸,幾乎沒有過多關注那人的狀況,就先入為主的以為他是個廚子。

  現在仔細想想,那人好像也不像個廚子,長劍、酒壺、白袍…這些都不像個廚子該有的樣子,那人臉上沒有一絲油膩,看起來倒像個白面書生。

  難道認錯了?!

  鎧抱著菜壇一邊走一邊分析,很快就走到了家門口,進了屋將壇子放到兩人常一起吃飯的飯桌上。

  當壇子碰撞出聲鎧才想起來這壇子也是那酒肆廚房的東西,已經弄壞了那廚子的兩把菜刀,無論之前見到的那人是不是酒肆的廚子,都不應該再去偷拿酒肆的東西出來了。

  鎧起身想要找個容器把菜倒出來,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器皿,因為總覺得那些菜本來就應該放在盤子里面,一旦倒出來就會破壞它的美感和味道,所以每次都舍不得倒出來。

  將桌子上的海碗和盤子收好之后,又琢磨著找個什么容器替代下這個壇子,至少要弄個東西還回酒肆去。

  再次找了一圈之后,終于在鐵匠的臥室里面找到一個壇子,這壇子和廚房里腌著鴨蛋的那個有點像卻又不太一樣,但是大小卻差不多,不過這個有蓋子和抱回來的壇子差不多。

  “就它吧。”鎧眼睛一亮,拿起壇子就出門奔向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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